今晚实在是发生了太多的事情,此时神经不再紧绷,困意便一下子席卷而来。太子的声音低了下去,在彻底陷入黑暗前对身后的太子妃轻声说道:本宫小憩一会儿,你候在一旁,一个时辰后喊本宫起来。
    等听到太子妃满是柔情地一声应答后,太子放心地闭上了双眸。
    彼时的他怎么也没有料到的是,今晚这一出好戏还没有结束。这个诡谲又跌宕的故事的结局,居然是他的太子妃一手谱写的。
    锋利的玉簪直直从后背刺入了太子的胸膛,干脆利落,毫不留情。
    鲜血一点一滴地从胸口的伤口滴落,染红了身下的床榻。电光火石之间,太子忍受着疼痛,忽的想明白了什么。
    他艰难地翻过身,瞪着流着泪跪倒在身前的太子妃,声音嘶哑:你你贱婢!你什么时候和和徐
    比您想象的时间还要更早一些。
    太子妃握着他的手,哪怕太子挣脱着要甩开她,她还是攥着太子的手不放开。在太子厌恶的目光中,她凄然一笑:我爱您,可您不爱我,也不爱臻安你爱宛如,你爱臻瑔,你在将来还会爱上很多女人,还会爱上许多孩子可我的臻安,他那么小的一个孩子,他只有我一个人去爱他。
    疯女人!真是个疯女人!
    失血过多,太子已经渐渐觉得头脑昏沉,全然靠着满腔愤怒睁大眼,死死地盯着面前的太子妃。
    太子怎么也想不到自己没败在成王手中,没败在秦厚德手中,到最后却败在一介女子手中。他想起武英殿内徐一辛沉静的面容,忽然觉得身子一阵发冷:在这样一个老狐狸面前,他的那点招数又算得了什么呢?
    豁出良心做了这么多缺德事,没想到最后还是功亏一篑。
    胸口的衣衫早就被血液浸透,浑身的力气在一点点流失,太子面白如纸,还是挣扎着拔出胸口的玉簪,伸手捂住不断流血的伤口。
    他颤声道:来来人
    后面的话再也说不出口。
    太子妃捂住他的唇,俯身亲吻在他的眼睑上。
    泪水从她的眼眶流淌而下,滴落在太子的脸颊上。柔美娇弱的女人亲昵地蹭了蹭太子的面颊,若是忽略太子过于狰狞的面色和身下逐渐蔓延的血液,在烛火照耀下,两人交叠在一起的身影堪称宛若交颈鸳鸯,亲密无间。
    太子妃环住太子的脖颈,依恋地靠在太子的肩头。自从侧妃嫁给太子后,她第一次与太子靠得这般近。
    她最后道:您说得不错,咱们臻安的确是个有福气的孩子。顿了顿,她眼角带泪,微笑着心满意足地说道:身为天子,谁的福气能大过他呢?
    身子骨不好又怎么样?
    臻瑔身子再好,也不得不在臻安的身下跪一辈子。
    无上权力,泼天富贵。
    这是她身为母亲,送给自己孩子的最好的礼物。
    作者有话要说:我回来啦!虽然软组织挫伤还是有些细微的疼,但更新没啥问题!所以我滚回来啦。谢谢大家的关心~
    这两章信息量有点大,但相信我这是我开篇就想好的,其实我还蛮喜欢太子妃这种类型的哈哈哈哈。权谋这东西,女人真狠心玩起来也很厉害的呀。感谢在20200916 00:24:21~20201011 15:06:13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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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106章 坚决
    谢昭又做梦了。
    头脑昏昏沉沉,他这一觉睡得并不安稳,似睡非睡,明明挣扎着想要醒来,意识却被高高抛起,冷眼旁观。
    梦中光影错乱,火光染红了眼底,映出被烧得面目全非的宫殿。他站在武英殿前,眼睁睁看着火光吞噬了威严的殿堂,身形不稳。
    圣上还在里面!
    谢昭目眦欲裂,咬紧牙关,正要冲进殿中,却见画面一转,眼前又是另一番景象。
    眼前是江南的草长莺飞。不过五六岁的粉团子趴在青衫老者的膝头,睡得安然无忧。
    谢昭静静地站在一旁,恍惚间有些明白自己为什么穿衣向来偏爱青色了。因为他的祖父,当朝太傅谢晖,向来都是穿着青色长衫的。
    而青色,正是大峪文官统一的朝服颜色。
    江南的春天是最美的春天。湖边的嫩柳发了芽,春风吹得湖面泛起了涟漪,在一片大好春色中,鬓边微白的谢晖模样清隽,纵然眼角多了几道痕迹,可眼神依旧清亮,唇边笑意浅淡,温文儒雅。
    有蝴蝶顽劣,翩然落在男童的发上,轻轻扇了扇翅膀,而男童却恍然不觉,嘴巴微张,正呼呼大睡,睡得两颊泛粉,粉嘟嘟的格外可爱。
    阿昭大抵是花儿转世,所以蝴蝶也要停留在他发上。
    谢晖眼角微弯,垂眸看着膝上的男童,低声喃喃。他伸出枯瘦的指尖,小心翼翼地摸了摸爱孙白嫩柔软的脸颊,笑叹一声:我的小阿昭,要是长不大就好了。
    即便是在他的羽翼之下活一辈子,那也是极好的。
    可是这怎么可能呢?
    春去春来,阿昭的个子一天比一天高,他鬓边的霜白也越来越多。阿昭正一天一天长大,他也在一天一天老去。
    时光无情,不为谁停留。总有一日他会离去,独留阿昭一人在世间。没有祖父和父亲的陪伴,他的阿昭更加要比谁都坚强。
    生老病死这件事,阿昭,我们都做不了主。在这大千世界里,人若蚍蜉,短短几十载,竟似眼前流光,眨眼即逝。
    温柔地摩挲着男童的脸颊,谢晖抬起头来,竟是抬起头来,朝着站在不远处杨柳树下的青衫俊秀少年看来。
    他缓缓道:所以阿昭,不要后悔。你一定不能后悔。我们谢家的人,从来没有后悔过我如此,你父亲亦然如此。
    风起,柳枝微动,与他的衣摆裙摆一起被吹起,翩跹而动。
    谢昭站在杨柳树下,觉得自己闻到了风中带来的隐隐约约的江南的青草香味。
    他眼眸含泪,唇角却扬起,隔着时空,在这破碎的虚幻中与许久未见的祖父遥遥相望。这迟到多年的叮嘱,究竟是祖父真正说过的,还是他自己妄想的,一切都不知真假,但也无谓真假。
    谢昭目不转睛地看着眼前的景象,看着年幼时的自己倒在祖父的膝头酣然而睡,视线一错不错。
    这是江南,这是谢昭最心心念念、想要回去却回不去的江南。
    火焰再起,一寸寸燃烧。
    于是不过瞬息,谢昭那么喜欢那么留恋的江南,便被烧了个精光,一丝尘土都没留下。
    大梦初醒,天翻地覆。
    谢昭睁开眼,大脑还未完全清醒,人已经猛地在床上坐直了身子。
    他冷着脸一把掀开被子,甚至连外袍都没披,穿上黑靴就想要向外大步走去。只是他刚站起来,就被一旁一宿没睡的秉文拉住了手腕。
    谢昭面无表情地低头看他:放手。
    他眸光似刃,又冷又利,刺得秉文打了个冷颤。
    秉文从没见过谢昭这个模样。
    多年来的习惯让他在听见谢昭的话后下意识就要照做,可是下一刻回想起这一晚发生的剧变,他又很快反应过来,原本要松开的手再度握上了谢昭的手腕。
    迟了。公子,现在一切都迟了。
    秉文忍着泪,握着谢昭手腕的手愈发用力。他一夜未睡,眼下青黑,眼眶通红,模样憔悴,哀求道:公子,我们不掺和了好不好?这些事儿和您有什么关系,您只是个从六品的侍御史,连每日固定的早朝都不能参加公子,您不要逞强了好不好?
    不要逞强?
    谢昭扯了扯嘴角,想要笑,却发现自己笑都笑不出来。
    这不是逞强。他比谁都明白这一点。
    谢昭闭了闭眼,觉得自己的眼眶有点酸。
    等再睁开眼时,他的眼中已经恢复了平静。
    谢昭伸出另一只手,一点点用力地掰开秉文握在自己手腕上的手指。他望进秉文的眼里,声音沙哑。
    他说:秉文,我很清醒,我知道自己在做什么。
    他从来没这么清醒过。
    手指被一根根掰开,秉文的眼中渐渐浮现绝望。多年主仆,谢昭要做什么,没有谁会比他更清楚,可正因为太清楚,所以才要拦下。
    一个合格的侍从是不会是质疑自己主子的任何决定的。但秉文并不仅仅是谢昭的侍从,他从小与谢昭一起长大,比任何人都明白谢昭又多倔强,也比任何人都希望谢昭能过得好。
    您一点都不清醒。
    就在谢昭要把最后一根手指都掰开的时候,秉文伸出双手,再度紧紧拉住了谢昭的小臂。迎着谢昭渐起波澜的眼眸,他终于忍不住落下泪来。
    这么多年来,秉文第一次忤逆谢昭。
    泪水盈满眼眶,他抓住谢昭的胳膊,用力大到像是拼尽全力在把一个人溺水的人往岸上拖:公子,谢家只有你一人了您别忘了,谢家,只有您一人了
    他答应过老爷的,要好好照顾公子的
    秉文。
    谢昭只是说:我一定要去的。
    秉文低下了头,沉默不语。
    谢昭摸了摸他的头,心中有些酸涩。他故意打趣道:你别忘了你家公子多厉害,我可是当朝最年轻的文状元呢。秉文,你该对我有信心一点。
    秉文终于松开了手。
    他控制好情绪,等再抬起头来,眼眶虽然还有些红,但面色已经镇定下来。他看了谢昭一眼,努力微笑:既然公子执意要走,那就去吧。
    喉头动了动,他终究还是把自己最想要说的话吞回了肚中。
    再不济,无论去那里,都有他陪着公子。
    总归不会让公子孤单就是了。
    谢昭深深看他一眼,转身想要离开,却发现自己的手腕再次被秉文握住了。
    他看向秉文,无声询问。
    秉文这回没有拦他。他松开谢昭的手,拿起一旁早就备好的官服替谢昭穿上。看着衣衫整齐的谢昭,他勉强笑道:公子穿上官服再去。
    谢昭从没有像这一刻一样,觉得这官服重如泰山,压得人喘不过气来,心也沉甸甸的。
    可他还是穿了。
    谢昭站在原地,最后眉眼舒展,对秉文温柔道:我马上回来。
    说完这话,他不再停留,大步走出屋子。
    就在他转身的刹那,原本停留在秉文眼眶中的泪水猛然坠落。
    他捂住嘴巴,忍住要破喉而出的挽留。
    屋外天光明亮,居然是个艳阳天。
    谢昭没有迟疑,步出屋内后,便径直朝大门走去。对于要去的地方,他心中有数。对于要做的事情,他心中也有数。
    府内的奴仆难得见到谢昭这样冷着面孔、浑身气势的模样,惊得讷讷无语,战战兢兢向他问好,谢昭却恍若未闻,抿着嘴不发一言,不为任何人驻足。
    直到谢昭来到府门,被一人拦在身前。
    这是今天第二个阻拦谢昭的人。
    而在这时候,会出现在谢昭门前的也只有裴邵南。
    谢昭的目光从他一如既往从容沉静的面容上掠过,唇角的笑容隐有讥诮。他懒得与对方再说什么,甚至不想再多看他一眼,只是移开目光,语气冷然。
    让开。
    谢昭这么对裴邵南说。
    裴邵南不是秉文,所以他身形未动,仍旧如磐石一样挡在谢昭面前。
    没意义,谢昭,你这样做根本没意义。他淡淡出声,面上隐有疲倦:一切都迟了,一切都已经成了定局,哪怕你是谢昭,你也改变不了什么。
    谢昭听不进去这些话,他还赶着去皇宫做他要做的事。
    见裴邵南不仅没移开身子,反而自以为是地说了一些对他好的话,谢昭的耐性慢慢消失。他隐隐有些不耐烦,再次开口:我说,裴邵南,让开!
    裴邵南抿唇,受伤之色从眼中一闪而过。
    两人十多年的交情,这是谢昭第一次以这种口气和他说话。
    哪怕心中并不好受,但他还是深呼吸了一口,站在谢昭面前,努力心平气和地谢昭说道:你知道昨晚发生了什么吗?你要进宫找人要说法,至少也得先了解了解那些那些在你昏迷后发生的事。
    谢昭为什么会昏迷,还不是拜面前这人所赐。
    他哼笑一声,终于抬眸与裴邵南双目相视,做出一副聆听的模样来。
    瞿州的事到底还是埋下了隐患,在昨晚之前,没有人能想到成王私造兵器是这个用途。这次是裴邵南率先移开了视线:圣上寿宴,成王联合都尉,带兵攻进皇宫,金吾卫悍然反击,所到之处无不血流成河。
    他眼眸低垂,似是回想了片刻那个血腥到不可回忆的夜晚,这才慢吞吞继续道:后来成王一路攻进了武英殿,双方刀刃相见圣上和太子都在那里,都
    援军还是来迟了一步。
    来迟了一步。
    谢昭站在原地,觉得一股子冷气从脚底下一下子往上窜,浑身的血液一瞬间都冻结成冰。
    他嘴唇颤抖,闭上眼睛,险些站不稳。
    圣上那样爱护他的圣上
    以往不甚清晰的线索在脑海中一一掠过。谢昭头痛欲裂,偏偏思维却是前所未有的清晰,那些他原本忽略的、想不明白的东西,通通串联成线。
    绝妙好局,无可置疑的绝妙好局。只有用绝顶的勇气和狠心才能布出的绝顶好局。
    谢昭终于反应过来。
    指甲陷入掌心,似乎掐出了血,可他半分不觉,攥得指节都发白。
    不可饶恕。
    谢昭咬紧牙关:徐一辛他怎么敢!他怎么敢
    察觉到谢昭的不对劲,裴邵南握住他的小臂:冷静。谢昭,不要意气用事。他低声劝:哪怕你想要做什么,也要韬光养晦,伺机而动。
    谢昭狠狠甩开他的手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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