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姑娘歪着头问道:“为什么啊?”
    小雀儿却不再理她。
    但他这一句话的搭理却让这小姑娘更加兴奋,她就像是找到了什么极其有意思的东西一样,跃跃欲试地说:“为什么不要跟着你呀?你打算去哪里?吃东西了么?我家就在前面,要不你跟我去我家吧,我请你吃好吃的!我娘做的麦芽糖可甜可好吃了,是这南州城里最麦芽糖做得最好的人!”
    见小雀儿还是不理她,她又三步并作两步跑到他的身前道:“你长得好高哦,一定比我大。你要是不告诉我名字的话,我就叫你恩人哥哥啦!哎呀,我发现恩人哥哥你的声音真的好好听呀,而且长得也是我见过的小伙伴里最好看的!”
    小雀儿毫无反应,小姑娘却被引起了好胜心,非要听他再说一句话不可,她想了想道:“要不这样,你如果不想吃麦芽糖的话,我请你吃别的也可以呀!我知道城西新开了一家店,是做酒酿丸子的。酒酿丸子你知道么?”
    “不吃。我说了,不要跟着我。”
    “那你可不可以告诉我为什么呀?你帮了我,我想要谢谢你。我觉得你是新搬来的,我怕你找不到路,所以就想跟着你,万一就能用到我了呢!”
    小雀儿烦不胜烦,那股难以压抑的怒气又冲上了他的心头,他忍不住转过头来对着一直跟着他的小姑娘冷冰冰阴测测道:“因为跟着我会死。你不怕死么?”
    小姑娘眼睛瞪得溜圆,就像是看见了什么东西一样,不由自主地后退了半步。小雀儿嗤笑一声,不再理她,自顾自地往医馆走去。
    娘今日不太舒服,金缕楼里也没药了,他需要去金缕楼里拿点药回来。
    本来就是比较要紧的事情,他自然不想和这样的一个小姑娘浪费什么时间。
    如今听到“会死”,她应该就不会跟上来了吧。
    他这么想着,谁知道手上却忽然一暖,这小姑娘不仅没有逃走,竟然反而伸手拉住了他的手腕。
    “你干什么?”小雀儿厉声问道。
    小姑娘却丝毫不怕,反而一脸好奇地指着他的掌心问道:“咦,你这是什么呀?”
    小雀儿顺着她的目光看去。只见他的手掌之中不知道什么时候竟然燃起了一缕细细的黑色火焰,正散发着一股他无比熟悉的气息。
    是与他朝夕相伴的他身上的黑气的气息。
    他顿时眉心紧皱,冷冷地盯着这一缕黑色火焰。
    它怎么会突然跑了出来?
    并且他自己居然丝毫没有察觉,若不是这小姑娘说出来,这缕火焰极有可能脱离他的控制,在他不知道的时候自己跑到外面,为祸一方也说不定。
    他死死地盯着这火焰,忽然感到了一丝紧张感,一瞬间浑身都绷紧了。
    既然它能这样,这说明他对于这黑气的控制更加弱了。
    黑色火焰还在他的掌中摇曳,小姑娘只在志怪话本中看到过这种东西,竟然伸出一根手指,想要去触碰这火焰:“呀,恩人哥哥好厉害呀!就像是神仙一样!”
    小雀儿却厉声喝道:“别碰!”
    小姑娘的手顿在半空中,小雀儿心念一动,手握成拳头,趁机将这缕黑色火焰收回去。
    火焰化为黑气顺着他手心的经脉蔓延到全身,就像是一把锋利的小刀子,将所有走过的地方都划破。
    小雀儿活生生遭了这样一场宛若凌迟的罪,顿时面若金纸,唇边也溢出一丝血。
    小姑娘顿时紧张起来,声音都变紧了:“哎呀,你怎么吐血了?你没事吧!”
    小雀儿若无其事又极其熟练地将血擦了去,道:“我没事。”
    小姑娘的声音中带着点哭腔,一叠声道:“哎呀,怎么会没事呢!你都吐血了!快跟我去医馆!我们去找大夫爷爷好好看看!”
    “不……”小雀儿本想拒绝,但却看到小姑娘眼睛里面含着的泪水,话到嘴边却又改了口,“算了,去吧。”
    他想,反正自己也要去医馆,倒是也不耽误事情。
    到达医馆之后,小姑娘上蹿下跳地替他叫来了大夫,可大夫也没能诊出小雀儿到底有什么病症,只是给他开了些补血益气的方子。
    小雀儿见怪不怪,他从小就知道自己身体特殊,娘也在暗地里给他找许许多多的人来为他解决身上这黑气,可是却总是无功而返,他和黑气达到了一个诡异的平衡,就这样一路跌跌撞撞地长大了。
    小姑娘却没有见过这样的情况,急声说:“怎么会没有事情呢?大夫爷爷,您再仔细看看,他都吐血啦……”
    “这……”大夫也没有什么办法,只能道,“小姑娘啊,老夫医术不精,实在是再也看不出点什么了。”
    “可是……可是……可是恩人哥哥会不会就像隔壁的老婆婆一样吐血吐着吐着就死了呀?呜呜呜呜,恩人哥哥人那么好,长得又好好看,我不想恩人哥哥死……”
    老大夫也没有办法,又被小姑娘这么缠着,一时之间不知道该怎么办。
    小雀儿正想让小姑娘不要再说了,老大夫却忽然眼睛一亮,半是认真半是哄小孩的语气道:“我听闻那些修仙之人有许多奇药,凡人若是吃了下去,就能药到病除。假若你们足够幸运,就能碰见那么一个仙人,你这小姑娘长得这么好看,说不定有几分仙缘,能让这仙人赐给你一颗这样的药,那你恩人哥哥的病一定能好的。”
    小姑娘泪眼汪汪地问道:“真的么?”
    老大夫道:“真的,谁要是骗你谁就是小狗,你说这样好不好啊?而且你哥哥不会像你说的那样死掉的,你隔壁的老婆婆是因为害了肺痨,你哥哥又没有这样,你就放心好啦。”
    小姑娘被老大夫哄着去帮她的小恩人哥哥抓药,小雀儿原本想跟着他一起去把折花的药一并抓来,但却被小姑娘按在了原地道:“恩人哥哥,你在这里好好休息,抓药的事情就放心交给我吧!”
    待她一溜烟地跑远了,老大夫才对着小雀儿道:“有这么一个妹妹不是挺好的么?”
    小雀儿抿抿唇,半晌才道:“她不是我妹妹。”
    老大夫和蔼地笑了起来,眼角的皱纹都挤在了一起,道:“我知道她不是你妹妹,但是有这么一个妹妹不也很不错么?”
    小雀儿只摇了摇头,什么话也不说。
    老大夫一直为折花拿药,以前虽然不是小雀儿来,但近几次都是他来拿的,也知道了一点这孩子的脾气,他肯说这么一句反驳的话已经很是难得了。
    他摇了摇头,主动转移了话题:“近来也没看到你娘,她怎么样了?”
    说到折花的状况,小雀儿的话稍微多了一点:“她还是那个样子,只是最近有时候神志有些不太清醒。”
    老大夫道:“也是我没用,你们母子俩的病我都看不出些什么,只能给你们开一些保养的方子。”
    小雀儿摇摇头道:“不是。”
    不是什么,他没说清楚,也没再解释下去。
    就在此时,小姑娘一只手拎着一叠药包摇摇晃晃地跑了过来,一边跑一边喊道:“大夫爷爷、恩人哥哥,我把药拿回来啦!”
    “嗯,走吧。”小雀儿伸出手来想要接过小姑娘手里的药,谁知道小姑娘居然死活都不放手。
    她眨了眨水灵灵的眼睛,右眼角下的那颗小小的痣俏皮地动了动,道:“恩人哥哥,我送你回去。”
    小雀儿道:“给我。”
    “我不,我就要送你回去嘛。”小姑娘一边说着,一边眼里又泛起了泪光,“恩人哥哥不要我送你回去,是不是因为你讨厌我呀?所以不想让我知道你住在哪里?”
    小雀儿被她这一招弄得头疼,只好妥协道:“走吧。”
    他想要帮小姑娘拿着药,小姑娘却怕他半道反悔,警惕地握紧了手中的绳子,道:“恩人哥哥,看你浓眉大眼的,可不能骗小孩呀!”
    她说完自己才觉得有一点不对,补充道:“嗯……你是小孩也不能骗小孩。”
    两人说着说着就到了金缕楼。
    “哎呀,这里好漂亮啊!”近来又要举办品花会,金缕楼上上下下都装点得十分漂亮。小姑娘哪里见过这种,伸出手来好奇地摸了摸垂下来的泛着五彩光的缎子。
    金缕楼的姐姐见小雀儿带回来一个小姑娘,笑着说到:“哎呀,我们木呆呆的小雀儿也知道带朋友回来玩了啊。这是从哪里拐来的小妹妹?长得这么标志。”
    小雀儿道:“不是拐来的,是她非要跟过来的。”
    往常姐姐们怎么逗小雀儿,小雀儿都不回话。她们原本没想得到小雀儿的回答,却没想到他竟然辩驳了这么一句,顿时被勾起了好奇心,七嘴八舌地问道:“哦,是自己跟来的?那为什么要跟着你回来呀?”
    小雀儿没有再回答,但小姑娘一点都不怕生,脆生生地回答道:“因为恩人哥哥救了我!我和恩人哥哥一起去了医馆拿了药,我要送恩人哥哥回来!”
    她两句话里出现了三次“恩人哥哥”,将姐姐们逗笑了。姐姐们以为又只是折花支使小雀儿去拿药,没想到这之中也有小雀儿自己的药,便笑着道:“好了好了,不逗你了,快去小厨房里找刘婶给折花姐姐熬药吧。”
    等到小雀儿和小姑娘都离开之后,一个新来的姑娘问道:“你们说的折花……是咱们的花魁折花姐姐么?这小孩又是谁?我怎么都未曾见过?”
    姐姐们道:“对,就是她。这孩子是她的儿子,不爱见人,常常自己呆在一个屋里,你来的时间短,不曾见过也是很正常的。”
    “哦。”那姑娘点了点头,又问道,“那折花姐姐怎的还要吃药?她是身子有何不适么?”
    被问到的姐姐闻言皱了皱眉,就像是想起了什么极其不忍的事情一样,斟酌片刻才道:“其实折花姐姐到我们这里也没有多少年。当时她到来的时候,我记得天还下着大雨,她这么一个弱女子,就抱着一个五六岁的小孩子——啊,也就是这小雀儿——站在雨幕之中,穿了一身赭红的裙子,身上的衣服全被打湿了,一个劲儿地要求见妈妈。等到妈妈放她进来的时候,我们才发现她身上的那身哪里是什么赭红色的裙子啊。”
    她说到这里颇为不忍地顿了顿,新来的姐姐早就被这段故事揪起了心神,有些急迫地问道:“那是什么?”
    被问到的姐姐摇着头叹了口气,接着讲:“是血。她呀,不知道遭遇了什么,肩膀上受了个贯穿的大伤,一身都是血,雨水又让血将她的衣服都给染了,这才看上去就像是赭红的颜色。”
    “啊?怎么会这样?!”
    “是呀。原本妈妈看了看那小雀儿,一点也不想收她的,但不知道她们之间又说了什么。总之,后来折花姐姐带着小雀儿正式进了楼,虽然卖艺不卖身,但还是凭着她那惊天的美貌成了咱们这里的花魁。咱们楼原先不叫‘金缕’的,就是因为她来了,所以取了一首诗的意象。那首诗叫什么来着?劝君……”
    新来的姐姐识得几个字,读过几本诗集,接口道:“劝君莫惜金缕衣,劝君惜取少年时。有花堪折直须折,莫等无花空折枝?【注】”
    “对!就是这首!就因为折花姐姐当了花魁,所以咱们的楼名也正式改成了‘金缕’。”
    “可是……”
    “可是什么?”
    “可折花姐姐现在不也卖身——唔!”
    她话还没说完,就被别人一把捂住了嘴巴。
    捂她嘴巴的人对着她疯狂地使眼色,她点了点头,嘴上的手才拿了下来。她会意地低声问道:“那怎么会成了现在这个样子?”
    被问到的姐姐叹了口气道:“这女子既然来了花楼,命运也自然不再掌握在自己手上了。咱们金缕楼的花魁有多好看,你自然也是知道的。常人也就罢了,这知府大人说要她给跳舞,你说折花姐姐是去还是不去?”
    “这……只能去呀。”
    “是呀,可恶这知府将折花姐姐叫去跳舞,那时姐姐叫小雀儿自己出去。那日恰好下雨,小雀儿回来后没找到姐姐,就自己去找了。后来不知道又发生了些什么事情,总之那夜折花姐姐又抱着昏迷不醒的小雀儿站在楼前,就像是刚来时候的样子。但她衣衫不整,身上青青紫紫,明眼人一看就知道发生了些什么。”
    “啊,怎么这样!到底发生了些什么?”
    “不知道,但看折花姐姐和小雀儿的样子,或许是知府将小雀儿抓起来,威胁了姐姐也说不定,毕竟姐姐真的疼爱小雀儿。”
    “那还好……”
    “不过后来那知府也失踪不见了,有人说见他去了野寺,但到底怎么样,谁也不知道。不过好在这一切都和姐姐没关系,侮辱她的人也遭到了报应。总之,这之后姐姐就也开始接客了。”
    “啊……这真是……”
    唏嘘声阵阵响起,她们以为小雀儿已经走远了,听不到她们的低声谈话,却不知道小雀儿听得一清二楚。
    小雀儿从她们口中知道了自己从来不曾知道在他有记忆之前的折花的状况,怒气在他心中翻涌。他想知道是谁伤了她,想拉着折花逃离花楼女子的命运。
    人形黑影虽然没有直接出现在他的眼前,但他的声音却充斥在他的脑海之中:“你想为你娘报仇么?我知道是谁伤的你娘。你要不要我告诉你?告诉你之后,你就可以杀了他们啦。杀了他们,就没有人能欺负你娘了。你看看,这多么诱人,你真的不要么?”
    小雀儿忍不住顺着他的话开口道:“杀——”
    然而下一刻,他的唇间被人趁机塞了什么东西进去,一种他从来没有尝试过的、甜蜜得甚至有些粘牙的味道从舌尖传来。
    他眨了眨眼睛,将胸中翻涌的杀意都压了下去,神志终于又恢复清楚。
    只见这个跟狗皮膏药一样非得跟着他回家的小姑娘正落下踮起的脚尖,将自己手从他的唇边收了回去。
    见他看了过来,她脸上荡起一个清甜的笑容:“恩人哥哥,甜不甜?”
    小雀儿闭上唇,甜丝丝的味道在他的口中化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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