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声音似缥缈梦幻,自有一股不同于人的俯视之意。
    连奚微微愣住。
    片刻后,连奚:所以说,其实大人您是新到任的苏城黑无常,而且才到任三天?
    苏骄奇怪地看了连奚一眼:大人?
    捩臣轻轻点头。
    连奚笑了。他望着眼前这个一脸淡漠,与尘世格格不入,就连穿的衣服都稀奇古怪,身上除了张无常证,连个手机都没有的男人,语气诚恳,善意地问道:那您现在有地方住吗?
    苏骄:???
    捩臣挑眉看他,眼底带笑:没。
    连奚:既然如此,其实大人,我家还挺大的,目前也有两个房间空着,房租还不贵。如果您愿意,我可以跟房东再租一个房间
    苏骄一把拉住他:卧槽等等,连奚你怎么了,你今晚
    仿佛被踩中了尾巴,连奚睁大眼,义正言辞:金光?什么金光?别瞎说!人家黑无常大人初来乍到,我们作为苏城本地居民,不该好好招待?什么金光,住口!
    苏骄委屈极了:我没说金光啊!什么金光!
    你真想帮我?
    动作一顿,连奚转首看向男人。
    四目相对,望着这男人漆黑深邃的眼,连奚的目光慢慢从那空中疯舞的金光中移开,心也静了下来。不知为何,他给出了答案:是。
    捩臣笑了:好,谢谢。
    话音落下,几点金光倏地从他的身上飘散,跳跃着跑到连奚身上,然后,融了进去!
    连奚:?!!!
    这么立竿见影?!
    捩臣:不过我去住,有个条件。
    苏骄瞪直眼,一时间竟忘了害怕敬畏:擦,请你免费住你还有条件?!
    只见男人手指微动,一本薄而朴素的小本子倏地出现在他的掌中。寻常简单的白色封皮,没有任何特色的巴掌大的小簿子,唯一不同的是,它的封面上也印着三个打字
    无常证!
    等等,之前这男人拿出来的无常证是黑色封皮,现在这个白色封皮?!
    连奚忽然意识到什么,他还没说话,一抬眼,只见这男人微眯了那双冷淡的眼。
    那个黑无常说,这个地方的白无常已经死了十几年,早就去地府投胎报道了。新的无常应该早就到了,但是他一直没找到对方,所以白无常旷工了十几年,这些年苏城的活全是他一个人干的。
    连奚:额所以?
    你想让我帮你找到那个白无常?
    捩臣打了个响指,将那白无常证抛了出去,连奚下意识地接住。
    捩臣:就是你旷工了十几年?
    连奚:???
    艹?!
    你们无常都这么随便的吗?!!!
    作者有话要说:
    苏城黑无常:你就是来换班的新黑无常吧!
    刚跑出来的捩总:?哦,我是黑无常我是黑无常我是黑无常【自我催眠】
    cc:???那我怎么就是白无常了啊我!!十几年前我才几岁啊!!!
    酥饺:连奚他变了!他变了!【一脸悲愤】他怎么突然这么狗腿了!
    第十四章
    连奚还在掂量手里的白无常证,矮子室友先瞪直了眼:不是吧,你们地府办事都这么随便的?就这么给了,这就是白无常了?他小声嘀咕:那我要是随便抢个无常证,我是不是也可以吃铁饭碗了
    连奚瞥了他一眼,想想矮子室友那半吊子好像还不如自己的水平:你做梦快一点。
    苏骄:喂!
    连奚低头看着这本薄薄的无常证。
    简单朴素的封皮,随处可见的宋体无常证三个大字。
    翻开册子,前几页都是《无常须知》,后面则是空白。乍一看和十几年前大火的日漫《死亡笔记》还有些像,不同的是,人家死亡笔记是写上名字后人就会死,而无常证是死了后,名字自动写上去。
    连奚随手翻到最后一页,他本来只是随意翻翻,结果忽然看到最后一页上印着一句话
    『人生自古谁无死』
    连奚:
    这话是这么用的吗?!
    你们这么用给了人家文天祥版权费了吗?!
    连奚一脸无语地合上无常证。
    连奚:如果你需要,我可以帮你寻找苏城本地白无常。顿了顿,他补充道:我是个主播,每天定时准点直播,其他时间都蛮闲的。
    捩臣:不用。
    连奚:什么?
    捩臣:不就是你么。
    连奚:
    你们是真的一点都不挑啊!
    无语中,看着黑衣男人这周身缠绕、几乎要将人眼亮瞎的金光,再想想自己这几天每天吃的虫子、洗的冷水澡,连奚一咬牙:如果你硬是想让我当白无常,也不是不行,反正我挺闲的
    苏骄:???
    你什么时候闲了?
    你明明每天都懒得不想出门,宅在家里就是个死宅!
    眉间的黑痣因为挑动的眉梢微微一晃,捩臣垂眸,语气淡定:我说,就是你。
    连奚:好,那就是我吧。
    捩臣:真的是你。
    连奚:嗯嗯,您说什么就是什么。您是金光大佬您牛批。
    捩臣笑了:确实是你。
    这时候,连奚终于品出一丝不对。他抬起头,与男人对视。
    这个男人嘴角带笑,看似漫不经心十分随意,但眼中却没有一点开玩笑、也没有一点甩锅的意思。他低目看着连奚,发现青年的表情从起初的敷衍到后来的凝肃,他似乎发现了什么有趣的东西,微微俯身,凑近了些,几乎在连奚的耳边重复了一遍:我说就是你。
    连奚:
    不动声色地往后退了半步,连奚又翻了翻那本无常证,他抬首,语气镇定:有什么证据么?
    男人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看来你也失忆了。
    连奚:???
    啥?!
    我就这么被迫失忆了?!
    接下来,连奚从这个男人口中听到了一种十分奇特的失忆学说。
    据苏城前任黑无常说,阴阳两隔,人鬼殊途,任何鬼神想从阴间回到阳间,总要付出代价。哪怕是吃公粮、走官道的鬼差,到阳间赴任时,也有一定几率付出代价。重则实力大跌,还没看见人间的太阳就得下去轮回,轻则受点小伤,养两天就行。
    失忆这种事虽然前任黑无常没见过,但他听说过。
    甚至他猜测,苏城白无常无故旷工这么多年,要么就是臭不要脸,要么就是不小心失忆了。
    连奚听完他这一通歪理邪说,认真道:虽然你说得看似有点道理,但我从小到大的事,我都记得很清楚。
    捩臣:哦,那还有一种可能。
    连奚惊讶道:还有?
    捩臣:前任白无常下地府转世投胎的时候,黑无常并不在。白无常是突然遭遇了一只恶鬼,不敌身亡,算是暴毙。按照黑无常的说法,白无常走的时候可能把自己的职位传承给了别人,这样的话地府就会当作已经派了新的无常上来,不会再管。当然,那个人却迟迟没有上任。
    连奚:
    我十年前才十三岁,你们地府雇佣童工这是认真的吗!
    连奚觉得苏城的这些黑无常不是小心眼、圈地盘,这是脑洞极大,还天马行空!
    然而连奚没有当真,只当他们瞎扯,一旁的矮子室友却摸着下巴,戳了戳他,一脸严肃:连奚,会不会真传给你了?
    连奚:
    天降一口大锅啊!
    我失没失忆我自己不知道?
    连奚无语至极。
    正当他想要敷衍一下,为金光委曲求全就认了这个锅时,男人低哑轻缓的声音响起:而且,我还有别的证据。
    连奚一愣:什么?
    修长瘦削的手指微微一动,下一刻,只见一本金色封皮、跃动紫光的小巧册页出现在男人手中。
    一瞬间,连奚和苏骄的目光倏地被这本小小的册页吸引过去。
    这是一本手掌大小、巧夺天工的精致册页。灿烂的金辉包裹着封皮,中间是六个黑色的篆体小字。黑夜中,那金光似乎随风而动,紫电光弧,跃动于古朴磅礴的册页之上,它有一股诡谲强大的魔力,令人忍不住地注视其中。
    连奚二人一时不察,便嘴唇微张,看得失了态。
    直到男人手指翻动,册页发出哗啦啦的声响,二人瞬间回过神。
    连奚警惕地抬起头,望向对方。
    捩臣声音平静:这是我从地府带来的无常法器,每个鬼差都会拥有独一无二的法器。
    这本册页确实令人胆战心惊,但连奚并不明白这和自己有什么关系。
    然而下一刻。
    只见男人瘦长的手指轻轻捏起这本册页,如同拨弄手风琴般,将它缓缓打开。
    哗啦
    叮咛~!
    连奚:???
    苏骄:???
    两人刷的低头,一起看向连奚左手腕上的青铜铃铛。
    捩臣勾起唇角,他再次打开册页。
    哗啦!
    青铜铃铛欢快无比:叮咛!
    金色册页:哗啦啦!
    青铜铃铛:叮咛咛!
    哗啦啦啦!!!
    叮咛咛咛!!!
    你们特么还唱上了啊!
    捩臣笑了:这样够了么?
    苏骄面色复杂,直接叛变:连奚,你是不是真的失忆了,你自己不知道?
    连奚:
    我差点就信了你们的邪!
    话是这么说,连奚的大脑却快速地转动起来。
    苏骄琢磨道:十几年前,你有没有碰到过什么人,突然死了。刚才人家黑无常大人说了,鬼差不仅仅可以是鬼,人、精怪都可以,说不定你身边什么人就是白无常!诶我想起来,前两天吃饭的时候你是不是说过你爸是酒驾走的,十几年前吗?
    连奚幽幽道:你说过苏城前任黑白无常是同性恋。
    捩臣看了他一眼:嚯?
    苏骄:对啊,全华夏都知道!
    连奚:那都是我爸了,能是gay?
    苏骄下意识就要脱口而出这就不一定了,但在连奚冰冷杀人的目光中,他吞了口口水,闭上嘴:对不起。
    连奚收回视线。
    他看向东方,天与地的交界处,泛起一层淡蓝与浅白相融的颜色。
    连奚:先回家吧。声音顿住,他看向那个站在风中的黑衣男人:列先生,一起?
    目光在青年清雅秀气的面庞上停留片刻,男人翻手收回金紫色的小册页:好。
    ***
    两人一无常回到家时,天已经蒙蒙亮。
    一夜未眠,一到家,苏骄直接进屋锁门,倒头就睡。
    连奚把男人带到自己房间:白天我就找房东再租一间屋子,您不嫌弃的话,先在我的房间里将就一下。
    捩臣垂眸看了他一眼,轻轻挑眉:嗯。
    把门关上,连奚直接走到矮子室友的房门前。
    咚咚咚!
    干嘛啊!
    开门,挤挤。
    ected]#$%#@!
    矮子室友抱着被子躺在床上,一边困得快睡着,一边还嘟囔着:你什么时候这么好心了。
    连奚淡淡道:学习雷锋精神,做人要善良点,你懂什么。
    不过室友已经睡着了:呼噜噜
    傻人有傻福,苏骄没心没肺,一秒入睡。一旁的连奚却辗转反侧,始终难以入眠。
    初升的朝阳透过出租屋没有窗帘的窗户,照入屋内,照亮了连奚紧蹙的眉。他抬起自己的左手,目光复杂地看着手腕上这颗小小的青铜铃铛,然后,晃了晃。
    没有声音。
    无论他怎么晃动,这颗小铃铛就是一点声音也没有。
    连奚知道,除非他定心凝神,用手指拨动,这颗铃铛才会响,而且每次响了后都会出事。
    但是
    今天它响了。
    毫无征兆,就这么理所当然的。
    响了。
    为什么?
    驳斥苏骄的时候,连奚理直气壮,不容辩驳。但他自己心底却开始动摇起来。
    因为他想起很多年前,父亲还活着的时候时不时会摸着他的脑袋,用奇怪的目光看着他手腕上的这颗小铃铛,然后说:等奚奚长大后,爸爸告诉你一个秘密。
    爸爸,什么秘密!
    等你长大就知道了!
    然而,爸爸没等到他长大,就撞路墩子死了。
    所以,这到底是什么秘密?
    难道真的和苏城本地白无常有关?难道他的爸爸真的是白无常?!
    忽然,脑中灵光一闪。
    对了!父亲曾经说过,这个铃铛是他出生时,手术室里一个接生他的老护士送的!那只要找到这个老护士问清楚不就好了?
    事不宜迟,连奚瞬间有了动力,掀开被子下床。
    矮子室友嘟嘟囔囔:干嘛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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