蜀国天佑二年,九月初三,寒露
    几场秋雨过后,夏季灼热似火的高温终于降了大半……虽然白天若有艳阳高照还是会热的人发晕吧!至少晚上白子画终于可以放心大胆、理直气壮的禁止瑶玉在床头放冰鉴了。
    瑶玉帝尊心里苦、但她不敢说……
    因为换季时候天气变化无常,在大吊床上面玩时、因为性情懒惰、沉迷游戏、下雨了都不知道避回屋、只晓得在头顶撑把巨伞、完全不挡风,害自己的衣服被风中细雨打湿大半……然后风寒感冒、高烧反复、害白子画衣不解带熬了三个通宵的人……
    ——她是没权利说话的!
    瑶玉帝尊心里很有底数……
    ………………
    是夜
    绝情殿,庭院
    “师娘……”梳着包子头、精致秀丽的小圆脸也皱成了胖嘟嘟的包子状的幽若很忧愁很忧愁的望着瑶玉,说道:“绝情殿离下面厨房虽说有段距离、但以师父的速度……来回也用不了多久,您就别老坐在外面了,快点回房休息吧!”
    “不然要是等会师父回来了,发现您竟然呆在外面吹风、他一定会责怪幽若没有照顾好您的……”
    绝情殿人少、一天哪怕三餐齐备、能吃完的东西也有限……所以为了不浪费、白子画没事并不会放很多食材在这里……
    他认为食物这种东西如果要吃最好还是吃新鲜的、结界保存的东西看上去再好,实际上和真正新鲜的食材也是不同的。
    所以白天还好,不管缺什么都可以立刻让人送上来,晚上如果瑶玉突发奇想,要吃东西、而绝情殿里材料又不够的话,就需要人去下面大厨房拿了。
    “白子画的速度是很快……所以他既然到现在了都还没回来,那就说明他是打算在大厨房里把杏仁豆腐做好了再回来了……”瑶玉冷静道,“杏仁豆腐制作起来再简单,总也还是需要一些时间的!没事,不慌……容我再多透透气……”
    “这一天天的……闷死我了……”
    “小幽若,我已经足足半个月没出过房门了,你知道么?”
    “就当可怜我一下吧!别再劝了……”
    “夫人……尊上不许您出门,也是担心您的身子啊!”霓漫天见到瑶玉口上虽说着求饶的话、面上却是一派清冷骄矜、仿佛战胜之后百无聊赖等着对手过来求饶的剑客……妖娆妍丽的一张俏脸顿时忍俊不禁,说道:“您就算是不可怜尊上待您的这份儿心,但请您也可怜可怜我师祖吧!最近长留内外所有事情,可全部都是他一个人在操持……”
    “最近长留有事儿么?”瑶玉问,“大范围招收新弟子的时间按理说还有两年,而今年份的仙剑大会也已举办过了……幽若的拜师大典已经定了章程、禁奢从简……”
    “如此,妖魔界若不寻衅滋事……长留一切便只需循着例来即可……我想不出,世尊能有什么可忙……”
    “这……这……”霓漫天顿觉失言,情急之下却一时想不出什么描补的话来……急得小脸发红、隐隐冒汗……
    “别急,”瑶玉见状略微安抚了她一句,只道:“你不方便告诉我的话,我可以去问别人……”比如尹上漂、凌度、阴相思、水色、孟玄聪……
    “这倒也没什么不方便的。”霓漫天觑着瑶玉精致无瑕的清丽玉颜、小心的道,“左右也不是什么秘密……尊上没和您提、约莫也只是不想您病中烦心……”
    瑶玉不置可否,只道:“是蛮荒囚徒集体越狱了?还是我师兄走火入魔闯破两界山大开杀戒了?总不能是凡间蜀国突然整个被清了吧?”
    “那倒都不是……”霓漫天道,“只是最近七杀殿的人手有异常调动,仿佛是正满天下的不知道在找些什么人……师祖认为他们此举背后必有阴谋……”
    “只因五星耀日之期将至,为妖神事计,才不愿在这时候同七杀大动干戈……但也觉得需要再加强几分长留的防备……最近他就是在忙这方面的事情……”
    七杀殿……满天下的不知道在找什么人……瑶玉闻言眸光微凝,却未多说什么,只淡淡的喔了一声……
    ………………
    ………………
    半个时辰后,绝情殿,主殿
    身着纯白色中衣、外披雪青色斗篷的瑶玉手捧一碟杏仁豆腐、斜倚在罗汉床上,有一口没一口的啃着……
    幽若和最近一直暂住在绝情殿上方便修习霓裳羽衣的霓漫天自然是已经各回各房了,她面前便只有一个白子画……
    “如果没胃口的话,不要勉强自己……”白子画看着瑶玉兴致缺缺啃点心的模样,凝眉说道。
    她最近总是这样,天天都不想吃东西……就算偶尔可以勉强着自己吃下去一点、没多久却又都会吐出来……
    若非如此,白子画也不会答应在这种初秋的夜里给瑶玉做杏仁豆腐这种冷食……实在是她好不容易才有了一点食欲,令人当真不忍拒绝……
    “没事……”瑶玉说着,默默的加快了一点自己的进食速度。只是,在又啃了两块清凉香甜的杏仁豆腐后,到底还是忍不住问了白子画一句,“最近六界……有发生什么大动静么?”
    白子画想了想,道:“竹染琉夏、东方彧卿花千骨几个人……离开蛮荒了,现在琉夏也不晓得正和竹染呆在哪里……杀阡陌急着满六界的找妹妹……这算是大动静吗?”
    “算吧!”瑶玉明眸忽闪道,“竹染和小琉夏私奔了啊……那东方彧卿和花千骨呢?你知道他们的下落吗?”
    “东方彧卿的不太清楚……之前杀阡陌好像去异朽阁找过他、为此还和东华打了一架,却也没能发现他的影子……”白子画淡淡道,“或许,他是真如自己之前所言、已经择地隐居了吧!”
    “倒是小骨,方才还见过一面……只是我也没问她现在的下落。”
    “你刚刚见过花千骨了?”瑶玉的声音情不自禁的上扬了几度。
    “嗯,花千骨来长留找糖宝……我刚刚下去厨房的时候正好看见了她……顺便就和她聊了几句……”白子画平静道,“怎么了,你找她有事?”
    “没事,”瑶玉冷静道,“你见到花千骨了……就没发现她跟之前有什么不同吗?”
    “这得看你说的之前是什么时候……”白子画说,“你爹的医术很好,花千骨现在看上去完全不像是曾经受过销魂钉之刑……又被挑了经络、废了内力的人……和我最后一次在绝情殿里同她告别时别无二致。”
    瑶玉:“那大概是神力……而非医术的缘故……”
    “炎水玉之力确实玄妙。”白子画随口应道,“花千骨毕竟曾是我的弟子、而今误入歧途、没有学好……也有我教导不善之责……”
    “诗诗……我希望花千骨能洗心革面、重归正道……所以今夜有缘偶然相遇、便抽空劝解了她几句……你、不会为此介意吧?”白子画看着瑶玉,他心思澄明,于感情之事上素来自认坦荡,也觉得瑶玉该是懂他心意的……但瑶玉今晚这个态度太奇怪了。
    奇怪到白子画不得不认为,久病之人心思敏感在所难免……或许他应该待瑶玉再多关心一些、好好劝慰她一下……
    “介意什么?”瑶玉愣了一下,却也没有在意,只是又同白子画确认了一遍:“你……是真的没有发现花千骨现在……有何不同了吗?”
    “你想提醒我什么?”白子画淡淡道,“我应该发现什么?小骨现在……又应该有何不同?”
    “我若清楚什么才是应该……便不问你了……”瑶玉幽幽道,“自当日绝情殿上一别之后,我至今只在长留校场、诛仙柱前见过花千骨一次……”
    “我能清楚什么呢?”
    “我只是太了解父亲……他不可能对普通的人、事、物感兴趣……”
    “即便颜悦得他青眼时只是青丘一只血脉卑贱的杂毛黄狐、澜风入他视线时只是拍卖会上一条体质柔弱的混血鲛人……但,无情的时光早已证明……她们并不普通……”
    “独孤先生慧眼识才、知人善教的本事……谁人不知呢?”白子画轻声道,“我知道,小骨的仙资只是一般、无论何时都难入你眼……你眼中从来只看得见她血脉不凡……”
    “但诗诗,不是我非要抬高自己的徒儿……或许小骨确实有着心慈手软、缺乏决断、感情用事、任性冲动等等毛病……”
    “可她在这些性格弱点外,本身的天赋悟性其实并不算差……”
    “我教她七绝谱,她于感兴趣的剑谱、食谱、香谱……上的学习情况、足可以教人称赞一句聪颖伶俐了。”
    “若非如此,紫薰先前在不知小骨命格时,也不会轻易动了惜才之心,想要教授小骨香道……”
    言下之意非常明显,是说瑶玉想太多了……
    既然从不收徒的紫薰上仙都曾经能为花千骨破例……那么,素来喜欢提携后辈、动不动就爱开坛讲道的圣心魔主会忍不住想指点花千骨一二,又有什么可奇怪的?
    只是花千骨得遇独孤信的时间毕竟不长,再除去治伤所必须的功夫……就那么几个月,看不出什么大变化来也正常啊!
    至于花千骨为什么要离开蛮荒……废话,瑶玉从前自己都说了她爹不爱强人所难的……
    而蛮荒那穷山恶水刁民多的破环境,哪个正常人会愿意呆?更别提先前蛮荒里还有个专门为了接花千骨出来而进去的异朽君了……
    ………………
    “……紫薰也配与我父亲比较么?”瑶玉帝尊语气骄矜。漠然啃完手中小碟里最后一块杏仁豆腐……她向白子画伸出手,说道:“我困了。”
    罢了,既然白子画说,他没有发现任何不妥……那么,她就只需要相信父亲、就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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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三天后,绝情殿
    漆黑的夜幕中、一轮弦月高悬……
    花香满溢的庭院里,衣着整齐的瑶玉帝尊正懒洋洋的窝在白子画怀里,修长十指很是灵活的在他发间不住穿|插……就那么生生的、给素衣倾城、风姿绝世的长留上仙编了一撮颇具异域风情的小辫子……
    难为白子画那么顺溜、比丝还滑的发、她竟也能编的起来……
    ……………
    远处的树影下,为救南弦月而偷偷冒险、潜入了绝情殿的花千骨遥望着白子画端坐于月光清辉之下、丝毫不为瑶玉调皮作怪的摧残所动、只淡然赏景品茗的优雅身姿,目露凄迷……
    先前长留厨房之外偶遇白子画时,他的谆谆教诲还犹在耳边……
    可是……
    对不起,师父……我必须要救小月。
    ………………
    自己布下的结界被人触动,还就在近前的位置……白子画眉目微动,只道:“有人来救南无月。”
    话音未落,人已迅速飞身而出、赶向了囚人的密室……
    妖神之力……感知到了来者何人的瑶玉脸色一变:白子画很强、六界之中难逢敌手、但神阶的生物、全部都是超脱六界的……
    大病刚愈的破败身子因为心中抑制不住的担忧而暗潮汹涌……瑶玉掩唇低咳了两声,迅速去追白子画……
    ………………
    “小骨?如果你心里还把自己当做是我徒弟的话,就回去!我说过,无论是为了天下苍生、为了六界天地、还是为了长留……南无月都该死……”白子画平静道,“此事关乎重大,容不得人乱发慈悲。”
    “师父……”花千骨目色莹然道:“小月没有错、他还只是个孩子……小骨求您放了他吧!错的人是……”是我!盗偷神器的是我、开启墟洞的是我、洪荒之力现在在我身上……该死的人应该是我!
    花千骨心中疯狂大喊,可最终却只有神器与墟洞之事被她磕磕绊绊的说了出口,最关键的洪荒之力的归属、是一丁丁点儿也难向别人吐露……
    ——东方彧卿给她下了异朽阁的禁言术。
    “那些事都过去了,你虽盗偷神器、私放妖神犯下大错,但毕竟是受了别人蒙蔽诱|导,又早有悔改之心、如今也已经受到了应有的惩罚。”白子画淡然道,“日后……等五星耀日之期过去……妖神正法、大劫消弭……为师希望你能看开过往、重新做人……”
    “师父……”花千骨喃喃低语道:“……师父还将小骨当做您的弟子么……”
    “长留门规是长留门规,你犯下滔天大罪,我不能纵容你玷污长留声誉……但你毕竟是我一手教育出来的孩子……”白子画道,“一日为师,终身为父……我有责任教你分辨是非、引你向善……”
    一日为师,终身为父……是啊,他们之间的关系、一直就是这样……她只是一个他有保护之责、需要他好好教育的孩子而已……那些想要照顾他的痴心,终究全是妄想……
    而今,他甚至都快要再多一个需要他保护教育的徒弟了……等过些日子幽若正式入门后,她对他、就真的再也无有任何不同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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