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一动不动地躺了一会,到底还是憋不住:“许听廊,回答我一个问题就让你睡觉。”
    许听廊闭着眼睛,从喉咙里挤出一声“嗯”。
    钟尔支起脑袋,趴着看他:“你还记得第一次见到我的场景吗,你那个时候对我什么印象啊?”
    第一印象,如果不算在池文彬手机上看到照片,而是实打实看到真人的话,许听廊对钟尔的第一印象很肤浅,就是两个字,漂亮。
    他初到美国的三天,几乎一直在陶创和池文彬的房子里待着,因为池文彬寻死觅活的,不是喝酒就是发酒疯,他们都怕他出事。
    结果第四天的时候,池文彬一改前些日子的萎靡不振,居然振作一新,站到在镜子前各种拾掇自己,又是打发胶又是喷香水,还给全屋搞大扫除。
    因为他终于找到理由劝钟尔过来一趟,她有一台ipad在他那。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太紧张,距离约定的时间近了,池文彬突然腹痛难忍,跑了趟厕所。
    好巧不巧地,钟尔就在那个时候来了。
    门铃响了,池文彬还在厕所出不来,陶创在睡午觉,所以许听廊去开的门。
    钟尔那台ipad里有不少资料和照片,否则她直接不要了,她让池文彬给她带去学校他不肯,知道他是为了借故把她叫来家里,所以门开的时候,她的脸臭到简直不能看,打算速战速决,不给池文彬任何不必要的希望。
    看到对方,门里门外两个人都微微一愣。
    钟尔是因为开门的人既不是池文彬也不是陶创,而是个从没见过的男生。
    许听廊已经在池文彬手机上看过钟尔,不得不说,陶创说的是真的,她确实不太上相,在照片已经很好看的情况下,真人比照片还要好看很多,他在娱乐圈见过不少美女,按理来说早就见怪不怪,但钟尔的漂亮很独特,少年感满满,说不出的英气飒爽。
    钟尔在零点五秒之内切换了面部表情,从不耐烦变成纯良无害,先是故作惊讶地看了看门号,惶恐又害羞,尽显女生的柔弱:“难道我走错了吗?”
    “你找池文彬吧?”许听廊不动声色地侧身,给她让路,“他在洗手间,你要不进来等一会?”
    钟尔来的路上打定了主意,绝对不进门,在门口就让池文彬把ipad递出来还给她,她实在是受够了他的纠缠,但是许听廊的出现完全打乱了她的计划,心思在一瞬间百转千回,她快速做出决断,把一侧头发别到耳后,浅浅冲他一笑:“好啊。”
    因为池文彬的寻死觅活,所以那几天,许听廊和陶创的聊天话题里频频出现钟尔的名字。
    很奇怪,明明是完全不认识的人,但他完全不觉得聊她无聊——也许是漂亮女生对男生的天然吸引力使然,他甚至是饶有兴致的。就像陶创,虽然一直说她这里不好那里不好,但聊起她还是滔滔不绝,差不多的话翻来覆去说也不怕腻。
    在她不知情的时候,许听廊知道她的名字,看过她的长相,听过她不少事迹,对她的性格和为人处世有了片面的了解。
    直到她活生生站在他面前,一丝一缕地填满他的想象空间。
    但又跟他想象的不太一样,她看起来一点也不坏,发型和服装都不出格,黑长直中分,英伦风学院装,她甚至都没有化妆,陶创口中作恶多端的渣女,不带一丝风尘气,素面朝天的脸透着一股子纯净的气息,眼神清澈见底,像一阵清新的海风,撞了他满怀。
    这种熟悉而陌生的感觉很微妙,在他心底悄悄投下一颗不合时宜的小石子,然后泛起不合时宜的涟漪。
    那个时候的钟尔,是许听廊最好的朋友的室友的前女友,是陶创口中见一个爱一个、爱一个甩一个的海后。
    那个时候的许听廊,距离度假结束回国还剩一个礼拜,距离《不是山谷》开拍还有半个月,他的电影梦想即将启航。
    他们之间隔了一个池文彬,隔了她的光辉历史,隔了中美之间的一万四千公里,还隔了娱乐圈新人不能谈恋爱的行业潜规则。
    怎么看,他们之间都是没有可能的。
    所以那个时候的许听廊,于情于理,都会选择忽视那颗不合时宜的小石子和其泛起的涟漪。
    而此时此刻的许听廊,能够正视那个时候的自己,并且公平、客观地看待那个时候的心境。
    钟尔说她对他一见钟情,她惯会耍小聪明,三分爱意能演出十分,他不知真假,暂且不做评论。
    但他对她的一见钟情,却是千真万确,无可推却。
    第42章
    一见钟情没那么高尚,本质是看脸,不过即便是看脸,也存在非常大的指向性和特殊性。
    毕竟这世界上好看的人那么多,许听廊没有对别的漂亮姑娘一见钟情,偏偏一眼相中钟尔,这其中总归是有几分眼缘在的。
    除了眼缘,还有一点雄性生物的征服欲在作祟,在这点上,他和池文彬本质上没有什么区别,都是明知山有虎偏向虎山行的贱胚子……啊不,勇士。
    只不过区别在于池文彬上来就亮出了所有底牌,以至于惹她腻烦;而他阴差阳错地成了她一块心病。
    对钟尔一见钟情这件事,许听廊17岁那年没有跟她说过,现在也暂时没有告诉她的打算。
    她这个人就不能轻易满足。
    盈满则亏。
    他端详着她的脸,似是很认真地回忆片刻,说:“不太记得了。”
    钟尔不疑有他,心里不禁有点小失落。
    她铭记的初见,对他来说只是一段可有可无的过去,这个人是真的一直没怎么把她放在心上。
    她眼中光彩黯淡不少,许听廊瞧着,不动声色地补充:“就记得你长得还行。”
    钟尔果然被哄得开心不少,她嘻嘻一笑,嘴上不饶人:“肤浅,就知道看长相。”
    “第一眼不看长相还能看什么?”许听廊好笑道,“剖心看灵魂吗?”
    钟尔想了想,被说服了:“也是。”不过她还是觉得不公平,要扳回一城,于是言不由衷地说,“我对你第一印象,觉得你丑丑的。”
    许听廊当即抓到了漏洞:“丑丑的你还一见钟情。”
    “你……”钟尔霎时恼羞成怒,一拍他的肩膀,嘴硬说,“我就喜欢丑的,你管得着吗?”
    许听廊更觉得好笑,拍拍她的背,说:“去关灯。”
    钟尔依言照办,房间里漆黑一片,她爬回床上,不死心地继续跟他讨论他的长相:“真的呀,第一眼看你就是丑丑的,你没看很多人说你是整容式的演技吗?这说明你长相不够,演技来凑。”
    许听廊的长相放在现实世界是毋庸置疑的鹤立鸡群,不过娱乐圈遍地是帅哥,加上镜头会使人脸有一定程度的失真,所以一部分观众第一眼并不能get到他。
    真帅哥不怕被质疑长相,何况许听廊不觉得一个大男人行走娱乐圈靠脸不靠实力有什么光彩的,对他来说演技是比长相重要很多的东西,他完全不在意被她说丑,相反心平气和地反问她:“那你是什么演技?”
    “我肯定是锦上添花的演技。”钟尔大言不惭。
    说完她自己心虚,哪怕许听廊完全没有动静,她也脑补了他在黑夜里露出了嘲讽笑意的画面。
    “本来就是啊,我演技怎么了?”钟尔较真,“我出道第一步作品就是扬瓣最佳女配,后来也拿过松玉和百珠的最佳女主,而且我过两天还要去领芝树的奖呢。”
    钟尔所有奖项里,只有一个扬瓣最佳女配是拿的出手的,至于她后面提到的那些松玉、百珠和芝树,都是最近几年才诞生的电影节,没有多少底蕴可言,不管是公平性,还是专业度,都尚未得到业界主流的认可。
    其中芝树会营销,舍得花血本,这些年回回都把电影节办得很隆重,广受关注。
    听似辉煌,实际上含金量不高,也就流量明星才稀罕,像许听廊就从不参加,回回婉拒邀请,这次也不例外。
    许听廊听她如数家珍,发现了盲点:“过两天才开的奖,你现在就知道你要拿了?”
    钟尔这才意识到自己一时得意忘形失了言,她停顿一会,弱弱地说:“提前跟主办方通了消息,不然我礼服不好选呀,拿奖有拿奖的穿法,要穿得高调点,没拿奖就低调点穿嘛。”
    许听廊:“……666。”
    钟尔知道他什么意思,急哄哄解释说:“只是打听了消息,但奖不是买的,真的本来就是要发给我的。”
    奖项既能提前打听,必然也可以暗箱操作,其评选流程不严谨、不规范的程度可见一斑。
    许听廊心里忽然间很不是滋味。
    回想当年钟尔才17岁,出道即巅峰摘下扬瓣最佳女配,这是很多演员穷其一生都达不到的高度,业内都以为他们会是第二对州围和林纵横,她本该像州围一样大展身手,扶摇直上,如今却沦落到跟别人争一个喧哗取宠的野鸡奖。
    他把她搂紧些,试探着问:“钟尔,你什么职业规划?跟我说说看。”
    “没有职业规划,顺其自然,开心就继续待下去,不开心了就退圈。”钟尔倒是无所谓自己一落千丈的境遇,很坦诚地说,“我没什么宏远理想,就想这辈子轻松快乐,比如《白首相离》就太累了,我以后不想接这样的戏了。”
    钟尔确实没有任何职业规划可言,她两度进圈都是为了许听廊。
    父亲离世后她分到了极为可观的遗产,够当几辈子富婆,所以大学毕业以后她根本没有斗志可言,对什么工作都提不起劲,但整天吃喝玩乐,一段时间还好,时间一久,人难免颓废,她浑浑噩噩过了一阵,琢磨着总得给自己找点事情消耗时间。
    她什么都有,就缺母爱和许听廊。
    离许听廊近点、做他做的工作、跟他当同事,就是她的最佳选择,她的人生也就剩下这点乐趣,她以为这样就能经常看到他,提醒广大观众狼耳夫妇这对cp的存在,最后顺理成章跟他二搭,把他拿下。
    但是后来这个过程着实曲折了些,许听廊跟她撇清关系的态度非常坚决,她等了两年多才等到姗姗来迟的《白首相离》。
    许听廊本想劝她停止得过且过,重回巅峰,见她这个态度,他也只好收起那份操心。
    人各有志,有人喜欢攀登极限,自然也有人安于现状,他总不能强求她吃苦。
    *
    电影节前一天,钟尔从剧组请假离开。
    下了戏她不肯直接走,磨磨蹭蹭地一个劲瞟不远处的许听廊。
    许听廊在跟刘导和简欣文聊下一场戏,看似专注,不妨碍他接收到她的眼神讯号,别有深意地回视一眼。
    他跟钟尔的事情在刘导和简欣文这里都不算秘密,所以他特别坦诚地请示刘导:“刘导我想上个厕所。”
    刘导啼笑皆非,挥挥手示意他去,并没好气地加了个时限:“三分钟。”
    “谢刘导。”许听廊笑眯眯地道了谢,扭头又对简欣文露出个抱歉的笑意,充满客套的礼仪,“我很快回来,你先和刘导聊着。”
    刘导望着许听廊脚步匆匆的背影,笑道:“这死皮赖脸的劲,跟小钟越来越像了。”
    说完才想起简欣文也在旁边,只见她咬着唇,倔强地不去看许听廊,眼圈却微微红了。
    刘导叹了一口气,不想随意评价年轻人的感情,只装作没看见。
    许听廊进休息室没一会,钟尔也进了进来。
    “三天不见,不知道中中会不会很想我。”她的开场白装模作样的。
    许听廊言简意赅:“刘导只给了我三分钟,你少说废话。”
    既然时间宝贵,钟尔二话不说进入正题,一个蹦跶跳过去挂到他身上,甜蜜地说:“那好吧,我要中中爸爸亲亲抱抱举高高。”
    许听廊闷笑着托住她,待她的吻落到他唇上,他仰头回吻。
    分别在即,时间不好掌控,五分钟转瞬即逝,许听廊理智尚存,轻轻把她放下:“好了好了,超时了。”他偏头避开她追上来的嘴唇,哄道,“好了,刘导要骂了。”
    钟尔依依不舍,抱着他舍不得撒手,还要再说些体己话才肯分别,她想问他会不会想她,但直觉他给不了她想要的回答,于是把话咽了回去,只定定地看着他。
    许听廊说:“先提前恭喜芝树影后。”
    钟尔接过话茬:“你会看颁奖典礼的直播吗?”
    许听廊这个时候没跟她唱反调,挺真诚地保证说:“有时间一定看。”
    “说到做到啊,我的裙子很漂亮的。”钟尔说着翻出手机相册给他看,“怎么样,好看吗?”
    钟尔的骨相非常高级,皮相更是无可挑剔,是那种既深受奢侈品牌欢迎、又符合国内大众审美的类型,身材瘦而不柴,典型的衣服架子,自复出起,她的时尚资源就好到爆棚,参加重要场合从不缺礼服。
    而她给品牌方的回馈同样不输,她的性格热烈不扭捏,表现力极佳,几乎每一条被她穿过的礼服都会引发热议,为品牌方赚足眼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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