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直到六点下工的时候,越灵地里的玉米秆还是没倒下多少,张晓梦干完自己的活,还过来帮她干了一会儿,但是大家都累得不行了,可想而知干活的效率有多差。
    后山那边男人们已经扛着锄头铁锨回来了,赵厚和宁安几个也跟在后面。
    “越灵,你们这没干完啊?”赵厚支着铁锨在路边停下来问道。
    “还多着呢!怎么,赵哥,来帮帮忙!”
    赵厚连忙摆手,他自己也快累趴下了好不好。
    越灵就那么随口一说,她不准备继续干了,两工分就两工分吧,反正房间里吃的还多着,饿不死她!
    她刚转身准备给张晓梦说一声不干了,结果一个男人突然跳下路沿子,顺便还把赵厚和宁安拽下来,“就一点活儿,咱们帮着干一会儿,不费多少工夫。”
    赵厚猝不及防被江文启扯下来,他心里哀嚎着,大兄弟你乐意给美人献殷勤你就去啊,干嘛拉上我!
    江文启这小子今天一整天都跟他们几个男知青混在一起,话里话外打听着越灵的情况,大家都是男人,谁还不清楚谁的心思了,这指定是看上人家了呗!
    不过你要在人家女孩面前表现,自己去就行了,干嘛还拖上他们一起,他有自知之明,可没指望着跟越大美女发展出革命情谊以外的感情,当然,越灵也不像是会看上他的样子。
    所以他干嘛上赶着帮别人未来的媳妇干活。
    江文启拉着赵厚他们只是做个由头,下地之后,他没管旁人,径直走到玉米地里撸起袖子扒玉米,越灵被他干脆利索的动作惊到了,这干活速度也太快了吧,男人果然力气大,感觉没怎么使劲儿,一个个玉米秆子就倒下了。
    那边李红红指派着人把架子车拉走,转头就看见自己儿子在越灵的地里埋头帮人家干活,累了一天了,倒比平时刚上工的时候手脚还利索,她给看得气笑了。
    刚那会儿她还嘀咕着自己儿子是个有原则的,没有帮赵佩佩干过活,现在看来,他哪里是有原则,不过是没遇上看进眼里的人!
    “文启,回家!家里柴火不多了,你去山上弄点儿!”李红红找借口叫儿子回家。
    但江文启头都没抬一下,只回了一句:“妈,你先回,我一会儿就回去!”
    李红红看着自己儿子那没出息的样子,气得不想搭理他,手里提着树笼就大步往家里走,呵,爱回不回!
    越灵看着队长媳妇扭脸就走的样子,觉得她好像是生气了,于是她跑到江文启身边稍低下身子道:“同志,那个你妈妈说你家里还有活儿,你赶紧回家吧,我这片地明天再接着干就是了,今天真的挺谢谢你的。”
    江文启听着女孩柔声细语的冲他道谢,还有站的近了隐约嗅到的清淡香气,他的脸不禁红了红,抬头看向那张今天在他脑海里盘旋了一整天的脸。
    女孩素白莹润的脸上带着微笑,水灵灵的桃花眼眨了眨,睫毛向上卷翘着,殷红的小嘴勾起浅浅的弧度,就那么带着笑意看着他,一切都显得轻灵又美好。
    对着这张完美无瑕的脸,他顿时词穷不知道该说什么,好一会儿才憋出三个字:“不用谢”,说完他就懊恼地握紧了拳头,平时自己明明不是这么笨嘴拙舌的人,怎么到了关键时候就这么没用!
    他定了定神,直起身子看着女孩的眼睛:“我叫江文启,文明的文,启蒙的启。”
    “江文启?名字挺好听的”,越灵随口客气道。
    江文启眼睛却亮了亮,他目光灼灼地盯着她,“我还是帮你把这些干完吧!不然明天还有新的活儿,你的工分不够的话,发粮食的时候要吃亏的!”
    越灵摇摇头,“工分什么的就不提了,我实在干不来这活儿,我打算明天找你妈妈问问,看看队里有什么轻快点的工作没?工分少点也无所谓。”
    江文启想了想,说道:“村里最轻省的活儿就是打猪草了,平常只有村里的孩子们会领这种活,一天下来也就一两工分,不过确实轻松,你要干这个吗?”
    越灵本想说可以的,但江文启又突然压低声音对她道:“前段时间我爸说了,说想在咱们村办个小学,到时候可能会在知青里选两个老师,你如果有这个打算的话,早早去支书和会计家走两趟,我爸那里我帮你说通,最后人选是他们三个定的。”
    越灵闻言精神一振,老师好呀,当了老师起码不用再在地里风吹日晒的,她前世好歹也是大学本科毕业的,难道还教不了一群小孩子嘛!
    越灵想得入神,没发现自己跟江文启挨得挺近,尤其是从别的角度看过去,他们俩像是头挨着头在一块说悄悄话一样。
    江砚在后山扫完尾,走到路旁看到的就是这一幕,女孩和男孩兴奋地挨在一起说话,看起来很是甜蜜情浓的样子。
    他脸上虽然看起来还是那副温和的样子,但眼睛里已经没了温度。
    偏偏旁边跟在他身后亦步亦趋的江大鹏还嘴贱了一句:“砚哥,你看江文启那小子也知道找女人了,还别说,他眼光还真不错,这女的确实长得跟朵花似的,两人郎才女貌的倒是挺般配!”
    “你还知道郎才女貌?”江砚不咸不淡回了一句。
    “诶,哥,你别看我没念过几年书,但……”江大鹏活说到一半,转头去看江砚的时候,才后知后觉地发现江砚的低气压。
    “哥,你这是怎么了,是累了吗?我给你捶捶背”,江大鹏小心翼翼地绕到江砚身后,撰起拳头在江砚背上轻锤了几下,正忐忑着,却突然听到江砚说了一句话。
    “江文启笑得可真难看,能不能让他别再笑了。”
    “啊?”江大鹏没听明白这话的意思,楞楞地看了一眼江砚。
    “没听明白?”江砚皮笑肉不笑地看着他。
    “哦哦哦,明白了,明白了”,江大鹏慢半拍地反应过来。
    “哥,我也觉得那小子笑得欠抽,你看我的!”江大鹏谄笑着附和,随即示意江砚看自己的动作。
    只见他在地上捡起了一块土疙瘩,走到田垄边上,大声喊了一声江文启,接着,江文启回头的瞬间,那块土疙瘩正好砸中他的脸,刷的一下,鼻血就流了下来。
    碎土沫和着鼻血一起往下流,江文启那张斯文俊秀的脸顿时狼狈不堪。
    “江大鹏!”江文启气急败坏地叫喊着,江大鹏却已经坏笑着跑远。
    倒是江砚,看到这一幕赶紧从路边跑下来,递给江文启一块手帕,让他擦擦脸上的血,嘴里还好心好意道:“文启,你没事吧,严不严重?那小子也真是的,怎么土疙瘩随便就往人脸上扔,可得好好跟他妈说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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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29章 大夫
    赵厚宁安几个人也围过来, 嘴里纷纷谴责那个砸了人就跑的坏小子,江文启用手帕捂住鼻子, 对着地里围过来的几人笑了笑,说道:“没什么大事,一会儿我回去用水冲冲就行!”
    越灵见状赶紧让他回去,毕竟都流血了。江文启还想说些什么,却被江砚一把箍住,“走吧,先去我家冲洗干净,不然婶子回头问起来不好跟她交代”, 江砚说着就使劲拽走了江文启。
    江文启被江砚拉得一踉跄, 走了两步回头看了一眼, 越灵跟他挥了挥手,他这才心满意足地走远。
    “江砚,你松开手,我自己走, 你这手劲儿也忒大了点,我胳膊都要给你捏青了”, 江文启把江砚的手从自己胳膊上拉下来, 心情颇好地走在前面。
    江砚在后面眯眼看了他一眼,随即微微笑了笑,心情还这么好?还敢惦记不该他惦记的人?看来血流的还不够多!
    回到家里, 江砚给江文启打了一盆水让他擦洗,却在递给他盆子的时候不小心将水泼了他一身, 在转身看他鼻子还流不流血时,又一不小心手肘再次重重地嗑在他鼻子上,然后又在追着江文启道歉, 送他出门的时候,不小心将他绊倒在地。
    于是,江文启刚刚止血的鼻子,血又开始哗哗的流下来。
    “得了,你别跟着我了,我今天和你犯冲,帕子我明天洗干净还你,我回家了!”江文启从地上爬起来大步走远,要不是知道江砚的为人,他还真以为江砚是故意让自己倒霉的呢!
    江砚看着江文启渐渐走远的背影,露出轻松愉悦的微笑,果然,让别人不痛快了,自己才能高兴痛快。
    另一边,越灵没再继续干地里剩下的活儿,她准备明天直接找队长媳妇换一个轻省的活儿,比如打猪草,看库房之类的,工分少不要紧,只要不累人就行。
    天色慢慢变暗,第一天上工的知青们终于结束了一天繁重的劳作,越灵挽着张晓梦的胳膊,说说笑笑地往知青宿舍走,叶莹莹也在后面跟李月嘀嘀咕咕,一行人回去刚好赶上吃晚饭。
    晚饭同样是红薯饭和腌菜,坛子里的腌辣椒捞出来一碟子摆在桌子上,算是下饭菜。吃完饭,知青们在王家灌了热水回去洗漱,累了一天了,晚上早点歇着才是正理。
    但洗漱也得小心算计着用水,挑水要跑老远的路,不容易,烧水要费柴火,柴火还得上山去砍,更不容易,所以囿于环境,每个人只能简单擦洗一下,洗澡是想都别想了。
    天色已经完全黑了,屋里点上了煤油灯,越灵给妈妈冲了一碗麦乳精让她喝了,两人说了一会话便睡了,屋里几个人都累了一天,不一会儿就有人打起了呼噜。
    大半夜的时候,外面淅淅沥沥下起了小雨,越灵正睡着,突然被一阵敲门声惊醒,她仔细一听,好像是有人在敲大门。
    越诗觉浅,外面稍有动静她就醒了。
    “妈,你听!好像是隔壁桂花婶子的声音,我出去看看吧!”大半夜的敲门想来是有什么急事,越灵没耽搁,披上衣服就出去了。
    越诗不放心女儿,随即也穿鞋跟了出去。
    大门口,王桂花正神色焦急地跟越灵说话,越诗走过去直接问道:“这是怎么了?嫂子,是不是有什么急事?”
    王桂花苦着脸不好意思道:“大妹子,我实在不好意思跟你开口,但这确实是没办法了,我家二蛋晚上吃完饭就烧起来了,这会儿身上烫得不得了,用毛巾给他敷了半晚上,温度一点儿没降下去,我想着让儿子现在就抱着孩子去镇上卫生院,赶天亮刚好能到,但我家里前段时间才给二小子娶了媳妇,没什么现钱,能不能找你先借几块钱,等过一阵分秋粮的时候我就还你!”
    王桂花也不想刚跟人认识没两天就伸手管人借钱 ,但这次确实是没办法了。她家小儿子前些日子才结婚,家里的钱办了一场婚事已经被腾空了,本来小孩发烧不是大事,但去年上李村有个孩子就是因为发烧给烧成了傻子,她这才不敢耽搁,大半夜就要赶着去卫生院给孩子看病。
    “发烧了?我过去看看!”越诗说着就要跟王桂花去隔壁她家。
    “啊?”王桂花一愣,这是不打算借钱给她吗?那为什么还要去她家里看孩子。
    越灵也不解地看向她妈。
    “我祖上是大夫,我自己就是医生,你先带我去看看孩子,我看看情况怎么样”,越诗对着王桂花解释道。
    王桂花闻言赶紧带着越诗回了自己家,留下越灵在原地一脸呆滞。
    她怎么不知道妈妈祖上是大夫,她自己还是医生?
    愣了愣,她掩上自家院子的房门,也跟着去了隔壁。
    王桂花家里,她的大儿媳正抱着孩子来回走动,孩子不舒服,断断续续一直在哭,大人只能来回转悠着哄他。
    “把孩子抱过来我看看”,越诗凑近孩子,看了看他的舌苔和喉咙,又在他脖子上摸了摸,随即下了结论:“是风热引起的感冒发烧,不严重,孩子还小,抵抗力弱,所以一开始烧得猛了些。”
    看完孩子,她又转身问王桂花,“家里有桑叶,金银花和菊花吗?有的话,把这些东西熬成水给孩子喝了,再拿刮痧板在孩子身上小心刮一刮,让毛孔舒张开,这样热气才能散出来,没有刮痧板的话,拿个小木板也行,力道不用太大……”
    越诗吩咐了一大堆,王桂花仔细听着,之后就像是有了主心骨一样,喊着大儿子去熬水,这桑叶、金银花和菊花太常见了,漫山遍野的到处都是,这里基本上家家户户都有这些。
    越诗吩咐完这些后,让他们放宽心,说孩子的烧应该很快就能退下来,之后她便带着一脸懵圈的女儿回了隔壁。
    “妈,你会给人看病?”越灵回去的路上忍不住好奇地问道。
    “你爸爸当时一直生着病,我为了照顾他,当时跟来家里给他看病的大夫学了些本事,至于刚才说的我祖上都是大夫,那都是假的。”越诗为女儿答疑解惑。
    原来是这样,越灵点点头。
    但越诗说的却不是真话,她这身医术,其实是前世专门找医女学的。
    前世她受人算计早早失去了当母亲的机会,后来在后宫中又吃了不少暗亏,所以便让亲信在宫外找了医女入宫教她医术,一开始只是为了应对宫中机谋,后来学得久了,入了门,倒是真的喜欢上了这门学问。
    初到这个世界时,她还被这里的医院和医生震撼过,输液,打针,开刀,这些都是她原来那个世界里少有听闻的,而在这里却广为使用,还有中医和西医两种分野,她以前更是从未听闻,她在这里,似乎看到了医学极富魅力的另一面。
    第二天一早,王桂花就专门过来给越诗道谢,说是孩子的烧退下去了,现在已经睡踏实了。
    她也不再直接叫越诗的名字,而是一口一个越大夫,恭恭敬敬的,倒让其他人很是不解。
    越灵跟其他知青们说了昨晚发生的事情,大家这才知道,原来越灵妈妈还是个医生。
    吃完早饭,其他人都去上工了,只有越诗留在院子里和王桂花说话。
    “越大夫,你既然有这么好的本事,以后就不用累死累活地下地赚工分了,你是不知道,咱们村刚好缺个大夫呢!队长要是知道你会给人看病,那可得给你安排得妥妥当当的。”
    “缺大夫?镇上不是有卫生院吗?”越诗问。
    王桂花叹口气,解释道:“越大夫,你是不知道,我们这里的卫生院,大多都是以前各个村里的赤脚医生,只能对付点小毛病,有时候小毛病都得看好几次才能治好,咱们这十里八乡的人,要是有法子,谁也不愿意去镇上卫生院看病。有一次我家当家的腰上不知被什么东西叮了一片疱,又疼又痒,走了十几里路到公社卫生院去看病。医生给开了些金霉素,价钱不低,花了好几块钱,却没什么效果,反而让人好几天吃不下饭,最后还是按着村里的土方子才治好的。”
    “再说这镇上离得也有些远,看病到底是不方便,本来前年有一批知青下乡来,里面就有个学医的娃娃,队长当时专门打了申请跟镇上要这个娃娃,村里还专门给建了一个卫生所,结果那孩子还是被别的村给抢走了,东头那个卫生所就空着了。”
    王桂花将这里面的缘由都说给越诗听,越诗听完点点头,又问了一句:“你说村里的卫生所建在东头,里面有住的地方吗?”
    “有啊,有住的房间,那是好大一座院子呢,就在江砚家隔壁,当时队长让把那座院子好好修整过,还做了放药的大柜子,打了两张病床呢!院子里总共有四个房间,前面两间是用来给看病的人治病休息的,后面还有两间睡人的屋子,还有灶房什么的,都拾掇得好好的。可惜就是收拾好了一次也没用过,一直空置着”,王桂花说着叹了口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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