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你三姐姐,你三姐姐当年出生的时候体格弱,你父亲特地请了批八字的师傅给她起了如意这个名字。如意既然是你姐姐,就当对她多有尊重。咱们赵家是守望相助之家,断不可为一点子小事姐妹间争风吃醋,坏了家里规矩。”
    赵惜缘自幼娇宠,哪里受过这般训斥,但偏嫡母威风八面,她自来畏惧这个嫡母,如今也只好心不甘情不愿地柔声应是。
    张姨娘在赵国公夫人面前乖顺的如一只被驯服的猫。余光掠过,赵如意依旧目不斜视。嫡母又说:
    “如意,这是你的两个弟弟,这个是赵渊,这个是赵澜。”
    赵渊和赵澜的生辰只差一天。
    赵如意再次朝二人颔首,这一次赵如意停留在赵渊脸上的目光略长了一些。赵渊这孩子,怎么说呢,看起来有些活泼了。真有趣,庶出的孩子能有这样蓬勃的精气神。赵如意突然对赵国公夫人升起一点刮目相看的心。
    “张姨娘,吩咐下去,替三小姐准备春夏秋冬四季的衣裳各十二套,胭脂头面也一应准备起来。”
    “是。”
    张姨娘垂首时露出洁白的脖颈,宠妾果然有其容貌资本。
    张姨娘这样乖巧,赵如意反而觉得无趣,正发呆,却听嫡母再次点到她的名字:
    “你穿的也太素了些。”
    赵如意的眼神向来寡淡,她看嫡母嘴里说着不赞成,脸上却没半分不喜欢的神色,心里就有了数,道:
    “这种打扮虽不出挑,但不会出错。不怕太太笑话,我是个特别怕出错的人。”
    赵国公夫人再又深看她一眼,突然想起她已经十九了。十九岁的姑娘,已经是可以为人妻为人母的年纪,成熟些也不为过。
    只是,太镇定了一些。倒不是说赵国公夫人不喜欢这样的品格,只是……
    赵如意分明看到嫡母眼中一闪而逝的犹疑,前路如极黑的夜,黑的叫人看不清一点方向。为什么,会接她回来呢?不声不响的,又偏挑了老祖宗不在家的时候。
    是需要拿她这个庶女去换一门亲事么?不,不会,她已经十九了,若想拿她换一门过得去的姻亲,最晚也该在她十五岁的时候接她回来。
    赵如意一时不得解,倒是又鬼使神差地看了陈嬷嬷一眼,而陈嬷嬷正巧也看向她。那充满审慎的打量,倒叫赵如意突然想到一个不算可能的可能。
    是,这样吗?
    为什么会是这样呢?
    她问了自己同一个问题两次,却不急着给自己答案。嫡母未留几人用早饭,张姨娘和女儿赵惜缘一起走,赵渊和赵澜同行,独赵如意,显得有些孤独。不过赵如意一点不觉得自己孤独,在回去的路上,她已经开始尝试和陈嬷嬷攀谈。
    陈嬷嬷是个严整人,听赵如意说话,只说:
    “姑娘不该边走路边与人说话。”
    赵如意笑了笑,便安静地闭上了嘴。
    分雪院离赵国公夫人院子最近,赵如意最先与一行人辞行,回到分雪院后没过多久,就有一个齐整姑娘进来,脆生生地对红玉道:
    “红玉姐姐,请领我去见一趟三小姐。”
    这丫头的名字与红玉重了一个字,叫凝红。红玉认得她是大少爷跟前的丫鬟,于是便与她道:
    “你等一等,我去回禀小姐。”
    赵如意正与陈嬷嬷说着话,陈嬷嬷人虽严整,但不是那种拿腔作势、狐假虎威的性子,攀谈中,赵如意觉得她人品尚可,便更客气了一些。
    因着落玉在,赵如意就没让红玉也跟在跟前伺候,她新来,也不太喜欢摆大排场,何况落玉看起来像是个喜欢与人争高下的,她不愿意自己才来院子就出那种两龙相争之事,于是少让二人同做一事。
    “小姐,大少爷身边的凝红求见。”
    红玉有一样好处,做事说话都落落大方。赵如意看落玉眼中不掩惊讶,又看了陈嬷嬷一眼,
    陈嬷嬷却只安静喝茶,不过一眼,便高下立判。自然,丫鬟和教养嬷嬷,或许本来就没有可相提并论之处。
    “请进来。”
    因红玉这光明正大的样子合了她的心,又或许是连她自己也感觉不到的情绪,赵如意此刻的语气颇是愉悦。
    今日早上给夫人请安,凝红因昨日值夜便没跟去,不过听她的好姐妹,早上跟着去服侍大少爷的凝碧说三小姐今日极是威风。凝碧说话从不夸张,于是凝红得了这一趟差,竟不由得有些紧张。
    此刻揣着这种紧张来见三小姐,自然比之前更加紧张。
    但能做国公府庶长子身边的一等大丫鬟,凝红的心机手腕都不是红玉那样的娇憨人能比,她很快调整好情绪,显出一脸的老实本分。
    她先进屋子,只见一个体态从容的少女坐于上首,那少女梳着垂鬟分肖髻,眉不画而黛,唇不点而朱,她不是那种让人见之忘俗的绝色美人,但凝红就是觉得,这少女身上有一股绝色美人都难企及的韵味。
    尤其是她的那双眼睛,她的眼睛不是四小姐的那种杏眼,也不是二小姐那样会微微上挑的狐狸眼,她是有些大但也不是很大的凤眼,她的瞳孔颜色有些浅,但一眼上去,却有那种让人觉得望不到头的味道。
    凝红一时想,凝碧的话果然不假。
    一面想着,一面向赵如意行一礼。
    赵如意也不拿大,立刻便叫她起来,她虽是个冷淡人,但因经历所限,于是不太习惯这种明显的卑与尊的分界。
    “大少爷前儿得了一尊很好的砚台,去年得了一样极漂亮的古琴,今儿大少爷一回来,就叫奴婢把这两样东西给三小姐送过来。”
    红玉听见砚台的时候还无精打采,但一听到古琴,眼睛倒有一些微微发亮。
    “知道了。”
    赵如意比个手势,示意红玉去接东西,又问凝红:“大少爷还有说什么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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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作者有话要说:
    评论稀少,心痛w(゜Д゜)w
    第5章 赵国公府(5)
    来前,凝红问赵渊:“少爷可有话要带过去。”
    赵渊却说:“如今才见不久,也没什么话说。”
    凝红方平平板板地将这句话传达给三小姐,三小姐颔首,她手上有点钱,于是令人赏了凝红一个小小的银锞子。凝红微讶,但她心眼密,也不会叫人瞧出来。接过赏赐后凝红谢了一回,与三小姐也没什么话说,三小姐也好像对打听大少爷这种事没什么兴致,两两相望一会,凝红也就找了个由头告辞了。
    倒是陈嬷嬷很有些烦人,见了那砚台和古琴,分别说了一句:
    “姑娘应当多在礼仪规矩上下功夫,琴棋书画什么的,虽说是君子六艺,但姑娘年岁也不小了,再学这些也学不出挑,反而浪费了时光。”
    又说那砚台:
    “都说女子无才便是德,舞文弄墨这种事还是少沾染的好。”
    赵如意不是那等见人就怼的性子,听陈嬷嬷大抒己见也不反驳,只含笑应是。陈嬷嬷见三小姐看似温驯,也暂熄了心,不再说话。
    陈嬷嬷走后,红玉和其他几个丫鬟服侍她用饭,落玉则被她指派去给陈嬷嬷安排住处,人正各司其职,公府里的厨子做菜很是精致,全然不是容水村粗油粗盐的做派,这精细做法让人觉得从口齿到眼目无一不舒畅,于是也多用了一碗。
    等她用完饭,侍女们论理是要收拾东西的,赵如意却单留了红玉说:
    “你随我来。”
    红玉略有些好奇地跟着赵如意去了分雪院的书房。
    说是书房,但里头也并没有几本书,不过桌子上的湖笔、徽墨还是齐全,外头天光亮,照的这朝北的书屋也跟着亮堂起来。
    “我需要一份从前陈嬷嬷教二小姐和四小姐规矩时的作息单子,如果能有每日课表也可以给我找来一份,但后头这个我不强求。”
    红玉见三小姐目光坦然地看着她,一时竟不知如何拒绝,且她虽爱讲个义气,但并不傻,自然知道这背后的含义。红玉一向果断,未虑太久便应下,又说:“小姐什么时候要这单子。”
    赵如意就等着她问了,见她上道,便勾起个笑,说:“今日。”
    红玉当即去替三小姐办差。
    红玉爹娘都是府里的家生子,她娘领着厨房的差事,她爹从前是老国公身边的人,虽说当年在老国公身边不算最得脸的下人,但也有些资历,如今在外院做个小管事,一家子也还殷实。她娘上午才张罗完事,见女儿过来找她,先是问:“可是三小姐给了你吃瓜落?”
    红玉家里一向宠孩子,兼之红玉又是老来女,一向对她放纵。红玉虽不爱掺和主子间的事,也没什么大志气,但她有这样的父母,基因不赖,人其实很机灵,听她娘这样问,就知道是有人往外头传了什么闲话。
    母女二人只在厨房里的一处小屋子说话,屋里没有旁人,红玉便问:“娘这话是怎么说?”
    “府里都传三姑娘性子不太好呢。”
    “三姑娘回府还不到三天,怎么就传出这样的话?”
    红玉她娘是个小眼睛,因在厨房做事,人就生的有些丰满,听了女儿这话也觉得奇,知道她这闺女心地虽好,人却不傻。红玉她娘打量了女儿一会,直看的红玉不好意思地挠挠鼻尖,方说:
    “这谁能知道,主子间的事,传了也就传了。”
    到底还是怕女儿吃亏,伸手指了指芬芳院的方向,说:“我虽然不在主子们跟前伺候,但你嫂子在内院一向是个尖儿,太太性子方正,这话能从哪儿传出来呢,你啊,凡事多长点心。”
    “我晓得。”
    红玉顺势找了个矮墩子坐下,说话的语气里带了不屑:“我猜也是那边传出来的,太太就是性子太好。”
    “主子的事也是你能议论的。”
    挨了她娘一句斥。
    红玉也不恼,依旧笑嘻嘻地说:“我瞧三小姐还行,是个有成算的,也不软和。”
    她娘不愿意对三小姐多做评价,只说:“说吧,来找我做什么。”
    红玉这才把赵如意吩咐的事说了,她娘听了,眼里精光一闪而过,却说:
    “我晓得了,你去吧。”
    “娘这是答应我了,那我就不去找嫂子了。”
    “行了行了,去吧。既愿意用你,这种小事可应,若是那种拿不准的大事可不能一气就应下来,还是要过来与家里商量。”
    又伸手替红玉理了理头发:“你也快十四了,也改一改你那好打抱不平的脾气,平平安安的,到时候你到了年纪,我央你嫂子去求太太,也好给你说一门好亲事。”
    红玉对她娘这话不置可否,但见母亲目光迫视她,终说了句:“我晓得了,娘。只是娘你想,你若不对人忠心,谁用你。”
    她娘完没想到自家闺女竟能说出这样的道理来。
    “话是这么说没错,只是也要看忠谁的心。先前二小姐没得说,就是四小姐也不错。只是这三小姐吧……”
    “二小姐身边那么多人,又是嫡出,怎么也轮不上我。四小姐那儿我倒有机会,只是四小姐那人,唉,不说也罢。”
    原来,红玉在来伺候赵如意之前早伺候过二小姐和四小姐两位小姐,不过都不是一等丫鬟罢了。
    红玉她娘也不是很看得上张姨娘为人,当年四小姐和二小姐别苗头,使计让当时还是二小姐身边的二等丫鬟红玉给四小姐身边的小丫头芳草出头,二小姐身边的丫头又岂是省油的灯,当即把这当个现成的把柄,借此将红玉调离了二小姐身边,红玉一走,二小姐身边多出来的二等丫鬟名额就由原本的一位三等丫鬟补上了。
    四小姐赵惜缘一向爱做个好人,因此就将红玉收去了自己屋里,不过那也就是个面上光的货,不过给红玉一个三等丫鬟的名额,等闲事是近不得身的。反而是红玉替着打抱不平的丫鬟芳草,原只是四小姐身边的三等丫鬟,因此事立刻被提了二等,还给红玉穿过几次小鞋,这恩将仇报的做派,气的红玉几次都想扎她小人。
    母女俩叙过一通,因各有差事,很快也散了。倒是晚上,赵如意才吃过饭,就拿到了之前陈嬷嬷给两位小姐拟的作息单子和课程单子。
    因赵如意这事办的不算隐秘,很快,赵国公夫人和张姨娘就各自收到了风声。赵国公夫人一直不错眼的盯着分雪院,听了这回禀,心里登时不知道是什么滋味。
    怕她不聪明,又怕她太聪明。但或许就如应嬷嬷所说,这人没有攀附之心,眼神也定,如是这样,当也用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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