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鄙人,颜钧,颜色之颜,雷霆万钧之钧。先生这般看着鄙人,莫不是认识?”颜钧呵呵一笑。
    原来是颜钧,不是阎君!
    陆锦棠缓缓舒了口气,但又觉得哪里不对,她眉头微凝,“你说你是胡商,怎的中原话说的这么好?竟一丝外族的口音都听不出来?”
    朱达暗暗着急,顾不得避嫌,轻轻拉了拉她的衣袖,“先生,说正事儿!”
    颜钧却不以为意的笑了笑,“我自幼跟着家中长辈走南闯北,常来常往大夜与西域之间。我不仅大夜的官话说得好,西域诸族的话,我也说的不错呢。”
    话音落地,他就换了一种腔调,陆锦棠听不出他说的是哪族的语言,听起来倒是和萨朗公主的口音有些像。他说的流畅自然,没有一丝生硬。
    陆锦棠抿唇哦了一声。
    “先生可要看看我所带的药材?”颜钧问道。
    “要看要看!”朱达忙不迭的插话,可算说到正事儿了,简直急死他了!
    瘟疫若再蔓延下去,德城没有被洪水毁了,也被瘟疫屠戮成了一座死城!他堂堂太守,眼睁睁看着自己的子民就这样死在瘟疫之下?就算朝廷不要他的脑袋,他也没脸回去见父老乡亲了。
    朱达催促着陆锦棠与颜钧去看他带来的药材。
    满满五大车的药,有西域奇珍,也有常用之药。
    朱达兴奋不已,一直在旁边碎碎念的撺掇着陆锦棠把药材买下来。
    可陆锦棠心里却犯了嘀咕,这颜钧怎么来的如此及时?所带药材又大都是能用得上的?世间的事情,竟是这么巧吗?
    “这药材,你要什么价?”陆锦棠沉声问道。
    如今各处药材紧俏,平日里的常用药,如今却比黄金都贵。
    “我不要钱。”颜钧笑眯眯说道。
    陆锦棠一愣,不由的浑身戒备,眯眼看她。
    “我只有一个条件。”颜钧笑眯眯说道,“往西域通商的商道,要归我掌控。”
    朱达倒吸了一口气。
    陆锦棠却已经笑出了声,“那不可能。”
    颜钧碧色的眼睛饶有兴趣的看着她,“你们不用商量一下,或者问问你们的皇帝陛下吗?”
    陆锦棠轻嗤一声,“你的药材虽好,但我朝廷也不是全无准备。在鸿江泛滥之前,朝廷已经开始采购屯积药材。未受灾之地的药,也会陆续送至鲁西一带。”
    颜钧摸了摸下巴,若有所思。
    “而你这些药,却开出了天价!大夜的丝绸茶叶在西域诸国乃是紧俏之物,贸易顺差是国库的支柱来源。你要西域通商之商道,岂不是扼住朝廷的脖子卖药吗?”陆锦棠冷笑一声,“狮子大开口也不是你这么开的。”
    颜钧皱眉思量了好一阵子,“你一个大夫,倒是什么都懂。”
    “你一个胡商,竟想来糊弄人!”朱达又急又气,指着他高挺的鼻子斥道,“那你真是找错了地方,遇错了人!”
    颜钧看了看不远处府衙门前的药棚,摸着下巴笑道,“你们虽有药,可是你们的药品质不好呀?你看,这药熬好了都没人敢来喝,有药不治病,如何能控制得了瘟疫呢?”
    陆锦棠脸上一僵,“朱大人别急,我们不过刚来,众位大夫齐心协力,定能找出这药无效的缘故来!”
    “只怕你等的及,朱大人等的及,德城的百姓却等不及呀?”颜钧碧色的目光一闪。
    不远处忽而传来哭天抢地的声音,“我儿……你醒醒!你醒醒呀!”
    陆锦棠回头去看,却见一个年岁与她差不多的妇人,抱着一个六七岁和玉琪差不多高的孩子,哭得嘶声力竭。
    那孩子却面色灰败,双目紧阖,躺倒在妇人的怀中,毫不动弹……
    陆锦棠心头一滞,如被重拳击中,闷的呼吸艰难。
    “你敢保证,用你的药,就有效吗?”陆锦棠冷哼一声,转身便要走。
    “先生既然不信,不如试试看。”颜钧笑眯眯说着,叫手下把几大车的货都拉走了。
    下晌,陆锦棠安排了一部分大夫去库房检察药材,一部分大夫坐诊府衙外的医棚处。
    看看是不是这里的疫病发生了未知的变异,所以他们原先的药方才不起作用了?
    陆锦棠去大致看过库房的药材,药材并未发生霉变,也没有以次充好。
    朱达为官当真尽心尽力,为保护药材不受潮,他把自己家住的床榻、柜子,都腾出来,挪到库房存放药材以隔潮。
    药材没有问题,她又去坐诊。
    瘟疫虽有变,但中医治本,道理未改,这药方也当起到一定的作用呀?
    陆锦棠第一次在医治病患的问题上,犯了愁。这比当初让她给秦云璋治病时,还让她摸不着头脑。
    她面上不显,心里却已经急坏了,着急上火的甚至想,是不是应该叫玉玳的鸟来试试的时候……
    府衙对面却支起了一个药棚。
    那药棚硕大,比衙门的药棚还大一倍。
    那药棚不赠药,而是卖药。既有防控瘟疫之药,给尚未染病发热的人喝,有预防之效。也有专治瘟疫,给已经发热,高热不退的人服用之药。
    并且那药棚里的小伙计,很是大胆,竟高声唱喝着,“服药一个时辰内,高热不退,原价退款。倘若致使丧命,赔偿十金!”
    这吆喝声一出,陆锦棠他们这边免费义诊的百姓,都被吸引了过去。
    陆锦棠起身向对面看去,一眼便望见那亚麻色头发,碧色眼睛的颜钧。他比大夜朝的人高壮许多,人群之中,他还能高出一个头来。
    他也正笑眯眯的看着陆锦棠。
    如今朝廷派兵管控,能在大街上走动的,都是尚未发热,未出现疫情的人。
    已经发热的人群,朝廷暂时没有条件集中隔离,但已经向百姓们宣传,在自己家中各种隔离的方法。
    比如单独一间屋子,不共用餐具,并烧艾叶、苍术、白芷等燃熏屋子,蒸煮衣物以消毒等等。
    大街上还有不断喷洒中药水,或撒以艾草灰以在街头消毒的兵吏。
    但还是每日都有人不断的死去,百姓们对朝廷施药已经失去信心。且喝了药的人反而死的更快,也让他们心惊,揣度着朝廷是打算放弃德城,放弃德城的百姓弃车保帅。
    忽有“死了赔十金”的药棚,虽不施药,且一碗汤药就要十文,或一斤大米之多,也抵不住百姓求生的本能。
    陆锦棠的药棚底下,门可罗雀。
    颜钧的药棚里,却人满为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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