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云璋起兵时,只有五万与人。
    待他一路进攻至京城,竟领兵四十余万。
    多少是朝廷倒戈的兵马,多少是投奔而来的大将率来的兵马……
    “他身后的,都是襄王军?”城门楼上的人,神情有些恍惚的问了一句。
    可惜没有人回答他。
    他身边的太监,不敢说话。
    他那一身金黄色的龙袍,在晨曦的映照之下,是那般的耀眼刺目。
    秦云璋仰头,看着高高在上的他。
    彼此太远,谁也看不清谁的脸,就这么遥遥对持,梦里相识的画面。
    终于,还是走到了这天。
    “云璋,你定要逼死朕吗?”圣上声嘶力竭的喊道,“你就这般想要夺取朕的皇位吗?”
    站在阵前的大将们,颇有些不屑。
    睁眼看一看,襄王爷乃是民心所向!圣上的兵马,都归向襄王爷了!
    圣上这会儿却打起了感情牌?
    “哥哥,长兄如父,我从来没有逼迫您!”秦云璋也扬声喊道。
    “呵呵,你兵临城下,却说没有逼迫朕?你恨不得逼死朕呐!”
    秦云璋垂眸沉默片刻,忽而让身边的将领打旗语,退兵五十步。
    “王爷!不可!圣上待您如何,您清楚,我们也清楚!”将领有些急,惟恐这时候襄王爷却忽然心软犯了糊涂。
    秦云璋摇了摇头,“放心,退兵五十步,是我的态度。是我对圣上,对京都百姓的态度!”
    将领皱眉不甘。
    秦云璋笑了笑,“你看,城门楼上,只有圣上孤身一人,除了零星守卫,甚至连一个大将都没有。京城的百官呢?将军们呢?”
    将领闻言一惊,“圣上还有后招?”
    “退兵五十步,见招拆招!”秦云璋稳稳说道。
    那将领这才打了旗语,命兵将退兵五十步。
    “吾皇,吾兄,你看到了,我孤身一人,骑马站在阵前,如今是你我兄弟之间的对话。我不妨向哥哥说说心里话吧!”
    他孤身站在阵前,也不怕城门楼上,一阵冷箭射来,要他的命?
    退兵的声音,让城门里头的人一阵骚动。
    听闻秦云璋喊话,骚动又渐渐止息,城门内外,一片安静。
    “我起兵,不是为了夺皇位,乃是为了让哥哥清醒!”秦云璋厉声说道,“你自诩明君,却一直被妖僧欺骗,他用长生不老蛊惑你,骗得你信任!却利用你高高在上,九五之尊的权威,祸害朝纲!
    但凡向圣上您谏言的忠臣,都被用各种阴暗的手段构陷杀害!他真是为了你吗?他真能让你长生不老吗?他不过是利用邪术,利用童男童女的血,利用上百条无辜孩童的性命,维持自己一副青春不老的面容,来欺骗你愚弄你!”
    “你胡说!”圣上厉声喊道,“你疯了!你发狂了!这都是你臆想出来的!休要在这里妖言惑众!慧济大师,乃是真大师,京都百姓都知道!”
    他不提发狂还好,他一说发狂,秦云璋立时一身戾气。
    圣上绷紧了身子,站在城门楼上遥望他,“看吧,襄王爷又要发狂了!”
    秦云璋倏而哈哈大笑起来。
    “是啊,吾兄!我为什么发狂?为什会变成那副不人不鬼的样子?旁人不知道,你也不知道吗?”
    秦云璋忽而转身,向身后的将领交代了句什么。
    那将领打了几个小旗子,立时有三十几人出列,小跑至秦云璋马后站定。
    圣上错愕的看着他,他若要攻城,不至于只带三十来个人吧?
    “圣上当真不知我为何发狂吗?藏在天坛底下的慧恩,习得降头术,控制我心智,使我发狂!我发狂误伤先皇,使得先皇对我失望透顶……吾兄,你从我身上夺走的都有什么?”
    他身后那三十几个兵吏,竟都是传令官,传令官就是在军队中传递军令的。他们声音极其嘹亮,重复秦云璋说过的话。三十几个人同时开口,如同加强型的音响,颇为振聋发聩。
    圣上站在高高的城门楼上,几乎被震的站立不稳,颤颤巍巍。
    “是谁把他藏在天坛暗道之中,圣上当真不知道吗?”
    三十几人话音落地,回声却在京都的墙壁之间,反复回荡。
    “我扪心自问,从未负君,君可曾辜负我?”
    一声“负我……负我……负我……”一遍遍回荡,带着一股子哀伤,悲怆……
    圣上有些站立不稳,“你,你再胡说,这般逼迫朕……朕就当着你的面,从这城门楼上跳下去!你记住,这是你逼朕的!是你要逼死朕!”
    圣上当真爬上了城墙最上头的墙垣。
    城门里头的百官发出一声惊呼,有些官员甚至呜呜哭着劝慰圣上。
    可圣上竟颤颤巍巍的站在高高的城墙头上,一脸果决的看着秦云璋。
    秦云璋脸色黑沉,不是他在逼皇帝,而是皇帝哥哥在逼迫他。
    倘若皇帝真的从这高高的城墙头儿上跳下来了,他势必背负上一个让人唾弃的骂名!
    逼死自己的亲哥哥,即便有天大的理由,这名声也是太难听了。
    夜国人向来注重尊上孝悌,他若有这样难听的骂名,日后的登基之路也必更加艰难。
    “圣上!我断然不敢逼迫您,一开始臣弟就说了,臣弟举兵,不为夺权,乃是为了让圣上不在被蒙在鼓里!惠济与慧恩,乃是杀人害命的妖僧!京都,及京都之外,常常有幼童失踪之案!倘若圣上不知,那便必然是惠济与慧恩合谋,蒙蔽圣上,私自以无辜性命,练就邪术!”秦云璋说一句,他身后的传令官,就齐声的重复一句。
    如此,不禁站在高高的城墙上头的皇帝能够听清他说了什么。
    就连城门里头的百官,甚至百姓也都能听见他说什么。
    “臣弟但求圣上交出惠济慧恩,我不论他这些年如何用降头术害我!不算私仇,尚且有这祸害世间的大罪,也不可轻饶他!”秦云璋身下的马,烦躁的动了动。
    有时候,动物比人更敏感,它似乎察觉了什么危险。
    “只要圣上交出妖僧,臣弟这就退兵,遣散兵马!”秦云璋大声喊道。
    他身后的传令官,却犹豫迟疑了。
    如今已经包围京都,眼看胜利在望……襄王爷却起了妇人之仁?
    还要把这皇位,这天下,拱手让与皇帝?
    他们这么辛辛苦苦,不惜生死的追随襄王,图的是什么?
    秦云璋回头看着他们,“喊。”
    “王爷……”
    “这是军令,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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