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句话很明显在讽刺他们父子,萧涵回以假笑,你说的对。
    姜蕴如鲠在喉,缓了一阵,他慢慢点头道:我并非输给你。
    姜蕴恨铁不成钢地看向刚才起就沉默着低头扒饭的黎秩,他只是在迁就这个年轻任性的小儿子,可他胳膊肘往外拐的小儿子却只顾着吃。
    姜蕴怒从心中来,险些又吐了一口气,这叛逆的不孝子!
    三人一拍即合,就这么定下计划,萧涵满意地拾起筷子,继续投喂黎秩,总算和谐地吃完一顿饭。
    但在那之后,短暂的和谐就没了,萧涵牵着黎秩出门,扔下姜蕴一个人在楼里收拾东西,美名其曰让黎秩带着他在岛上转转,熟悉环境。
    至于姜蕴,他晚上又用不着出去查探,就没必要跟上来了。
    姜蕴显然有些措手不及,一人站在楼前的身形看去迷茫又萧瑟,黎秩想了想,还是跟紧萧涵出门。
    这次出门是萧涵特意找来的与黎秩独处的机会,可他一路上都不说话,脸色沉重不知道在想什么。
    黎秩本来说好坦诚相待的,可姜蕴的事他还是隐瞒了萧涵,没想到那么快就被揭穿了,换了他是萧涵,这股气也肯定是没那么容易消的。
    黎秩频频看向萧涵,心想该怎么道歉,又觉得萧涵握着他的手太用力了,分明就是在等他先开口。
    黎秩便轻轻晃了晃萧涵的手,你刚才是不是全都听到了?
    萧涵头也没回道:听到什么?你说圆通可能藏在哪里?
    岛上有两个地方可以藏人。黎秩追问:真的没听到吗?
    没听到是不可能的,否则萧涵也不能对着姜蕴喊老头了。
    但是萧涵拒绝这个话题,他道:先带我去附近看看。
    黎秩只好先带他去附近踩点,可能藏了人的两个地方,一个在山脚下一处隐蔽的山洞,不知为何有人看守,一个是长源的住处,他就是再怕死,也不至于让几十个人守着他吧?
    黎秩带萧涵转了两圈,一路上就没有人敢过来打扰他,就算是撞见了,那些人也会迅速远离,萧涵看在眼里,确定黎秩在这里很安全。
    日头逐渐大了,燥热的日光打在身上,轻易叫人大汗淋漓。
    二人往回走,慢悠悠逛到竹林里,前方小木楼若隐若现,凉风沙沙,吹着枯黄的竹叶缓缓飘落。
    静谧中,萧涵突然开口,看来你在这里过得很逍遥。
    黎秩顿了顿,嗯。
    萧涵问:不问了吗?
    黎秩有些苦恼地看了他一眼,你刚才不是不爱听吗?
    那也许现在就愿意听了。萧涵停驻脚步,凝望着黎秩,那个人就是姜蕴,他一直在你身边?
    他似乎更在意姜蕴是不是一直都在,黎秩摇头道:我不知道。
    萧涵皱眉,你怎么会不知道?
    黎秩思索了下,无奈道:萧涵,我不会再跟三年前一样不告而别了,这次我特意给你留了信,也是真的打算杀了圆通之后就回去的。
    萧涵这回冷静了不少,但还是有点不相信,那藏宝图呢?
    黎秩先是一愣,反应过来后道:我把另一半给了谢宁,还留了一半,便是不想让镇南王府的人知道我手里已经没了藏宝图,我也不能把藏宝图带过来,让他们轻易拿到藏宝图的话,我的价值就少了一半,所以我把藏宝图留下,而你身边正是最安全的。
    萧涵狐疑道:你想的还挺深的,那你问谢宁的话呢?
    黎秩很有耐心地同他一一解释,我是姜家后人的事,目前只有你知我知,还有姜蕴知道,在谢宁跟镇南王眼里,我并没有藏宝图重要,藏宝图便是我的护身符,而我只给了谢宁一半,他会猜不到另一半可能还在我手里吗?即便我还要通过他的帮忙去西南,答应为他做探子,他对我还是不放心,他心思单纯,所以我就哄骗了他。
    黎秩也不怕萧涵会觉得他坏,坦然道:我那么说,只是想打动谢宁,让他对我更加信任,也为自己留了退路,没想到你会那么在意。
    先是拿藏宝图找到谢宁,再通过谢宁帮忙接触西南的人,以为朝廷做探子的名义前往西南,从头到尾,你就没有承认过自己是姜家后人,日后回来便不必背负逆贼余孽的骂名。萧涵还是半信半疑,但这并不妨碍他对黎秩成功算计了谢宁的欣赏,你与谢宁接触过几回,便如此了解他?
    黎秩道:他若是满腹心机的恶人,你会如此亲热的唤他大哥吗?与我一样,你往日也是在哄他。
    也没有很亲热,我与他,还有四哥也算是私交甚笃。萧涵快速解释清楚,满眼惊艳地看着黎秩,其实他并不是什么人都相信的,换了真正的恶人,他绝对不会出手帮你。
    黎秩道:我知道。所以他才敢哄骗和利用谢宁,但倘若他这次去了回不来,谢宁就得遭埋怨了。
    黎秩见萧涵沉吟不语,心知他在犹豫要不要相信自己,他轻叹一声,在怀中取出一个天青色的锦囊。
    我也知道我太任性了,不该不声不响跑来这里,让你担心了。我也不知道能不能平安回去,所以在走前我又写了一封信,想留给你。
    黎秩将锦囊递过去,看着萧涵说:但出发时我就后悔了,我不可能回不去,因为我打算碰到危险就马上离开,不管我这次能不能成功杀死圆通,所以我就把这封信收了回来。
    萧涵本能地伸手过去,却在即将接触到锦囊时缩回了手。
    信上写了什么?萧涵竟不敢看了,黎秩的意思很明白,这是他以为自己可能会死而留下的绝笔。
    黎秩淡然一笑,你看。
    萧涵挣扎了片刻,还是接过锦囊,慢慢打开,锦囊中有块不大的玉佩,他先取了出来,发现是自己曾经赠与黎秩的龙纹玉佩,抬眼看了黎秩一眼,眸中明显有着几分幽怨之色。
    这是他交给黎秩的定情之物,即便那时他们还没有定情,黎秩就这么还给他,萧涵不可能会高兴。
    但因为黎秩先前的话,萧涵忍住不悦,将锦囊里仅剩的书信取出,动作忽然便得极致的轻柔小心。
    那只是一张最普通的纸张,萧涵一展开就看完了信上的内容。
    萧涵愣了一下,看看黎秩,又马上低头仔细的,逐字逐句重新看了一遍,一双桃花眼中迸射出喜色,捏着纸张的双手却莫名的颤抖起来。
    黎秩耐心地等待着,他没有打扰萧涵,也没有任何催促之意。
    萧涵终于抬起头,像是很不可置信,愣愣地问:你心悦我?
    听他这么直白的问起,黎秩耳尖红透,垂眸望向他手中的信,信上怎么说,就是什么样的。
    萧涵挑起眉梢,忽而清了清嗓子,朗声道:信上是这么说的吾爱萧涵,黎秩自知欠你一个交待。
    黎秩一听他念就变了脸色,奇怪地看了他一眼,伸手就要去夺信,萧涵眼疾手快避开了,笑吟吟地说:不告而别是我的错,如果我们还能再见,我会用我的下半辈子做赔
    黎秩被臊得耳根通红,瞪着眼睛扑过去夺信,没想到萧涵见状竟展开双臂,笑着将黎秩抱进怀里。
    黎秩急红了眼,在他怀里挣扎着抽出手,对准萧涵耳朵掐下去,萧涵倒抽一口凉气,不得已松开黎秩表示投降,黎秩便趁机夺回信。
    被松开的萧涵仍是一脸笑意,在黎秩低头检查信件时,在黎秩背后抱住他,黎秩却是气得脸都红了。
    信上没有那么多话!
    黎秩羞愤不已,他分明只抄了坊间流传的一句隐晦示爱的诗,哪里有空闲写那么多话?黎秩瞪了萧涵一眼,一怒之下就要撕了手里的信。
    别呀!这是我的信!
    萧涵急忙拦下黎秩,宝贝不已地将信折叠好放回锦囊中。
    黎秩在一旁冷幽幽地看着他,既不说话也没有出手阻拦,但从他的眼神就足以看出来他是被惹恼了。
    萧涵收好锦囊,再抬头一看,面上笑容僵了一下,试探着抱住黎秩,见他没有挣扎,温声道:你不要生气,我也不生气了,好不好?
    黎秩抿紧嘴角,没有理他。
    萧涵却知道黎秩不是真的生气,否则早该将自己推开了。
    这是萧涵等待已久的回应,黎秩果然没有让他失望。
    萧涵从未有过像现在这一刻的餍足与喜悦,即便他与黎秩早已水乳|交融,他还是觉得不够,便是因为缺了黎秩的一句话,而从今往后,他也是名正言顺的了。思及此处,萧涵喜不自禁收紧环在黎秩纤瘦后腰的手臂,他有一肚子的话想跟黎秩说,一时间不知从何说起,在他琢磨着先哄一哄黎秩时,瞥见了竹林前方站着一道黑影。
    姜蕴站在竹林下,面无表情地看着不远紧紧相拥的萧涵二人。
    准确来说,他只是在紧盯萧涵,冷静的神情下是想吃人的心。
    萧涵眸光一顿,随之对着姜蕴露出一个充满了恶意的笑容。
    姜蕴心中感到不妙。
    果不其然,下一刻,姜蕴便亲眼见到萧涵垂首吻向黎秩的唇。
    作者有话要说:  老姜:傻儿子快推开他!
    更啦,啾咪=3=
    捉虫
    第158章
    黑夜已至, 空荡荡的竹林深处,小楼亮起一盏盏昏黄的灯火,阁楼青纱浮动, 偶有人影在窗前徘徊。
    借着夜色的遮掩,黎秩和萧涵避开监视他们的人, 悄无声息离开竹林,姜蕴被留了下来,在萧涵这里,他没有反驳的机会, 不说萧涵会不会听, 关键是黎秩根本就是偏帮萧涵。
    姜蕴气闷得撕心裂肺地咳嗽了半天没人提及, 萧涵今日一整日都极开心, 嘴角的笑就没停下来过。
    萧涵的气全消了,不过仍然坚持三日内黎秩必须跟他回去。
    说实话, 萧涵从不认为杀死圆通是一件简单事,这座岛上太危险了,更何况圆通的师兄又即将到来。
    他可以纵容黎秩一时的任性, 满足黎秩想亲手报仇的心愿。
    但更重要的是黎秩的安全。
    未免打草惊蛇, 两人白日商量过, 决定今夜先去山脚查看, 剩下长源的住处, 等找到机会再去。
    黎秩走过数遍这条小道,不用灯火也能凭记忆走到山脚,他和萧涵一路格外小心, 很快就到了他怀疑过的那处山洞附近,山洞口亮起火光,握剑的黑衣死士正在边上严阵以待。
    一眼略过,便知这里明里暗里大概有十来名死士看守。
    藏身在树丛中的萧涵回头看看黎秩,手指指向洞口人群。
    黎秩缓慢点头,脸上有些不放心,萧涵已自顾自拿黑色布料蒙住脸,起身之时,却被人拉住手臂。
    萧涵不用回头就知道是黎秩,他显露在外的桃花眼涌上笑意,带着几分疑惑看向黎秩,只见黎秩拉起他的手,细白的手指在他掌心写字。
    一笔一划,在萧涵心中格外清晰。
    黎秩跟他说,小心。
    萧涵勾了勾唇,反过来握住黎秩微微泛凉的手,随即俯身而下,在他白皙的手背上轻轻落下一吻。
    薄薄的一层黑色布料似乎没有隔开对方温热的气息,黎秩被握住的右手像被烫到,轻轻颤了一下。
    萧涵笑意更浓,黎秩也没说话,在黑暗中与之无声对视,不过二人却默契的同时松开了对方的手。
    黎秩躲在树干后,一直看着萧涵走到他再看不清的夜色中。
    不过多时,在山洞外另一个方向传出一声尖叫,听上去像有人在喊救命,守在洞口前篝火边的死士们纷纷握住刀剑朝那个方向而去,但他们谨慎地留下了一个人在洞口边守着。
    黎秩等了一下,见那个人在洞口来回走动,就是不离开,他皱了皱眉,捡起地上一粒石子打出去。
    啪的一声,对面的树丛中发出一阵不小的沙沙响动。
    那个人站在原地犹豫了片刻,还是抽出剑离开洞口。
    黎秩看准时机,紧跟着潜入山洞。
    这个山洞颇深,入内走了十数步有一处拐角,黎秩正走到拐角处,竟见一道人影被映在山壁上,他迅速躲到岩石后,待那人影远去后才探头出去,一眼看尽洞中境况,里面有个铁牢,有人被关在里面,正是胡夫人!
    她像是被关了不短时间,发丝与衣裙皆有些凌乱,面色也颇为苍白,脸上满是明显的防备,不住打量着洞中的黑衣人,一边将身后半隐入黑暗之中的另一个人无声护在身后。
    而在她腿上枕着的人,显然就是她一直想救的七星堂少主。
    比起黎秩上回在三清楼所见,孙少主消瘦许多,面色潮红满头大汗,身上不住发抖,八成是病了。
    这个山洞里只关着他们母子二人。
    黎秩眸光一沉,悄然退出山洞,在他安静离开后,方才去树丛中查看的那名死士才匆匆赶了回来。
    黎秩悄无声息离开了此处,便往沙滩走去。来之前萧涵与他约定好,不管他等下进去有没有见到圆通,今夜只是查探究竟,不宜轻易动手,待会儿就在沙滩前的老槐树下见。
    黎秩走时没有半点顾虑,他也相信自己不会再来这个地方了。
    可他找到那棵老槐树后,等了将近一盏茶也没等到萧涵。
    想到他独自一人引走十来名镇南王府的死士,竟去了那么久也没有回来,黎秩心头就越发不安。
    他在原地踌躇须臾,到底忍不住抬脚往山上走去,然而他还没走出两步,身后忽地响起什么动静,黎秩脚步猛地一顿,条件反射地飞快接住即将擦过耳边的东西,他本以为会是暗器,入手时的感觉竟是圆圆滚滚的。
    毫无杀伤力
    黎秩一看,手上是颗青李子。
    黎秩先是一愣,黑眸中徒然亮了,转身往树上看去。
    萧涵正坐在树干上,一手扯掉面纱,笑着朝黎秩招手。
    黎秩暗松口气,同时由衷弯唇一笑,可惜只是稍瞬即逝。
    萧涵低声道:上来。
    黎秩看了看四周,见四下无人,提气一跃,眨眼就轻飘飘落到萧涵坐着的那根枝丫上,一身青衣格外轻盈,如履平地般走到萧涵萧涵身旁。萧涵满目温柔地看着,等黎秩到了面前,他伸手拉住黎秩在自己身旁坐下。
    怎么去了那么久?黎秩一双黑眸不安地在萧涵身上打量。
    萧涵笑着揽住黎秩,放心,没受伤,也没被发现,我随手抓了只小山猫,让那东西替我顶罪了。回来的晚,是因为在路上给你摘了果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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