黎秩身上沁凉沁凉的,在这暑天抱着果然很舒服,萧涵都舍不得松开了,他挨着黎秩耳畔蹭了蹭,才不舍地将人放出怀抱,嘴角一瘪,对着黎秩作出一幅可怜又无辜的表情。
    我一个人睡不着。
    黎秩立刻恍然大悟,萧涵是想跟他一块睡!可是他才跟萧涵好上,还不想那么快与他住在一起,那也太明目张胆了!黎秩故作不懂,拍拍萧涵脑门说:我一个人睡得很好。
    萧涵不死心地抓住黎秩的手,那我留下跟你一起睡,想必我也能跟你一样,睡得很好。他咬咬牙,狠心道:我保证我什么都不做!
    黎秩哪里是担忧萧涵会做什么?只是纯粹不习惯罢了。
    最后,萧涵还是如愿留下,与黎秩隔着半臂之距躺在床上。
    房间中流淌着一股诡异的宁静,黎秩望着床帐,面上有些尴尬。
    他在想,萧涵为什么不说话?
    黎秩并没有去看萧涵,也便不知萧涵用充满暗示的眼神看了他许久,一手试探着慢慢来到他的手边。
    终于,黎秩感觉到手被萧涵握住,他先是全身一僵,随后没由来的安心不少,转过头看向萧涵。
    床帐内光线晦暗,萧涵朝他笑道:我觉得这样比较安心。
    黎秩也觉得。
    因此,萧涵的举动得到默许,而黎秩很快回头面向床帐。
    黎秩已经很久没有好好睡过一觉了,本以为有萧涵在,他今夜该是要睡不好了,就像昨夜,他累得睡过去后没多久就被噩梦惊醒了,但当萧涵躺在身边时,他心中竟很宁静。
    萧涵。黎秩轻声道。
    萧涵目不转睛望着他,嗯。
    黎秩从来没有这么平静而又这么亲近地与萧涵说话,他感觉有些陌生,反过来抓住萧涵牵着他的手。
    我睡不着。
    话出了口,黎秩惊觉自己的话有点无病呻|吟的味道。
    但在萧涵听来,他觉得黎秩像是在与他撒娇,不禁心头悸动,不自觉放轻语调,那我唱曲给你听?
    黎秩闻言心中那点赧然顿时飞到九霄云外,毫不犹豫否决。
    不。
    萧涵想了想,那我给你讲故事?
    不要。黎秩皱眉。
    萧涵又想了一下,有些苦恼地问:那枝枝有什么要做的?
    可他又不是小孩子了,不需要萧涵给他故事或者唱曲哄他入眠,黎秩在黑暗中撇了撇嘴,他也不知道自己想做什么,他眼底略过几分懊恼与迷惘,低声说道:我不知道。
    萧涵安静下来,他动了动,默不作声地翻身拉近了与黎秩的距离,紧挨着黎秩肩膀。他将额头抵在黎秩耳边,一手随之环过黎秩腰间。
    黎秩有些惊愕,同时全身僵硬,不是说好什么都不做的吗?
    枝枝有心事。萧涵独特的温柔嗓音贴着黎秩耳畔,气息落到黎秩脖颈,黎秩在同时轻其轻微地瑟缩了一下,萧涵看得很清楚,桃花眼里添上几分笑意,可以跟我说吗?
    黎秩很少与人靠这么近,但这个人是萧涵,他尽力让自己放松下来,转过身与萧涵在黑暗中对视。
    萧涵。
    萧涵很快便应了,我在这。
    黎秩突然有很多话想跟萧涵说,他知道自己有很多事没有告知萧涵,但他不能说。他斟酌许久,一手虚虚按在萧涵手背上,缓缓开口。
    你想要藏宝图吗?
    萧涵愣了一下,而后轻声笑道:摄政王交给我的任务就是找到藏宝图,按理来说,我是想要得到它的,但是呢,我也不缺什么藏宝图。
    听到他的答案后,黎秩轻吁口气,整个人放松下来,甚至主动靠进萧涵怀里。萧涵眉梢一挑,惊喜之下一时有些无措,手不知该放哪里。
    我知道了。
    黎秩突然说,之后便闭上了眼睛,萧涵等了许久,没等到后话,他不明白黎秩冷不丁问这话的意思,可低头一看,黎秩已然睡了过去。
    他在睡梦中攥紧了萧涵的衣袖,睡颜显得沉静而又安心。
    萧涵留意到这一点,嘴角轻勾,望着黎秩的眸光愈发温柔。
    黎秩这一觉睡得很是安宁,没有做什么噩梦,仿佛一眨眼天就亮了。他睁开眼睛时,隐约听见有人在说话,像是萧涵的声音,他回神看向枕边,萧涵果真不在了,不过他的枕上还留有一丝余温,想来是刚起身不久。
    天光透过窗纸映入房间,其实天色还没有完全亮透。
    房间里的唯一一点光源是床头的一盏烛火,如今只剩下一截手指长,光芒微弱,房中略显昏暗。
    萧涵不在,黎秩也俨然没了睡意,神情怔怔地坐了起来。
    不知是不是察觉到他已醒来,门外的谈话声忽地止住,一串极轻的脚步声由远及近,最后停在床边。
    回来的人正是萧涵,他头发披散,单衣外随意披着件外袍,略微凌乱,眉宇间稍显慵懒,可见他也是匆忙起身,衣衫不整却也雍容清贵。
    醒了。萧涵在床沿坐下。
    黎秩看了萧涵一阵,才慢慢适应他这幅模样,出事了?
    萧涵笑问:怎么看出来的?
    若是无事,就他手底下的人,谁敢大清早的来吵醒世子爷?
    黎秩静静看着萧涵,眼神中隐约有几分无奈与固执。
    萧涵脸上笑容慢慢淡去,一手轻轻抚着黎秩后脑长发,不由自主亲了亲黎秩眉心,而后悠悠叹息。
    你猜对了,这是奖励。
    黎秩嫌弃地看着萧涵,他有说过自己需要什么奖励吗?
    萧涵被逗笑了,捏住黎秩的手放在掌心把玩,犹豫了一下,与他说道:父王来信,说镇南王于日前逃出长安,想必不久之后就会回到西南。虽然父王很早就跟我说过,这次摄政王极有可能不能一举拿下镇南王,可他真的跑了,回西南后也是一大祸患。
    朝中局势,黎秩是看不懂的,故而,他似懂非懂地看着萧涵,并没有发表任何感言。萧涵便是喜欢他这一份天真与纯粹,耐着性子解释道:想用红叶之过除去镇南王,本就不大合理,况且西南十数万兵马皆握在镇南王手里,一旦动了他,他手底下那些人必定要反,朝廷投鼠忌器不敢乱动,但这次是镇南王自己给人送来的把柄,不用白不用,他们便借此机会将镇南王困在京中,暗中派人前往西南
    黎秩稍微睁大双眼,似在吃惊。萧涵忍不住捏了捏他的脸颊,可他太瘦了,脸上也没有什么肉。
    萧涵即心疼又惋惜,不过那些事都与我们无关,这都是摄政王的安排,是他与镇南王的对赌。他趁机削弱镇南王,而镇南王敢用红叶向天子下毒,其实不过是让与红叶关系密切的姜家后人重新出现在朝堂,而今一时的折辱,能让他日后谋反时不再理亏。
    这些仅仅是我的猜测,而且我手没那么长,还管不到那些事。见黎秩皱起眉头,似是不悦,萧涵就此打住,如今镇南王逃回西南,想必朝中局势不会安宁太久了。同样,我怕他回过头来,会派出更多人马来援助圆通,这样的话,你将来会很麻烦。
    听到此处,黎秩惊愕之余,嘴角勾起冷笑,如此看来,我们都不过是他们眼中的棋子,他们双方对赌,却累及我们这些人家破人亡
    萧涵忙安慰道:在他们眼中,你我都是棋子,但在我眼中,你就只是我的宝贝。枝枝不要生气,我们以后多注意,离他们远点就行了。
    黎秩紧抿着唇,面露不甘。他并非生气,只是觉得不值得,他本来好好的在江湖上逍遥,当他的魔教教主,却被迫卷入这场朝廷风波。
    犹豫再三,黎秩不安地看着萧涵,我会给你带来麻烦吗?
    见心上人知道出事后,第一时间就想到关心自己,萧涵心中甚是欢喜,情不自禁又亲了亲黎秩的脸颊,看似安慰,其实带了几分私心,他甚至还给黎秩下了个套,笑语间带上几分认真的试探,入我王府就没事了。
    黎秩很是狐疑。
    萧涵索性将话说得更加明白,眸光灼灼地看着他,诱哄道:你我成亲吧,只要昭告天下,你站在我身边,镇南王府便不敢打你主意了。
    你在骗我。黎秩面无表情地推开萧涵,这么严肃的时候,怎么还有人会想到趁乱骗婚呢?
    黎秩断然拒绝,我不成亲。
    作者有话要说:  这个文主线还是在江湖,阴谋诡计不会有的,朝廷局势只是背景,乱写的不要在意什么逻辑啦,本章过渡一下,准备准备就要开始打反派了_(:3」)_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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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144章
    萧涵藏着不说, 不代表黎秩不知道,萧涵如今是在替摄政王办事,可自己却是摄政王与镇南王都想要的姜家后人。萧涵不知也罢, 黎秩却是心知肚明,他很清楚自己会给萧涵带来什么样的影响, 断不可能答应萧涵与他成亲,昭告天下与萧涵站在一起
    这样做只会让所有矛头对准萧涵,让萧涵做他的挡箭牌。
    即便黎秩本无意拒绝萧涵。
    南王府一脉的姜家后人身负的,不仅是传闻中囊括了前朝姜楚国库乃至整个皇室复国根本的宝藏, 还有本就令人忌惮的前朝皇室血脉。
    得到姜家后人不能得到皇位, 但也可以得到很多, 至少是财富。
    诚然, 若平阳王与萧涵有心,并非没有能力向九五之位拼力一搏, 但他们一直没有这么做。从平阳王得到皇权象征的千机阁,直到今时今日,平阳王府甘愿依附先皇与摄政王, 黎秩也不会让自己破坏萧涵一家的安宁。
    我不想与任何人成亲, 包括你。黎秩不想害了萧涵, 趁他才刚起了心思, 一口断绝他的念想, 且冷脸警告,你以后不要再提这件事。
    萧涵不由一愣。
    黎秩推开他的手,自顾自下床。
    萧涵望着黎秩面色微冷从他面前走过, 下意识想,枝枝是生气了。萧涵不知黎秩为何如此抗拒与他成亲,一时懵了,又有些气恼黎秩不愿与他成亲,是对他的喜欢还没有那么深吗?可黎秩不是已经接纳他了吗?
    萧涵心里不舒服,他不想就此放弃这个话题,他跟着起身,在黎秩身后问:为何不愿与我成亲?
    黎秩正在穿衣服,因要穿上衣袖的手高高抬起,正好挡在萧涵面前,萧涵往后退了退,语气有些不安,是不是你根本就没有那么爱我?
    怎么说到这个了?黎秩听到这里,回过头奇怪地看着他。
    萧涵却觉得他的眼神很冷漠,不过从他遇见黎秩开始,黎秩就一直是这样,黎秩本就是外冷内热的。萧涵自我安慰黎秩不一定是在针对自己,忽略心底的猜疑,抢在黎秩之前拿走木架上的腰带。黎秩疑惑地回身面向他,萧涵本想说不回答就不给他腰带,但黎秩又不缺着一根腰带,他顿了下,环过黎秩后腰,亲手为他系上腰带。
    我以为我们已经是一体了,不管成亲与否,你的事都是我的事,我也不可能放任别人欺负你,可我还是很想知道你为何不愿与我成亲。
    萧涵说话间带着几分连自己也没有发现的怨气,他弯下腰,微低着头跟黎秩的腰带较劲。他对此不太熟练,但态度十分认真,他也不是做的不好,只是一开始有些笨拙,想必是金尊玉贵的世子爷头一回为人做这些事。
    黎秩看在眼里,心中泛起名为悸动的波澜,却无法说出真相。
    说他是姜蕴的儿子吗?
    萧涵是不会在意的。
    黎秩很了解萧涵,也正是因为他对萧涵的了解,他才不容许自己说出来。萧涵一定会主动为他背负这一切,但黎秩不愿意,这会非常麻烦,他一个将死之人,没必要连累萧涵。
    萧涵低着头找了一阵,才找到腰带上的暗扣,终于系好腰带,他看着黎秩纤细得看着仿佛一只手就能握过来的腰肢,心想可以趁机量一下。
    事实上萧涵也的确这么做了,他的手掌在同时粗略地量过腰围,发现原来他的一个巴掌握不过来。
    不过也是极纤细的。
    萧涵反应过来立刻就收手了,抬头时还是见到了黎秩洞察一切却无语凝噎的眼神,他顿觉尴尬,轻咳一声回到正题,你是嫌弃我吗?
    黎秩腰上有点不舒服,因为系得有点紧了,他自己低头整理了一下,也借此避开萧涵的眼神,含糊道:我从来没想过要跟什么人成亲。
    萧涵不死心地问:我也不行吗?
    黎秩没有犹豫,直接摇头。
    萧涵不太能接受黎秩如此痛快的拒绝,一股郁气涌上心头,迫使他追问下去:枝枝,我们认识这么久了,从第一次见面到现在,我们一起经历了那么多,可现在我才发觉,你从未与我说过喜欢,你把我当成什么了?
    若不是无意中触及这个话题,萧涵竟没想过要问一问。
    黎秩从来没说过喜欢他。
    萧涵恍然惊觉,黎秩一向对他冷淡,即使也会拼了命救他,可他也会拼了命救他在乎的其他人。萧涵很不安,他无比急迫地想知道答案。
    黎秩同样察觉到此时的萧涵是前所未有的认真,那双桃花眸执拗地看着他,势要得到答案,但这个问题黎秩也从未想过,他沉默了很久。
    在不久前,他方才发现自己喜欢萧涵,之前当他是少时朋友
    许是因为太久等不到答案,萧涵不受控制地有了一些不好的猜想,他的脸色逐渐变得有些难看,忽然握住黎秩手腕,催道:你说啊。
    黎秩不是没感觉到萧涵的急切,但他确实想不到该怎么说出口。他又能把萧涵当成什么?萧涵是如何看待他的,他便是如何看萧涵的啊。
    但这一次萧涵破天荒的对黎秩没了以往的耐心,他也不愿意去为黎秩找借口,他忍不住想,黎秩竟然连骗他一句都不愿?他慢慢松开了黎秩的手,想说些什么,几度张口欲言,但在黎秩注视下,他到底什么也没有说,将手背在身后,冷下脸转身就走。
    萧涵匆忙离开,擦肩而过的那一瞬,黎秩听见他低落的声音。
    我回去了。
    正打算将自己心中想法直白地说出来的黎秩怔怔望向萧涵的背影,一时呆住,见萧涵果真头也不回开门走了,竟然真的不等他将话说出来。
    萧涵是真的生气了。
    黎秩看着空荡荡的门口,眉头倏然皱紧,心中却是想,萧涵怎么突然走了,真不是在同他撒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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