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见渝就知道会是这样,他隐晦地看了黎秩一眼。黎秩只是无可无不可地点点头,敷衍得很,似乎除了他身边的萧涵,他谁都不在意。
    孟见渝有点气恼,机关已经用尽了,你们一会儿最好不要动用内力,避免毒发,那边有绳索,他现在笨手笨脚的,我们试试合力将他捆起来。
    拿了绳索,陆盟主安排了几名年轻人的站位,孟见渝自告奋勇,上前引诱孟扬走进他们设下的陷阱。
    秦风语已经没有力气再跑了,似乎是因为身上血气重,孟扬只追着他不放,他见到陆盟主进来,眼珠一转,便朝他们跑了过去,打算祸水东引。不料跑到一半被突然冲过来的孟见渝飞来一脚踹了回去,还正中裆部!
    秦风语重重跌落,只觉眼前闪过一道白光,疼得好像要死了。
    孟见渝将厌恶的人踢开,直接在原地朝孟扬发射袖箭。
    孟扬的反应太慢了,等他发现手臂上又中了一箭,才慢吞吞地朝孟见渝走过来。孟见渝忍不住啐道:没想到你死了我还能揍你一回。
    孟见渝边攻击边退,将人引入早已布好的陷阱里,等孟扬一脚踏入绳索当中,孟见渝抬手一挥。
    得到动手示意,分布在各个方位的几位将手里的麻绳拉紧,萧涵很努力,鼓起腮帮子双手拉绳,黎秩只一只手拽着绳尾,站在那里划水。
    很快,孟扬被数根麻绳捆住手脚,一时间动弹不得,一行人这才走了出来,用剩下的麻绳一圈圈缠绕起来将孟扬绑成了蚕蛹。他们人多势众,最终成功将孟扬绑在了梁柱上。
    众人这才慢慢放松下来,胆子大的,走进来看看复活的孟扬,顺道将已经没力气逃走的秦风语也绑了起来,胆子小的还在外面不敢进来。
    所有人都没有说话,因为刚才的经历实在是太过惊险,太过匪夷所思,他们还没有回过神来,也都不希望再经历一次这种奇奇怪怪的事情。
    门口忽然爆发了一阵细弱又软和的哭声,大师兄!
    好不容易能喘口气的众人看去,哭的人又是孟绾绾,她蹲在段崇面前,哭得很伤心,而段崇双眼紧闭,面容安详,俨然早已经断了气。
    黎秩静静看着那边,萧涵也幽幽叹了口气,也是个可怜人。
    黎秩眨了下眼睛,没有说话,若有所思地朝孟扬看去。
    孟见渝无暇看管孟绾绾,他正与陆盟主一起研究孟扬,还叫上了这里医术不错的陈清元,陈清元倒比不少人镇定,检查过后,也是纳闷。
    没有气息,没有脉搏,也没有心跳。最后,陈清元指着孟扬血淋淋的手指道:他还在动。
    那要何时才能恢复正常?孟见渝说这话时,是看着黎秩的。
    不少人跟着看了过来,黎秩不得已开口,诈尸这种事不常见,也许要等耗尽了他生前积攒的所有力气,也许要等完成了他的遗愿。
    一句话推得干干净净。
    许多双眼睛又默默看向刚被绑起来的秦风语,他们脸上都明显写着让这小子去祭天吧,我觉得可以。
    秦风语本以累瘫,此刻咬紧嘴里的布团慌张摇头:呜呜呜!
    孟见渝深深看了黎秩一眼,眉头紧皱起来,转身出了灵堂,陆盟主几位前辈别无他法,也跟着出去,应该是要找孟见渝一起商量这件事。
    留下来看着孟扬和秦风语的只剩下几位年轻人,也都是黎秩和萧涵认得的熟面孔,黎秩和萧涵也留在里面,黎秩还很不忌讳地坐在了侧翻的棺木上只因这灵堂早被孟扬砸得不成样了,也就这具棺木够结实,耐用。
    萧涵觉得瘆得慌,黎秩不以为意,反正以后也会用到的。
    萧涵抹了把冷汗,忌讳道:呸呸呸!不能这么乱说话的。
    黎秩只道:人都会死的。
    外头天色越来越黑,让人看不清楚现在是什么时辰了,只依稀猜出大约已是黄昏时分,一道道电光在天际闪烁,映入灵堂,闷雷伴随落下。
    薛菱和阿彩在孟扬面前转了一圈,两人结伴走到了门前。留在灵堂里的只有三位姑娘,还有一位是陆晚秋,但她很听话地一直守着孟扬。
    黎秩的目光随着薛菱二人出了灵堂,看着那一支绚烂夺目的孔雀羽,很快又收回了视线,就连萧涵都没察觉到他盯着一个姑娘看了那么久。
    华栖迟和百里寻、陆晚秋三人将地上的烛台捡了起来,重新点燃,放在灵堂四角,摆满了两个烛台架,灵堂的光线很快变强,亮如白昼。
    陈清元也没出去,就站在孟扬面前研究。他是个大夫,见过的死人多了,没什么害怕的感觉。而裴炔则站在他两步之距,做守护姿态。
    萧涵闲不住,也压下鸡皮疙瘩跑到陈清元那边去凑热闹。
    孟扬本是安静下来,却不知为何,忽然剧烈地动了起来,陈清元几人发现得早,黎秩站起身来,正要过去看看,耳尖听到了啪地一声。
    那声响十分细微。
    黎秩眸子一紧,找到了声源
    捆在孟扬身上的绳子竟被他用蛮力撑断,他的双眼似乎溢满了血,眼球被染得满是刺目的猩红,而后抬起一手,裴炔极快地反应过来,持剑护在陈清元二人面前,却不等他完全抽出长剑,孟扬便夺过他的剑,力气大到不可思议的一掌直接将他拍飞出去!
    哥!陈清元破声道。
    孟扬挣脱绳子了!华栖迟看到这一幕,忙朝外大喊。
    外头一阵嘈杂慌乱,孟扬这次不知为何速度快了许多,且还知道将裴炔的剑□□,很快锁定了离他最近的陈清元,双手持剑高高扬起!
    远水救不了近火,萧涵看着那一剑即将落下,想也不想扑向陈清元,与此同时,孟扬手里的剑沿着原本的诡计朝他背后挥下,不知是否是错觉,他听见黎秩在喊他,但随之占据他大脑的,是背后长剑破开布帛的撕拉声响,还有剑刃敲在脊骨时那一阵锐痛!
    纵然是平生教育良好的萧涵,在此刻也很想骂娘,事实上他不知道自己喊了没有,他只感觉背上痛的厉害,好像骨头都被敲碎了。最后扑倒在地上,看到陈清元那错愕的眼神,他顿时心生懊悔,不值得,真不值得!
    他应该救的是他的枝枝啊!
    下次不能再见义勇为了!
    实际上,黎秩真的喊出了他的名字,虽然迟了一步,但赶在孟扬第二剑砍下之前,他扣住了孟扬手腕,一用力,孟扬的腕骨便发出清脆的咔哒声响,手里的剑落地,随后整条手臂都被黎秩废了,软软垂落下来。
    黎秩的动作很快,当孟见渝等人到了门口,孟扬已被踹开撞到墙上,再沉闷地滚落地面,如此大的力气,只能说明,黎秩的内力没有被限制。
    众人都诧异地看着他。
    黎秩顾不上藏拙,只盯着萧涵看。陈清元检查了萧涵的脊骨,随后将他侧翻过来,平躺在地上。
    萧涵面色白的可怕,额上全是冷汗。但从匆匆一瞥,黎秩看到他背上没有血迹,只是孟扬力气太大,加上裴炔的剑十分锋利,软甲上还是留下了剑砍过的长长一道痕迹。
    陈清元在此刻很有医者的镇定,他问:感觉怎么样?
    黎秩屏着呼吸蹲下来,手不自觉紧张地攥住萧涵的衣袖。
    萧涵缓了好一会儿,才发出声音,很是沙哑,还好,能动了。
    陈清元检查了一会儿后,断定骨头应该没断,便扶着他坐起来,黎秩搭了把手,没再管孟扬那边的事,直到孟见渝喊他:过来帮忙啊!
    黎秩眸光一沉,扶着萧涵让他在侧翻的棺木上坐下。萧涵原本有些抗拒,但此刻的确累得不想站,便听话坐了下来,黎秩便松手看向孟扬。
    孟扬挣脱后实力大增,众人都被压制了内力,只能以技巧取胜,都说众人拾柴火焰高,然而就是有孟见渝时不时放冷箭相助,众人联手也扛不住这样的孟扬,他仿佛刀枪不入,所有攻击对他根本造不成真正的伤害。
    众人打着也累,总觉得就是肠子漏出来了,孟扬还能接着打。
    这简直就不是人!
    几位年轻人最先受伤退了出来,薛菱试图用银链将孟扬捆起来,结果被孟扬一手扯断了银链,配合她在孟扬背后偷袭的阿彩也被一掌推开。
    薛菱面色大变,快步上前扶着嘴角溢血的阿彩后撤。
    孟见渝手里的箭快没了,即便他的冷箭可以让孟扬的动作稍缓,但这也不是办法,麻绳已捆不住孟扬,陆盟主他们甚至喊人去找铁链来,他只得又催了黎秩一句,你快动手啊!
    黎秩一手按在萧涵肩头上。
    萧涵抬头疑惑地看他。
    黎秩深吸口气,寒声道:等着。
    萧涵不明所以,等什么?
    不等他发问,黎秩已走向孟扬,孟见渝见之大喜,朝正围着孟扬挠痒痒似的陆盟主等人狂摆手。
    退退退!别挡路了,赶紧退出来!
    黎秩眉头一紧,有些烦躁地瞪了眼孟见渝。陆盟主等人面面相觑,倒也真的听话退了出来,而后见到黎秩那单薄的身板靠近过来,几位见识广博的前辈都觉得孟见渝在胡闹。
    然而不等他们再冲回去,便见黎秩加快了步伐,身影鬼魅般眨眼到了孟扬面前,孟扬攻击快,他出手也奇快,手无寸铁,却快速废了孟扬的另一条手臂,只听令人肉痛的咔哒咔哒的骨节脱臼声颇有节奏的铺成一曲,在孟扬半跪下之时,站在他身后的黎秩已经将他的右腿骨头也卸了,这时孟扬才反应过来,用力一撞而后挣扎爬起。
    这姿势太诡异了,孟扬的躯体现在看起来也很奇怪。
    众人震撼到了无以复加,他们不是没想到废掉孟扬的四肢,只是一直没找到机会近身,孟扬太快了。
    制胜之道,果然还是唯快不破。
    本以为黎秩会接着卸了孟扬剩下的左腿,黎秩不紧不慢扯下横梁垂挂的白色帷幔,在孟扬刚爬起来时,手一甩,那柔软的帷幔像是化作了剑刃,凌厉而锋利地朝着孟扬袭来,触及他之后,又似水蛇一般缠上他的左手。
    萧涵看得目不转睛。
    黎秩将手里的帷幔往上一抛,提气跃上了横梁,绕了一圈又轻盈地落了下来,被扯开的帷幔漫天飞舞。
    雪白而柔软的帷幔飘在空中,一个青影穿梭其中,不过片刻后,黎秩慢条斯理地走了出来,将帷幔拉紧,身后唰唰几声,露出了真面目。
    孟扬双手双腿都被帷幔束缚着,呈大字被绑住半吊起来,手臂和右腿被废使他找不到着力点,他的挣扎几乎无用,只张牙舞爪地瞪着黎秩。
    黎秩将帷幔在梁柱上绕了几圈,而后利落地打了个结。
    孟扬只剩下一条腿使劲,此刻就是力气再大,也很难挣脱。
    孟见渝又惊又喜地跑了过去,惊叹连连,只是不能一直这么绑着他,看来我们只能将他的另一条腿也废了,否则他一定还会挣脱伤人。
    不必。黎秩冷声道。
    萧涵听着他的声音,确定他现在很生气,却不知他为何生气。
    黎秩在衣摆下抽出了短剑,在左手掌心划了一道,这个动作很奇怪,也很快,他将周遭的视线完全无视,将染了血后黑芒越发森寒的短剑送入孟扬胸膛,孟扬的所有挣扎在这一刻终止,那双血红的眼睛也一点点闭上。
    最后,孟扬垂下头,膝盖一弯,身形委顿下来,不再动作。
    黎秩撕开一块衣摆缠住左手掌心,转向孟见渝,好了。
    孟见渝和所有人:?
    亲眼目睹这一幕的人,无不震惊地看着黎秩清瘦的背影。
    这位到底是哪路神仙下凡啊?
    如此玄妙轻快的身法,搞不好真是哪位天师下凡伏魔?
    不怪大家想太多,黎秩的表现看来应该是没有中毒,内力没有被遏制,可就是几位有着半甲子功力的前辈,也无法这么快逼出体内的毒素。
    孟扬这一次彻底安静下来后,过了好一阵,众人才敢相信这是真的,但因为担忧他还会再一次诈尸,很多人没敢进来,也没敢将他放下来。就是九华山的人,孟扬的女儿和徒弟都不敢再提放孟扬下来,让他入土为安。
    安稳下来后,几位前辈凑在一块嘀嘀咕咕了好一阵,待陆盟主吩咐大家收拾灵堂后,又拉上陆盟主一块小声咬耳朵,还频频望向黎秩。
    黎秩正站在萧涵面前,逼着陈清元给他继续检查。因为萧涵的脸色越来越白,而且捂住额头和腹部开始喊晕喊疼。他不是没留意到陆盟主等人的打量,现在盯着他看的人太多了,灵堂里外,武林盟的人都在偷看他,不乏有好奇与膜拜之类的视线,就是陆盟主几人的眼神,也对他十分赞赏。
    孟见渝跟着在棺木上坐下喘气,盯着吊在中间的孟扬,笑叹了一声,早知道他坏,没想到他会死的这么惨。虽然很厌烦这个人,但他对九华山的贡献和平生所杀不少奸恶之人确实是做了不少好事,我不得不佩服。
    裴炔走过来道:正因如此,我未将真相昭告天下,让他身败名裂。他顿了下,但他杀的那五个人确实无辜,这是他无法磨灭的恶行。
    孟见渝摆摆手,没有争论。
    黎秩没搭理他们,只默不作声盯着萧涵,等陈清元松开萧涵的脉搏后才终于开口,怎么回事?
    陈清元道:背上的伤确实不轻,要尽快上药,揉开淤血,这阵子兴许会有呕吐、食欲不振的情况出现,不过看脉搏,他应该是毒发了。
    闻言身边三人都看了过去。
    黎秩皱眉:毒发?
    是啊,大家都中了一样的毒,先前说了,只要动用内力就会发作。陈清元道:他现在就是这样。
    黎秩脸色沉了几分,深深看了萧涵一眼。萧涵不是没听到,但他装作没有听到,扶着额头小声喊疼。黎秩便别开脸问:要怎么解毒?
    陆盟主和六大门派的几位前辈走了过来,正听到这话。
    陈清元语气轻快,这毒不难解,最多七日,不吃药毒性也会自行排出体内,只是这段时间不能使用内力,毒发后会不时头晕腹痛。要解毒的话只需要煎上一碗板蓝根水,服下后疼痛缓解,三日之内内力就可以恢复。
    孟见渝惊了一下,这么耗时间。
    陆盟主也苦笑道:是啊,秦风语许是怕我们有所察觉,不敢下重药。这毒如此耗时间,不好解,能拖延三日时间,已经足够出很多意外了。
    小奸贼。孟见渝骂道。
    陆盟主道:那就有劳陈大夫了。
    盟主客气。陈清元看向黎秩,那,我现在就去煎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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