黎秩自顾自走到窗边。
    萧涵已经能熟练地自己铺床了,这种事简直让燕七一干侍候他的人无法想象,连他本人,也觉得很不可思议。不过谁让枝枝不够贤惠呢。
    萧涵唉声叹气,忽然觉得背后一凉,他抖了一下,回头看去。
    黎秩不知何时将窗户打开了,跟他说:关好门,吹灭蜡烛。
    萧涵看向漆黑的窗外,做什么?
    夜探。
    过不多时,两道黑影出没在九华山放置九斤剑的院落外。
    院中无人,房间里却亮着微弱的灯光。
    萧涵一个人蹲在院墙下,抬头望天。
    月黑风高夜,很适合做点刺激的事。
    好比现在,萧涵等了有一会儿,一道黑影悄无声息地跃上他身后的墙头,转瞬又落到他面前。苍茫夜色中,苍青色的衣摆显得格外的深沉。
    萧涵惊喜起身,怎么样?
    有两个守门的弟子,点了昏睡穴,没有两个时辰醒不来。黎秩打量萧涵一眼,对他缩得鹌鹑似的有些不满,你若怕,就先回去。
    萧涵当即挺胸,不,我可是要保护枝枝的男人!
    黎秩听腻了这话,直接从门口走进去,萧涵忙不跌跟上,推门进去时,果然见到两个九华山的年轻弟子靠在门板后,双眼紧闭陷入昏睡。
    这个房间的布置像库房,但东西都清空了,几根梁柱立在四周,空空荡荡,唯有正中靠墙放着一条条案,上面一尘不染,只有一盏油灯。
    萧涵自觉上前,手摸到莲花灯盏,轻轻扭动,幸亏我来过一次,知道这有机关,九斤就藏在暗格。
    话音刚落,机关咔哒咔哒转动的细微声因响起,在寂静如斯落针可闻的空房间里,显得格外的清晰与突兀。片刻后,果真如萧涵所言,墙面上移,条案上露出长近四尺高一尺的暗格,随后,一块木板被推了出来。
    机关停下后,木板正好凌空在条案上,上面架着一个木雕剑托,一柄出鞘的长剑静静躺在上面,映着微弱烛光,剑锋上雪光灼灼发亮。
    就连萧涵,看见这把剑时都控制不住夸赞道:好剑。
    黎秩看着长剑,从剑尖到剑柄,目光最终回到剑身正中的那道凹槽上,在剑身七寸的位置,仿佛映着血光的凹槽边斜着一道小小的裂痕。黎秩眸光徒然沉了下来,脸色变得冰冷。
    萧涵伸出手,小声道:白天还不让我看,我偏要看,我还要拿回去,到时候看你们还有什么物证。
    黎秩闻言回神,眼里略过一丝无奈,也由着他去。
    可在萧涵的手碰到剑柄之时,一条线若隐若现出现在剑柄上空。
    别动!黎秩低斥道。
    萧涵错愕地回头。
    但为时已晚,萧涵的手移动了剑柄,那条线终于现形,果然挂在剑柄之上,这次黎秩看的清清楚楚,还清晰地听到了机关启动的声音。
    咻咻几声,上方暗处同时射出几支短箭。黎秩眸子一紧,快速扑向萧涵,两人倒地的瞬间,三支铁箭正好擦过他们原先站着的位置!
    不等黎秩放松下来,四周看似杂乱的房梁上竟也跟着出现几个黑黝黝的机关洞口,几把弓|弩被推了出来,锁定了条案前方圆一丈的范围。
    下一瞬弓|弩齐发,箭如雨下。
    情急之下,黎秩下意识搂住萧涵往角落滚去,所幸在箭雨落下之前躲到了梁柱后,退出了攻击范围。
    片刻后机关暂停,安稳下来,黎秩撑着上身回头看去。
    原先他们站的位置上已是一地的铁箭,有些甚至插|进了青砖里。
    九华山的机关也太狠了。
    就是黎秩,也不免心惊。
    枝枝
    萧涵的声音在身下响起,黎秩循声看去,这才发现两人滚着滚着,他现在整个人压到萧涵身上。而萧涵,非但没有半点后怕,反而笑得羞涩又荡漾地看着撑在他胸膛上的黎秩的手,两只手悄悄地碰到了黎秩后腰上。
    枝枝,你好热情啊。
    黎秩:
    作者有话要说:  教主:卖世子,脑子有坑没救了,一块钱四个算了免费送有人要吗:)
    捉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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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38章
    生死关头还这么不着调, 黎秩被气得脸都黑了,但他没有时间教训萧涵,在机关停下的那一刻, 有人进来了,脚步声轻得几乎听不见。
    黎秩屏住呼吸, 快速找到最近的窗户,拎起萧涵破窗而出,就势在窗下草丛上翻滚出一段距离,不小的动静自然也引来了那人的注意。
    然而刚拽着晕乎乎的萧涵起身, 一只铁箭便自窗口‖射出, 黎秩侧身避开, 铁箭落空, 入土三寸,黎秩眸光一沉, 运起轻功带着萧涵跃上墙头。
    但身后的箭矢接踵而来,正对着昏暗墙头上的两个黑影,快到不可思议, 势要留下深夜偷剑的二人。
    瞄准二人的箭矢破空而来, 转瞬间, 已到了黎秩面前, 黎秩后腰突然被一只手紧紧揽住, 还未来得及反应,便被带进一个温热宽阔的怀中。
    下一瞬,那怀抱的主人浑身一震, 险些在墙头上栽倒下来。
    黎秩眼里满是错愕,他下意识抬头,看向萧涵几乎写满痛苦的脸,又回头望了眼身后,便见一个人站在窗口,手上拿着一张弓‖弩对准他们。
    黎秩咬牙架起萧涵跃下墙头,趁下一箭射出之前快速离开。
    在两个黑影消失在院墙下后,九华山的弟子们姗姗来迟,将整个小院包围起来,窗边那个人望了一眼昏暗的夜幕,慢慢放下了弓‖弩。
    几个肩上绑着黑带的九华山弟子上前,看见一地狼狈,忙检查门边两个弟子的气息,而后上前拱手。
    小师叔,果真有人来偷剑?
    被唤作小师叔的男人接过一个弟子手里的灯笼走到院墙下,照着方才那两个黑影站过的位置。
    墙面干净,没留下一丝痕迹。
    那年轻的小师叔吩咐道:人还在附近,去搜。顿了下,他望向屋内那把名剑,叫上陆盟主。
    黎秩将轻功运用到了极致,趁着夜色深沉,大家还没有反应过来,他带着萧涵跳窗回到房间,并未用太多时间。回到安全的地方,让黎秩不由自主安心些许,紧闭窗户后,摸黑小心翼翼地将萧涵搀扶到桌边坐下。
    黑暗中,黎秩冰冷的声音响起,你,伤到哪里了?
    如果他没记错,应该是后背,而且萧涵一路上都没出声,回到房间后也不说话,难免叫人有些担忧。
    就着透过窗纸的几缕微弱天光,黎秩在桌上摸索起来,萧涵却突然按住了他的手,别点灯。
    黎秩停了下来,他难得主动握上萧涵的手,一直没有松开。他感觉到萧涵的手是热的,有脉搏,也听到了萧涵的呼吸,可还是有些不安。
    怎么不说话?
    萧涵感觉到黎秩的手有点抖,这才出声,声音很轻。
    好黑。
    黎秩眼睫忽地一颤,哑声道:先忍一忍,疼得厉害吗?
    萧涵却笑了一声。
    黎秩皱眉道:我又失算了,这是九华山设的局。
    萧涵说:没关系,你还很年轻,而且他们未必是针对我们。
    黎秩见他中了箭还有心情安慰自己,心里的惭愧更甚,他抓紧了萧涵的手,沉声道:你不应该为我挡箭,你若死了,我也活不成。
    萧涵的笑声一顿,他将黎秩的手揉进掌心里,原来我的努力没有白费,枝枝已经被我感动了,对我也是情根深种,甚至愿意为我殉情。
    黎秩察觉到有些不对,但房间里太暗,他看不清,便尽力看着萧涵的位置,你若死了,就是剿了伏月教也无法平息平阳王府的怒火。
    萧涵抓住黎秩的手把玩,一边叹道:枝枝就不能哄我一下吗,我都要死了,你若告诉我你心里有我,或者亲亲我,我就能死而无憾了。
    听到这话,黎秩沉默许久,脸上迅速被冰霜覆盖,他抽出手,语气笃定,萧涵,你没有受伤。
    不等萧涵回答,外面就乱了起来,寂静的夜好似油锅里进了一滴水,突然间沸腾了起来,一间间房间亮起了烛火,脚步声与人声接踵传来。
    萧涵感叹道:好快。
    黎秩道:现在点灯吧。
    萧涵听话拿出火折子点亮桌上的蜡烛,微弱的烛光也许无法照清整个房间,但能让黎秩清楚地看到萧涵后背。果然,根本没有受伤的痕迹。
    黎秩捏紧有些痒的五指,冷幽幽看着萧涵。难怪一直没闻到血气,萧涵也没有喊疼他后心的位置上,衣料破了个洞,露出里面的软甲。
    萧涵骗了他,竟还委屈地说:好疼啊,我后背肯定肿了。
    黎秩压下要打人的冲动,同时也暗松口气。还好,萧涵没有受伤,他们伏月教也不必给萧涵陪葬。
    房间被冷气压笼罩着,直到附近传来嘈杂的脚步声和对话九华山的弟子在查房,已经查到隔壁了。
    萧涵这才有些慌了,怎么办?
    黎秩思索了下,突然解起腰带。
    萧涵瞪大双眼,枝枝?
    黎秩利索地解下腰带,青衣变得松垮,他没有去管,在下摆抽出黑刃锋利的短剑,抬眼看向萧涵。
    萧涵不安地问:怎么了?
    黎秩抬手按在他肩上,十分轻松地将人架起来扛在肩上。
    萧涵:!
    不要啊!放开我!
    九华山的小师叔刚走过来,隔壁突然响起凄厉的大叫,与他一同搜查的弟子们和被吵醒后的同道们都停驻下来,纷纷看向那个房间。
    那小师叔快步走到房门前,手按在剑柄上,门前两名弟子便同时踹门,砰地一声,门板轰然倒地。
    白衣小师叔手里的长剑已然出鞘,众人都戒备地守在房间外,却不想房间里并没有他们预料的魔教贼人挟持正道弟子的危机,而是
    一个衣衫凌乱显然带着病态的瘦弱青年,手中握着短剑,将另一个年轻人双手捆在床柱上,不知做了什么,后者身上的紫衣已被割开了许许多多破洞,而那瘦弱青年面色冰冷,竟然还用短剑剑尖指着紫衣人的小腹。
    快来救命啊!再晚一点我的小兄弟就要英年早逝了!
    被绑在床上的紫衣人见有人破门而入,含着眼泪急急求救。
    然而门前的人谁都没动,也都看不懂这是什么状况。
    所幸有熟人在,百里寻和华栖迟等人扒开人群走了出来,看见黎秩,百里寻忙喊道:那是碧水山庄的少庄主和李大哥!是自己人!
    九华山的弟子于是看向那小师叔。
    那小师叔发觉房间再无第三人,走了进去问:你们在做什么?
    萧涵不顾形象在床上滚了一圈,趴在床沿哭嚎
    少侠救我!他在家暴我!
    那小师叔面不改色看着他背上的刀口,被割破的只是外衫的衣料,没有见血,甚至没有损坏里衣。
    仿佛只是在吓唬他,或者是在玩什么特别的房中乐趣。
    黎秩不紧不慢道:我们是断袖伴侣,他今日做了对不起我的事,我不教训他一顿怎么对得起自己。
    闻言门前许多人八卦地凑了过来,九华山的弟子则没了兴趣。
    但那小师叔不仅没有走,竟还问:什么是对不起你的事?
    黎秩斜了萧涵一眼,萧涵会意挤出几滴眼泪,都是我的错,不过这是误会!我真的什么都没做,我只是跟那个燕公子说了几句话而已!
    燕公子?是白日里那个人?百里寻恍然大悟,见到萧涵被捆起来脸都吓白了的惨样,心下暗爽。他用钦佩的眼神看向黎秩,眼神灼灼。
    黎秩有意转身,背对门口露出后背,对萧涵道:昨日有人上山吊唁,他看见一个比我漂亮的公子,想偷偷把我的剑送给他,刚才被我发现了。
    萧涵眨巴眼睛,委屈地配合下去,真的是误会啊我没有给他,是他看见了拿来玩了一下,我要回来了的,枝枝,我心里只有你啊!
    黎秩没搭理他,只回身没好气地问那小师叔,有事?
    有人来偷剑。那小师叔沉静的目光打量了二人片刻,未再多解释半句,转身就走,只留下一句:若有发现,尽早告知我门中弟子。
    九华山的人来得快,去得也快,他们笃定了偷剑之人还在山上,故而一刻也未停歇,展开了地毯式搜查,就是陆盟主的房间也没有错漏。
    因是人家情侣间的私事,门外的众人中认得黎秩二人的,比如华栖迟和陈清元、武当小师弟这些脾气好的,好心劝了几句,很快便散了。走之前,几人还帮他们重新装好了门。
    黎秩关上房门,走向萧涵。
    萧涵快委屈哭了,我太惨了,没看到枝枝的脸,还要假扮三心二意的负心汉被千夫所指,明明我只对枝枝一个人好哎,枝枝放开我吧。
    黎秩解开捆住他手腕的腰带,在被子下抽出银丝软甲扔到萧涵身上,穿回去吧,以后别脱下来。
    萧涵揉揉手腕,撕拉一下直接把外衫撕开,不是他力气大,而是外衫都破得差不多了。他惋惜了一下,就随手扔到边上去,边穿软甲边在包袱里找出新的外袍,回头一看,黎秩已经系好了腰带,掀开衣摆将短剑归鞘。
    原来枝枝的剑藏在这里。萧涵看向黎秩又被衣摆遮住的长腿。
    黎秩没说话,但眼里明显有几分难掩的沉郁与挫败。
    萧涵猜他是被摆了一道,心情不好不想说话,于是主动问他:刚才那个人是谁啊,先前在灵堂没见过他,他盯着我看时我心里都在发毛。
    黎秩皱眉,孟见渝。
    九华山的小师叔?萧涵想起那张年轻的脸,他这么年轻的吗?
    多年前伏月教老教主的对手,萧涵还以为会是年纪与孟扬相差无几的前辈,但刚才进来的孟见渝却很年轻,那张脸绝对不会超过三十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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