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目光专注地看着季荷,语气亲昵:“我平日里最喜荷花,池子里养着的紫心莲开得甚好,等哪日得了闲,姐姐来寻我,我领姐姐去看。”
    谢朝兮的手指还攥着颈间的坠子,没从方才那情状中回过神来,这会听到虞芝的话,不由看了她一眼。
    她分明最喜欢的是峰中的火树红球花,开时灼灼如火,连成一片艳丽的海,甚至到了盛开之时,她还会一反常态的登到绛霄峰顶俯瞰,欣赏那幅景象。
    至于那紫心莲——都是他打理的,至少来绛霄峰这一年来,虞芝从未过问过。
    但她说得情真意切,总之面前这女子已然信了。
    季荷的神色已经变得不自然,她甚至不再在意尹珝方才对她的态度,而是有些软了态度,问道:“真的?紫心莲可难养了,我们谷里的从没活过,就连聚灵阵都只能让它衰着开。”
    她名字中带了个“荷”字,许是因此,最爱的花便是荷花。
    可她总觉得普普通通的荷花配不上自己,只有最珍贵的才该是她最爱的花。而要说最为难得的荷花,还得是全谷也养不活一株的紫心荷。
    “自然。”虞芝点头,“那紫心荷开时色泽华贵雍容,形状娴雅美丽,如姐姐这般出水芙蓉之姿甚是般配。”
    即便那花都是谢朝兮在养着,但她说起来却真挚极了。
    季荷被她夸得心花怒放,早已忘了自己找她是为了什么了,对虞芝竟有了几分好感。
    被晾在一旁的尹珝更气了,用力喊了句:“虞师妹。”
    对待他,虞芝可没了那副好脸色。她面上的笑容不变,轻声对季荷说了什么,接着看向尹珝:“尹道友,我今日既未顶着太清宗的名头,还是莫要与我师兄妹相称。”
    “你不愿我喊你师妹,难道也不当这人的师姐了?”尹珝指着谢朝兮,怒道。
    他方才分明见到虞芝与这人举止亲近,难道这当师弟的就能这般,他这个做师兄的反倒只能受个冷脸?
    虞芝眨眨眼,挽住谢朝兮的手,将他拉到自己身边,头微微侧过,倚在他的肩上:“尹道友此言何意,我与谢郎什么关系,你竟不知晓么?”
    身边的少年脸倏地红透,他的瞳仁放大,看向虞芝,不敢相信自己方才听到了什么。
    他张开口,就要喊“师姐”,却被一根纤纤玉指拦住,没法说出声来。
    虞芝倾身在自己的指尖亲了亲,发丝从肩上滑下,遮住两人的面容,在尹珝看起来像是两人光天化日之下便不讲礼数。
    他直直看着虞芝,眼底是震怒与难以置信。
    未等他说出什么,虞芝便侧过头来:“现在尹道友知晓了。”
    她看向一旁同样愣在原地的季荷,凑到她的耳边说道:“姐姐,何必为了旁的人,花自己的心思?”
    手还搭在谢朝兮的手臂上,虞芝用了些力,在他看过来的时候笑道:“谢郎,走吧。”
    -
    白弋秘境开启的日子转瞬即到。
    虞芝这些日子不知打发了多少打她手中白弋令主意的人,有些跑的快的,她就让人跑了,至于那些跑的慢的,都被谢朝兮埋了。
    见到第一个人死的时候,他还会痛苦,触动,反复问虞芝究竟是为什么。可见的人多了,发现虞芝是他无法劝说动的人之后,他似是放弃了说教,不愿再在这件事情上与虞芝争执了。
    但在那些修士死后,他那善心还是没法收住,一定要将人亲手埋了,入土为安才行。
    “凡间带来的坏习惯。”虞芝如是道。
    但她还是没阻止谢朝兮,毕竟,逼急了,兔子也会咬人呢。
    秘境的入口在寒光城门外的一处荒地上。
    这倒不是万剑宗决定的,而是秘境自己选择的地点。他们这些要进入秘境的修士也只能依着指示过去。
    荒地上寸草不生,只能在泥土之中隐约看见几根被冻得枯萎的草根。
    天色大亮,万里无云。
    聚集在此地的人已不少。如站在太清宗一众弟子前方的尹珝,领着几位同样额戴紫丹的女修的季荷,还有被簇拥着、正斜倚在一方软榻之上的闻云歌……
    粗粗望去,虞芝认识的人倒能数出来几个。
    只是万剑宗并没派裴景来开启秘境,而是另一个她不认识的男修。
    此地的人大都有宗门,相互站在一处,泾渭分明。而虞芝与谢朝兮却随意站在一旁,身边是几位同样拿到白弋令的散修。
    虞芝随意看了看,加上他们二人,这而也仅有八人。看来那统共十枚白弋令,除去她毁了的那枚,还有一枚没寻到主人呢。
    但也说不准,兴许是被如她一般的人,将剩下的那枚直接毁了。
    这六位散修之中亦有人寻过她,想要与她在秘境之中结盟,对抗那些宗门弟子,却被她拒绝了。
    当然也有不懂事的,不见血便不知道离开。
    绕雪丝共有七根,她留了一根给段清,又赠了一根给谢朝兮,身上还余五根,用起来倒是有几分不习惯,打斗间时常碰到手腕上的红色丝带,想将之取下。
    不过这些日子,前赴后继送上门来的对手倒是帮了她不少,至少这五根绕雪丝是越用越习惯了。
    她今日穿着一袭红衣,如新雪初霁,色泽细腻柔美,领口袖口都干干净净,是件斜襟衣裙,没有丝毫多余的点缀,与平日里穿的艳红繁复衣衫有几分不同。
    这块荒地不算多大,站着不到百人,几乎一目望去便能将所有人扫入眼中。
    她容色夺目,衣着颜色又显眼,自然不少人都注意到了她。
    季荷身后领着不少谷中弟子,不好太过出格,只朝她微微点头,打了个招呼。
    虞芝也朝她微笑。
    她名声在太清宗不小,自然在各大宗门都有所闻。如万剑宗的裴景,霓虹庄的闻云歌,五蕴寺的了言等人一般,都是这辈弟子知晓的名字。
    虽然与上面的其他人相比,与她伴随的更多的是她那个身为大能的祖父,是她骄纵狠毒的性子,是无数恶意的猜测。
    即便这些弟子之中有不认识她的,此刻也在身边师兄弟们的交谈声中知晓了她的大名。
    “那就是虞芝?”
    “果真如传闻一般貌若天仙啊!”
    “长得美有什么用,妖里妖气,哪比得上我们季师姐端庄。”
    “听闻也是天灵根,可惜啊,竟然靠着吃聚灵丹修炼。”一弟子叹气,似是对虞芝浪费自己的天赋而惆怅。
    “你怎么知晓她吃聚灵丹修炼?”有弟子反驳,“我瞧她周身灵气纯粹,不太像是靠聚灵丹涨的修为。”
    那弟子振振有词:“唉,我有好友在太清宗。他们说这虞芝灵气稀薄,有时候都调动不了。这还能不是靠聚灵丹修炼的?”
    聚灵丹乃是强行拔高修士修为的丹药。因为是强行灌入灵气于体内,服用聚灵丹修炼进阶的修士灵气大多滞涩,无法如自己修炼得来的灵力一般如臂指使,几乎一眼就能被看出。
    “怎会这样?”原本反驳的弟子听了这话,也信了,“实在不该。”
    “是啊,不然听说她都金丹期了,太清宗竟连个秘境名额都不给他。”那弟子越说越有底气,“堂堂大宗门弟子,竟沦落到去抢散修们的白弋令。真是……宗门不幸啊!”
    “要我说,也是太清宗不行,好好一个天灵根的苗子,竟然这般骄纵她。”一个万剑宗弟子插嘴道,毕竟是在自家的地盘,他说话也胆大一些,“像我们裴景裴师兄,天灵根、天生剑骨,多厉害啊,还不是被宗门长老压着修炼?这才是对他好呢!”
    这地方都是修士,个个都是耳聪目明的,哪怕是他们压低了音量,仍然是传至全场。
    尹珝自然也听到了,但他只是冷冷看了眼那些说着闲言碎语的弟子,似是对他们随意议论太清宗而不满。
    那些弟子被他这么一看,连忙收声,不敢再说。
    连着万剑宗那名弟子也被自家师兄教训,让他不许再胡说。
    反倒是季荷,她听到自己身后有弟子拿自己与虞芝相比,脸上有了不满之色,对那女弟子说道:“阿兰,我与虞道友都是修士,你怎也如旁人一般肤浅,妄议皮相?”
    说完阿兰,她又转向身边渡罪门的弟子,正是方才议论虞芝服用聚灵丹的那几人。
    “几位道友,妄言妄议,于贵门中不是口舌之罪?”季荷对待自家师妹还有几分温和,这会对待外人,面上的不善简直如同初次见虞芝那会,“看来贵门主需得好好管教一番了。”
    那几个小弟子被她说得不敢出声,只有一个年岁颇大的修士,仰仗着自己同样金丹期的修为,对上季荷:“季道友,我等不过是说些大家都知晓的实情,如何称得上妄言妄议。”
    虞芝在太清宗名声就不佳。自古好事不出门,坏事传千里,何况吃聚灵丹本就为正道宗门所不齿,他们在修炼的时候,门内师尊长辈时常提起,让他们不要学太清宗的虞芝一般,即使靠着聚灵丹升上了金丹期,结了丹,也还是没多少真本事。
    季荷虽然从未听自家师尊这般说过,但她曾经也的确有所听闻聚灵丹一事。她看向不远处站着的虞芝,后者收到她的目光,立刻回以一个笑容。
    这笑容烧得她连忙扭头,正色道:“虞道友并未服用聚灵丹。”
    见那人似是还要辩驳,她声音抬高,语气强硬起来:“我乃是无双谷少谷主,你莫不是质疑我的话?”
    在这修真界,无双谷算得上是丹药精通,天阶炼丹大师亦在她们谷中当一位客卿长老。质疑季荷一个无双谷少谷主判断不出虞芝是否服用聚灵丹,那是将无双谷的颜面放在地上踩。
    那修士被她这般压着,眼角抽搐两下,闭了嘴,心道不必和一个小丫头争,想要回到宗门师兄弟之间去。
    季荷却拦住他:“大庭广众之下,你胡乱言辞,凭空污蔑虞道友,莫非连歉也不说一句,就想这么算了?”
    渡罪门的那弟子脸色发黑,显然不愿。但毕竟自己宗门比不上无双谷,门中长老亦不会为他出头。他面目紧绷,最后还是开口道:“是我方才言辞不当,还请季道友莫怪。”
    “不是向我,是向虞道友。”季荷额间的紫珠微晃,让他去向虞芝道歉。
    那男修的脸色已不能够更难看,却还是转向虞芝走去,到了她的面前,咬牙切齿道:“虞道友,方才是我信口雌黄,对不住虞道友,还请虞道友大人不记小人过,原谅我这一回。”
    虞芝如同无骨一般,正靠着谢朝兮站着,把玩着腕间的红色绸带。
    见到面前这个万分不情愿却还是不得不来朝自己道歉的人,她笑出声来:“我可记不住你。如你这般容貌的人,还不配我去记呢。”
    “你……”那男修气极,却不愿再旁生枝节,硬是忍了下来,“多谢虞道友。”
    说完便回了渡罪门的地儿。
    原本虞芝听着那些话倒没觉得有什么,总归她这些年连更糟糕的都听过不少。起初她还会一个个地割了舌头,可到了后来,她也觉得有几分无趣,便随他们去说。
    不过到了今日,季荷这般为她出头,虞芝倒觉得,好像也没什么不好。
    她看着正与谷中弟子说着话、背对着她的季荷,对谢朝兮轻声说道:“改日回峰了,赠枝紫心荷去她谷中吧。”
    第28章 莫非你一点也不为我心疼……
    迷雾四溢, 眼前一片灰蒙蒙的。
    脚下踩着的泥土软得像是能陷进去,只能轻轻抬起脚尖,再小心落下。
    瘴气极重, 甫一入鼻便能感到其带来的压迫感,体内的灵力更是开始不受控制地涌到皮肤表面, 将肉身护好。
    虞芝的裙摆曳地, 在泥泞的土壤上擦过, 却没留下一点脏污。
    正如那些人所言,她的灵力时强时弱,与服用聚灵丹的后患一般, 也难免会被谣传。
    进入秘境的第一时间她便发现身上带着的储物法宝统统无用,是真的只能依赖自身。
    没料到这个秘境限制会如此多,虞芝抓着谢朝兮的手腕,借着力缓步往前走。
    她的灵力的确不够,体内的噬灵丝时不时发作,更是雪上加霜,这会连走出毒瘴的力气都几乎用尽。
    走到一棵树下,她坐在地上,倚着树干, 将自己过长的裙摆撕断,露出一截莹白的小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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