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容点点头,又仰头观赏起山庄来,嘴上回道,“我轻功不太好,爹爹要教教我呀。不然每次上山都得爹爹背了。”
    晏雪照笑开,“就是每次都背,又有何妨?我山庄里那群老光棍知道我有个闺女,都羡慕成什么样了。”
    说到这里,晏雪照续道,“到了之后给你介绍一个人。”
    阿容正要问世谁,便隐约见到山庄门口高大的冰雕下,一个雪衣男子孑然立着,寒风将他的鹤氅吹得鼓起来,却掩不去他分毫风采。
    “爹爹,那是?”
    晏雪照笑意柔和,“说的便是那人了,走咯,你顾叔叔来迎我们了。抱紧。”言罢,脚下的动作加快了些。
    “顾叔叔?他是谁啊?爹爹的友人吗?”
    晏雪照点了点头,“他是认识你的,还说以前抱过你,也不知是不是故意气我。不过你应当听过他的名号。”
    阿容心间微动,隐隐有些预感。
    “灵均先生。”
    “啊——是他?!是叫顾齐光的那个灵均先生吗?!”背上的阿容欢快又惊喜地叫起来,显然是喜爱至极,“爹爹竟然和灵均先生是好友啊!好爹爹!”阿容吧唧一口亲在晏雪照的颈侧,却叫他开心不起来,甚至浑身皆冒着酸意。
    得,他又有情敌了。
    作者有话要说:  灵均先生这个角色其实不算是新加的 他在一开始就出现过了 见第四章 哈哈
    ☆、灵均先生
    踏进山庄时已近傍晚, 阳乌落在冰雕之下,折射出暖色的光。
    披着雪白鹤氅的男子面上噙着淡笑, 迎上半步, “雪照回来了。”随后,他的目光温和地落在阿容面上, 轻轻颔首, “阿容都这般大了。”
    阿容一听他这话便激动不已,双眼里也是亮晶晶的光, 腹中的话语到嘴边转了一圈,却成了, “灵均先生, 我很喜欢你的诗集的!”
    晏雪照黑着脸将阿容往自己身边拉了半步, 面色不善地看向顾齐光。顾齐光面上的笑容越发浓郁,也不管晏雪照的脸色,对阿容说, “你幼时都唤我小舅舅的,不过现在叫我顾叔叔便好。”叫他小舅舅是因为顾皇后的关系, 现在阿容已经不是容昭公主了。
    “顾叔叔!”阿容雀跃地喊了声,又被晏雪照往身后拉了拉。
    “别杵着了,先进去。”晏雪照说着便牵了阿容往庄内走去。
    顾齐光失笑摇头, 目光宽和又包容。
    “先把手暖暖吧。”顾齐光将手里的暖炉递给阿容,笑道,“雪照与我都习惯了这里的气候,阿容初来乍到却是要多注意身子的。”
    阿容愣愣地接过手炉, 过了会儿才想起来道谢。天呐,灵均先生竟是这般体贴随和的人!
    正这般想着,却听一旁的晏雪照哼了声,阿容心中好笑,爱昵地摇了摇晏雪照的手,心想爹爹的醋劲儿未免太大了些,跟尧白也差不多了。
    往前走了一段,视野里出现了一座水晶般的宫殿,阿容惊呼一声,“这是爹爹的住处?太漂亮了些!”
    顾齐光听到这话便是一笑,面上却露出了不忍的神色,果不其然,晏雪照开口了,“这是一时兴起建的,我的住处在那边。”
    他一指,阿容便瞧见了美轮美奂的冰殿旁边一间黑色的小房子,因为实在不显眼,哪怕与雪地黑白对比得鲜明,一眼看过去仍是会忽略。
    阿容咳了几声,“也……挺好的。”
    晏雪照哈哈笑了声,“对啊,我的住处十分暖和,带你去感受感受。”一旁的顾齐光被这对父女逗得弯了唇角,眉目越发温和。
    没想到走近之后,这间黑色房子看起来竟没有那般磕碜,反而别有玄机。
    顾齐光看阿容面露好奇地盯着看,温声解释道,“这是最为保暖的千年水沉木建成的,还有温养身子的功效,比起旁边的冰殿,它反而更为稀有与宝贵。”
    他领着阿容进去,道,“热水已经烧好了,先沐浴暖身吧。”
    “我们这里没有侍女,容容若是要,我立马下山买一个上来?”晏雪照是听过别人讲述的,宫里长大的孩子终其一生都没多少时候自己为自己洗澡。
    阿容闻言摇头,面上泛起薄红,“不用了爹爹,我自己洗。”
    晏雪照与顾齐光很快退了出去,阿容褪下大氅,吸了一口气,终于有些踏实而温暖的感觉了。外头的两人并未走远,依稀有说话声传来,只是隔着这水沉木,很有些听不清。
    屋外。
    晏雪照锐利而冷冽的目光刺向顾齐光,质问,“为何对容容这般体贴周到?”
    对面的顾齐光笑容仍是温和如水,“雪照,她是你的女儿啊。”
    雪花细细簌簌地落在两人周遭,晏雪照仍是觉得不对劲,他回来就没有备好的热水澡和手炉,阿容一来,这老光棍顾叔叔就格外温柔体贴,很是可疑,他正色提醒,“我丑话说在前啊,我们家容容,不约!”
    顾齐光看着晏雪照那张欺霜赛雪的脸,几乎哭笑不得,“雪照啊雪照,灵均在你心里这样的人么?”
    也不知晏雪照是信了还是没信,不过面色倒是好了些,他转过身看向紧闭的木门,目光里含着极深极浓的温柔,“容容是老天爷给我的厚礼,我要多捂几年。”
    大雪忽然寂静了些。
    顾齐光顺着晏雪照的目光看向空中的雪花,心里有些怔然。
    过了会儿,阿容推门出来,一袭绯色的叠裙外披雪色大氅,亮眼又醒目,像是一团火焰在雪地里燃烧,美极了。
    她一步步迤逦而来,眼里含着快活又雀跃的光,步入雪中时伸手将兜帽戴上,一圈狐毛边将热气氤氲过的小脸衬得越发娇嫩鲜妍。
    常年沉寂的葬剑山庄好像突然活了,春天一般散发着生机。
    晏雪照骄傲地笑起来,对身边的顾齐光道,“我闺女。”
    顾齐光收回欣赏的目光,纵容地浅笑,“嗯,你闺女。”
    晏雪照没有继续得瑟的意思,他已经迫不及待地迎了上去,牵起阿容的手,笑道,“爹爹带你去看房间。”
    言罢,两人已经走远了,一玄一绯,在雪地中格外醒目,若非知晓这是一对父女,还能道上一句般配。
    顾齐光失笑摇头。
    阿容的房间是晏雪照亲手布置的,早在很久之前,他知晓了自己还有个闺女却不能认回时便布置了这个房间,叫顾齐光每每看得有些怅然。
    现在,这间闺房终于迎来了它的主人。
    阿容欢喜得不行,她在屋子里看见了顾齐光的绝版字画,恨不得抱着晏雪照亲上几口。
    “爹爹!你怎么知晓我喜欢灵均先生的字画?”
    晏雪照满足的笑容一滞,语调平淡又隐含着怨念道,“我哪知道,不过是想着阿容定是个小才女,而自己的字画又有些拿不出手,这才将他的字画拿来几幅挂上。”
    阿容语调带颤,“这些字画可都是千金难求的无价之宝啊,我在宫里想要一幅都弄不到。天呐,爹爹,我要晕过去了。”
    晏雪照:好委屈好难过……
    “爹爹你看!这是【老翁抱鱼】啊!我终于看到真迹了!”阿容趴在墙上,几乎要将脸贴在画卷上了。
    晏雪照:呜……
    顾齐光将晚膳准备好了,来叫两人时,恰逢两人出来,一个眼里发着光,一个满眼的酸意却保持着微笑。
    “来用膳吧。”顾齐光没有多问,笑着唤两人。
    阿容做到了木凳上,满脸不可思议地看着顾齐光摆碗筷端热汤,悄悄碰了碰晏雪照的胳膊肘,“爹爹,平日里都是这样吗?”
    晏雪照双目睁圆了些,有些不明所以,阿容补充道,“顾叔叔做饭菜,爹爹负责吃?”
    察觉到阿容眼里淡淡的嫌弃,晏雪照捂住胸口,难过道,“你爹爹是这种人?我还负责洗碗的啊。”
    顾齐光和阿容俱是笑起来。
    “爹爹的山庄里没有其他人?”阿容现在才察觉出这座山庄的奇怪之处了,葬剑山庄分明是江湖上数一数二的大庄,今日看下来却只看到了晏雪照和顾齐光两人。
    “其他弟子都在山脚下呢,你顾叔叔不喜欢这么多人住一块儿。”
    顾齐光坐下来,笑道,“说好了要隐居山林,如今林子是没有了,隐居却是要的。”
    啊……好任性。
    阿容愣愣地点头。
    “那些个家伙听说要到山脚下去,别提多高兴了。”晏雪照为阿容盛了一碗汤,“来,暖暖胃。”
    “山脚下食物好寻,不远处还有集市,比起山上也暖和。听说要下去住,一个个都对他感激得不得了。”晏雪照摇摇头,自己也喝起汤来。
    顾齐光说,“这汤里加了莫崖草。”
    晏雪照动作一顿,又继续喝起来。
    “你上回来信说这里发现了一处剑谷,有进去瞧瞧么?”晏雪照随意问起。
    见两人根本没有食不言的习惯,阿容也放开了些,问,“什么是剑谷?”
    顾齐光笑着解释,“自古以来便有剑道大家喜爱收集名剑,死后藏于山谷,然后震石封山,只待有缘人发现,让这些名剑重现人世。”
    “那为什么不直接传给后人,或者卖出去?”阿容很是不理解这种寻找有缘人的做法。
    顾齐光还未答,晏雪照便摇头道,“什么‘有缘人’,不过是那些拿剑之人自我开解的说辞罢了。这些大家终其一生收集的名剑,怎么会甘心转手送人或者送出,肯定是想带到阴间去的,他们大概并不想被后来人发现。”他哈哈一笑,“就是再不想,还是会被时人搜刮一空。不过这个剑谷是怎么回事?”他看向了顾齐光。
    “这处剑谷机关众多且复杂难解,那位先人应当精通机关术,将这些剑藏得极隐秘。月前发了一场雪崩,平息后竟冲出了一把东越时期的古剑,那把剑虽威力一般,却极有收藏价值,现在已经被人转手卖到夔州了。这处有剑谷的消息也传开了,只是至今无人能进去。”
    晏雪照正色了些,“这处剑谷,我想进去试试。”
    顾齐光微讶,“你的折雪剑使厌了?”
    “非也,我只是想将它的老子寻到。”
    阿容眼珠子一转,“溟霜剑?”
    晏雪照笑了笑,“碰碰运气吧。希望我也能当一回‘有缘人’。”
    夜间,阿容躺在温软的床榻上,不过须臾便陷入了沉眠,难得的安稳感觉叫她睡得很是酣甜。
    而晏雪照则有些心事。他的功力比阿容深厚许多,自然知晓他们一路上都被人盯着,只是那人隐匿的功夫极为不错,叫他感知不出具体的方位,只想着与阿容寸步不离便好。
    现在已然到了雪域,也不知那些烦人的苍蝇走了没有。
    晏雪照想起答应阿容寻找易云长的事,心中一动,觉得这事情有突破口了。
    作者有话要说:  最近期中考试,可能会有延更的情况,不过不会断啦,诸位见谅,么么哒
    ☆、莫逆之交
    雪域上全年皆冬, 已然说不清楚第一场雪究竟是何时下的了。
    京城的初雪降临时正是傍晚,谢昀和董决明温酒对坐, 石桌上还有几碟子新月楼的小菜。
    董决明将筷子握高了些, 伸到谢昀面前的碟子,突然道, “阿容离开这么久了, 怪想她的。”说完这句,菜已入口, 他评价道,“还行, 这家新开的酒楼挺会做菜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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