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过几天,何时同便知道了,谢昀料得不错,因为她再一次在书铺看见了沈月。
    她惊讶地看着他,眼里露出名为巧合的神采,然后与他说起话来。若没有谢昀的一番话,他大抵会觉得他们很有缘分,觉得她是个不错的姑娘吧。
    但是现在,他只觉得心中恹恹。实在是不晓得,他的身上有何可图的?
    沈月离开之前,落下了一方手帕,角落处绣着一个娟秀可爱的“月”字。何时同看着那方离他并不远的手帕,惯来温和好脾气的人也露出了不喜的神色。
    他喜欢才华横溢的女子不假,但他对心思深沉的女子却实在喜欢不起来。
    哪怕是为情而来,也应当光明磊落一些才对。何时同不知怎得,突然想起宴会屏风后冒出的那双眼来,里头满是孩子气的笑意,却真挚无比。
    作者有话要说:  阿昀是搞破坏小能手,啊哈哈~
    ☆、最佳翁婿
    阿容将晏雪照的法子告诉了谢昀, 然后笑着说雪照公子就是她亲爹。
    看她的模样,应当是极为喜欢这个亲爹的。谢昀想起七年前竹林里跟了他一路的雪照公子, 轻轻摇头, “他的法子太冒进了些,登高节虽然要出宫, 但皇上周遭的防卫并不弱, 他要带走你恐怕不会容易。”
    阿容自然知道不容易,却本能地维护晏雪照, “他很有本事的!别人不行不代表他也不行啊。”
    谢昀觉得自己需要重新估量晏雪照在阿容心中的分量了,他面上不露, “我并非质疑他的本事。只是若有更妥当保险的法子, 自然不该强行掳走。阿容, 你知道一国公主被‘歹人’掳走将会引起多大的轰动吗?清誉受损是其一,百姓也会对大楚国力的信任也会动摇。”
    阿容沉默了一瞬,低落道, “我晓得了。”
    她被养得十分鲜活,开心时便如一朵春花绽放, 低落时又像沉入湖水的石子,谢昀看得心疼,将她搂入怀里, 安抚道,“阿容不必忧虑,我与雪照公子联手还不能偷天换日么?”他吻了吻阿容的眼角。
    谢昀向来谦和,很少将事情说得这般满, 阿容晓得他是想让自己放心,一扫之前的低落笑起来,“那我就乖乖任你们安排了?”
    “嗯。”谢昀将阿容牵至桌边,“来得这般早,有没有吃点什么果腹?”
    “用了蒸点和粥,走之前还吃了几个果子。”
    谢昀本想为阿容叫点吃食来,听她吃过便作罢了,“饮食这么清淡了?”
    “最近有些上火。”阿容呼出一口气,蹙着眉头,“出的气都是热乎乎的了。”
    她呼出的气还有果子的清香,嘴唇也红润得很,谢昀心念一动,拉近她便吻下去。吻到一半,屋内气息微变,谢昀的动作一滞,却没有停下来。
    两人温存了一番后阿容才出去。
    “岳父大人,好看吗?”谢昀话音刚落,屋内的气息波动越发剧烈。
    “禽兽!”晏雪照忍无可忍,出来时折雪剑已是备战状态,直指着谢昀。
    他原本是好奇这个阿容喜欢的哥哥是何种模样,便跟随阿容进了王府,如今一瞧,他们竟是见过的。这还不算,这个家伙竟然对他家容容下嘴了!
    是可忍孰不可忍!
    谢昀不置可否,面上也没有慌乱惭愧之色,“我对她起心思的时候,已经知道了你就是她的生父。这样还算禽兽吗?”
    “禽兽!”晏雪照更大声地道出口,身形一动,便逼近了谢昀,手里的折雪剑凛凛生风。
    他这是气很了。毕竟自己的宝贝女儿还没有捂热乎,就要被狼崽子给叼走了。且这个狼崽子还是她名义上的兄长!晏雪照七年之前在竹林里遇见了这个有趣的少年,当时还有几分欣赏来着,现在却悔不当初,谢昀既然这么想离开皇宫,他就应当直接带他回雪域,好好调.教调.教!
    谢昀闪身避开,如此几个来回,谢昀难免有些吃力,墨发也散乱了些。
    晏雪照可谓是他遇见的人里头功力最深厚的,哪怕他现在没有动杀心,却招招狠辣迅疾,势必要让谢昀吃点苦头似的。
    下一瞬,谢昀突然站定,不闪不避,任他的长剑刺来。
    晏雪照微愣,却是气笑了,以为这样他就下不了手?
    折雪剑“噗嗤”一声没入谢昀的肩下一寸处。晏雪照到底是手下留情了,伤了谢昀的折雪剑俨然已是一柄小巧的匕首。
    谢昀毫不在乎地笑,“还好伤处不难遮掩,不然我都不知该如何与阿容解释了。”
    晏雪照一听“阿容”二字,面色微变,立时将折雪剑抽出来,威胁似的看向谢昀,“男人之间的事,不要叫她晓得。”
    “自然。”谢昀见晏雪照没有再动手的意思,这才开口,“既然来了,就一同商量如何带阿容离开吧,这才是最要紧的。”
    晏雪照不配合,“有什么好商量的?我早已想好了。倒是你,连一个十三岁的小丫头都下得了手,我很怀疑你的品性。我晏雪照不同意你与容容在一起。”
    谢昀终于锁了眉头,心情不佳,“因为你是她的生父,所以只当她是个孩子。可我陪了她这么多年,看着她从一个垂髫丫头长成一个亭亭玉立的少女,她在我心里,已经不是个不谙世事的孩子了。”
    他这句话虽语气温和,却字字戳着晏雪照的心。他是没有负起责任的生父,谢昀则是陪了阿容许多年的人,其中情分深浅,不用细想便能知晓。
    “且阿容她有自己的想法和决定,你我都不能替她做选择,哪怕你是她的生父。”谢昀的声线清润,动听极了,落在晏雪照这里却如魔音穿耳,令人升起满腔的怒火与无奈。
    晏雪照叹了一声,笑容苦涩,“你小子口口声声喊我‘岳父大人’,其实心里根本没有将我当作容容的父亲罢。”
    他听得出来,谢昀与他说话时更像在同平辈说话,或是和那个大名鼎鼎的雪照公子说话,而不是阿容的父亲。
    谢昀垂目,“抱歉,不能立即适应你的身份。”是晏雪照给了阿容尴尬的身份和境地,但若没有晏雪照,阿容也不复存在。
    谢昀对晏雪照这个人不知该做何感想。
    屋内的两人默然对立。
    晏雪照看出了谢昀对他轻微的敌视,又想起了竹林里那个清冷的少年,他坐上了谢昀的书案,语调随意了些,“你别拿这种眼神看我,我可不是你想的那种渣男。”
    十多年前,晏雪照被南燕公主瞧上了。
    那时的他已经闯出了不小的名声,在雪域也落了脚,只是恰巧去了南燕游历罢了。南燕帝王寿辰邀请了他。晏雪照本来想去看看热闹,没想到却被南燕公主设计下了药。
    他知道自己的体质百毒不侵,因而根本没有防备别人递来的酒水。但是这种药没有毒性,只是将他浑身的欲.望都最大限度地激发出来罢了。
    他强忍着体内的热意离开了宴席,途中会遇到何种阻拦自然不用多说。晏雪照万万没想到,南燕皇帝竟是个拉.皮.条的。
    好生气。他曾遇到过更为身不由己的事情,所以他对那些试图掌控他的人恨之入骨。
    华灯初上,晏雪照步履艰难地进了一间客栈,一个女扮男装却掩不住艳丽的姑娘惊讶地看他,说,我见过你,你送过我一盏花灯,还记得吗?
    他的脑子已然乱成了一团浆糊。但就算是在他清醒的时候,也未必想得起。
    坚持到这时已是极限,晏雪照失控了。他浑然忘记了自己做过的事,只晓得翌日清晨他的身旁有一位姑娘。
    事已至此,晏雪照只思量了一瞬便做出决定,他解下随身携带的玉牌,与那个惊慌含泪的姑娘说,你若愿嫁我,便到这处客栈来寻我,我叫晏雪照。你若想杀了我,便动手吧,剑在这里。
    突然出了这种事,那姑娘不知该如何回答,也没有想伤害他的意思,慌忙穿衣跑了。
    然而,晏雪照在客栈等了一段时日,那姑娘一回都没有来过。
    后来,那姑娘竟成了一代宠妃,还诞下了他的女儿。若非在京城的官道上看见了那个肖似自己幼年模样的小女童,他或许永远也不会知道这世间竟有了自己的血脉。
    他这一生没有真正快活过,直到知晓了容容的存在,好似突然便有了念想。
    谢昀听完有些沉默,晏雪照的故事竟是这样的。
    “因此你便回去砍了南燕公主的手?”谢昀想起那个传闻。
    听他提起南燕公主,晏雪照轻轻蹙眉以示不喜,答案已是昭然若揭。
    “没想到雪照公子竟然将这样隐秘的事告诉了我。”谢昀这回倒是没有再喊“岳父大人”,因为在没有得到肯定的情况下喊他“岳父大人”,不过是一种讽刺。然而,现在他好像没有了讽刺晏雪照的理由。
    “我晏雪照要质疑你的品性,自己当然得立住。”
    在晏雪照的故事里,珍妃并不情愿,甚至他许诺娶她,仍是没有得到丝毫回应。但谢昀却是晓得,珍妃在很长的一段时间里都不曾真正接纳皇上,应当是心里有人的。
    不过这些也没有必要再告诉晏雪照了,徒增烦扰。
    “不必了。我与阿容是两情相悦,你疼爱她,我比你更甚。”谢昀直直看向晏雪照,目光诚挚。
    这也算是对晏雪照的认可,他终于将晏雪照当作阿容的父亲了。
    两人这才说起“正事”来。
    若要造成“假死”,则必须是不留尸体的假死,不然极容易被识破。若要让阿容失踪,掳走无疑是个比较适宜的法子,但就怕皇上不死心,若一直寻下去,总有被寻到的一天。
    “或许不必等到登高节,只要容容出了宫,我就有法子将她带走。”晏雪照说。
    谢昀沉吟了一会儿,摇头,“不行。阿容出宫必须有侍女太监陪着,若她在街上出了事,她的侍者便要负全责,无疑会死无全尸。阿容不会同意的。”谢昀敲了几下桌面,“最好是个不牵连旁人的法子,我不想叫阿容难过。”
    晏雪照听他这般为阿容考虑,心中的抵触越发少了,他叹道,“看来还是得等到登高节,到时候我便在众目睽睽之下掳走她,这下谁都没有责任了吧?”
    “我可以助雪照公子破开防卫。”
    “禁卫军有你的人?”
    谢昀没有说话,晏雪照却深深看了他一眼,笑道,“罢了,你留下的行迹越少越好,你是王爷,出了事便麻烦极了,我一个浪荡子,四海为家都没有干系。这事由我一手操办吧。”
    两人沉默了一瞬,气氛暖和了些。
    “多谢,不过力所能及之处,我还是会助你一臂之力。”谢昀看向晏雪照的目光稍稍温暖。
    晏雪照出去的时候恰巧碰上了董决明。
    两人互不相识,晏雪照只淡淡点了个头便走了,经过董决明身边时带起一阵沁凉的风。
    董决明面色微变。
    他进了屋,与谢昀的第一句话便是,“方才的客人恐怕不是正常人。”
    ***
    皇上已经许久没有见她,珍妃终于沉不住气了。
    她盛装打扮了一番,心却是冰冷的,她想,早该认清那厮的心肠有多硬,自己又在矫情什么呢?
    待她委曲求全挽回了他,他便再也不会拥有完整又真实的她了。她要用温柔知礼的模样与他虚与委蛇下去。
    珍妃叹了一声。她现在甚至不晓得自己还能不能伤害到皇上。
    颜色明媚的花径上迎面走来一位宫装丽人,行步缓缓,绰约有致,是姜美人。
    “珍妃娘娘。”姜眉冲珍妃行了一个周到的礼。
    珍妃只淡淡地“嗯”了一声,眼神冰冷地扫了她一眼。姜眉并不在意,反而浅浅笑着,却没有说话。
    像是无声的挑衅。
    作者有话要说:  爹爹有些灵异啊,哈哈。
    ☆、阴差阳错
    秋蝉嘶鸣, 黄叶委地。
    离登高节越发近了,谢尧白发现近日里阿容对他百般疼爱, 心里竟生出些不安来。她笑得那般温柔, 有时又露出星星点点的愧意来,好似将要离他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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