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还有别的事吗?”皇帝神色淡淡。
    “没有,臣告退了。”沈大人忙道,他施了一礼,小心退了出去。
    退出殿后,沈大人轻叹一口气,缓缓摇了摇头。他想起礼部一些官员私底下的议论,心说,大家果真没说错,皇上真是看重齐王,连大婚都定在齐王旧日的宫殿,还把此处作为寝宫。这情意,不可谓不深厚。
    可惜齐王死得早,若是齐王还活着,还不知道有多受宠呢。
    为了皇帝大婚一事,礼部上上下下忙碌异常,终于在婚期到来之前,准备妥当。
    五月二十八日,秦珩早早起床,沐浴梳妆。她的新娘装扮与寻常新娘的不大一样,因为是皇后,早有人叮嘱过,务必要端庄。发髻要端庄大方,又要能戴好凤冠。
    秦珩耐着性子,任人摆弄。待梳妆好,她发觉她几乎要不认得镜中人了。
    她感觉镜子里头戴凤冠的她,要比她实际年纪大好几岁。她一时竟有些慌:她这样打扮,也不知皇兄能不能认出她来?
    然而她身后的梳头娘子等人口中俱是称赞不已。
    梳妆好,秦珩静静等着。今日侯府嫁女,且是嫁到宫里去。武安侯府一直很热闹。秦珩在房内,忽然听到一阵鼓乐声,知道是迎娶的队伍来了。
    她心跳不由地一阵加速。她深吸了一口气,对自己说:“慌什么?反正你已经很熟悉了。”
    她之前熟记杜姑姑给的册子,试演之际,从未出过差错。
    外边,鼓乐声渐停,迎亲使者高声宣读了诏书后,侍卫们就将皇后礼舆抬入了侯府,再由太监抬到后院,在所谓的“吉利方位”停放。
    秦珩耐心等着,到了及时,才着皇后礼服,戴凤冠霞帔出了房门,接受皇后金册金宝。
    这中间的礼仪规矩,她记得极熟,是以半点差错都不曾出。
    接受了皇后金册后,她才在侍者的搀扶下登舆。
    皇后銮驾从武安侯府出发,浩浩荡荡向皇宫而去。
    尽管秦珩提前早早熟悉了大婚当日的所有程序步骤,可仍是心生紧张。
    她就这样嫁给他了?以后,他们就不再是兄妹,而是夫妻?他们就要这样一辈子不再分离。
    思及此,她心里几多欢喜,几多茫然。
    她这般胡思乱想着,不知不觉,队伍已经从皇宫正门进了宫。
    隐约听得夹道有宫人内监欢呼庆祝,秦珩深吸一口气,努力使自己平静下来。
    在大婚前几日,秦珩已经知道,因为皇兄的坚持,他们的大婚要在章华宫举行。想到要在自己从小长大的地方同皇兄拜天地行大礼,她莫名有种期待与紧张交织的怪异感。
    在章华宫,她看到了一身红的皇兄。他眉眼含笑,唇角轻扬,欢喜之情溢于言表。
    秦珩心里一热,悄然移开了目光,一颗心噗通噗通直跳,稀里糊涂根据礼部官员的要求,同皇兄拜天地、行大礼。再之后,就被送进了“洞房”。
    她事前得知,皇帝皇后大婚,也是要有进洞房的,只是习俗与民间不同。原本他们该把行礼的宫殿当做“洞房”,但因为皇兄坚持要在章华宫,他们的“洞房”就成了章华宫内殿。
    章华宫是秦珩最熟悉的地方,可今日,她似乎有些不大认得章华宫了。
    今天的章华宫里红光映辉,喜气盈盈,宫里显然被特意装饰过,以红色为主。秦珩一抬头,就能看到一片红。
    床还是她熟悉的床,只是床帐已经换成了百子千孙帐,床头还挂着大红缎绣龙凤双喜的床幔。
    随处可见的红,教秦珩微微一怔,隐约想起一点梦中的情形。她再深想,却想不起来了,只记得铺天盖地的红。
    进入洞房以后,皇帝皇后祭拜神灵。
    西窗下,放了一张桌子,桌上放着种种食物。两人各种食物俱尝一次。——杜姑姑告诉过秦珩,这是夫妻两人共吃一锅饭,荣辱与共的意思。
    待所有食物尝一遍,秦珩已经没有丝毫饥饿感了。
    “皇上,娘娘,该合卺礼了。”俏丽的宫人小蝶轻声提醒。
    她也是秦珩的熟人,秦珩看见她,心下更安,轻轻点一点头:“嗯。”
    皇家的合卺礼和民间大同小异。早有宫人呈上了特制的青玉合卺杯,分呈给皇帝皇后。
    秦珩见那雕刻着龙凤花纹的青玉合卺杯高约两寸左右,里面盛满了美酒。她闻到阵阵酒香,不由微怔。
    杜姑姑交代过,她这杯,她需要抿一口后交给皇兄,由皇兄喝尽。而皇兄那杯,同样是他喝一小口,剩下的都由她喝。
    也就是说,她需要满饮一杯。
    会不会太多了一些?
    她素来酒量不好,若是洞房花烛夜喝醉,闹了笑话,那多不好。
    秦珣见她迟疑,略一思忖,就猜中了她的心思。他轻笑,佯作不知。他浅啜一口,递向秦珩。
    秦珩看看杯子里的酒,再看一眼皇兄,心说罢了,一辈子就这么一遭。既然合卺酒吉利,那就喝。她接过杯子,一仰脖,喝了干净。紧接着,她端起了另一杯,自己浅浅喝了一口,递给对面的秦珣。
    秦珣轻笑,接过来,一饮而尽。
    “合卺礼成。”司礼女官高声道。
    秦珩悄然松了一口气,还好,她意识还清醒。
    若在寻常百姓家,合卺之后,就该是共寝了。然而本朝皇帝大婚,与老百姓到底是不一样的。
    司礼女官神情严肃:“皇后娘娘暂且歇息,还请皇上先移驾偏殿。”
    秦珣微觉惊讶:“还有事?”
    他心说,合卺礼后,不就该洞房花烛了么?
    “是。”司礼女官轻声道,“皇上别急,还有最后一件事。”
    秦珣笑笑,他今日大婚,自然是希望一切完美。既然还有一样,那就坚持到底好了。反正夜很长,也不急在一时。他起身前去偏殿时,忍不住又看了瑶瑶一眼,见她面颊晕红,他心中一荡,有些期许,有些不舍。
    秦珣走出内殿,就看到了守在殿外的阿武。
    阿武今日一身崭新的衣衫,格外精神。他先冲秦珣行了一礼,大声道:“恭喜皇上。”继而又降低了声音:“皇上随阿武来。”
    秦珣见他神秘,笑问:“还有什么事?”
    “回皇上,这是礼部的沈大人刚刚从典籍中找到的。说是皇上洞房之前,还有一个步骤,就是需要拜一拜欢喜佛。”阿武笑道,“欢喜佛,皇上知道吧?也不需要真的拜,说是轻轻摸一下就成。能保佑皇上和娘娘子孙绵延……”
    第99章 洞房
    “欢喜佛?”秦珣脚步微顿, 嘴角抽了一抽,“这是什么规矩?”
    他对欢喜佛并不陌生。少年时期就听说过, 后来陶皇后命人教导他们人事,他当时还曾和瑶瑶一起接受指导。怎么如今大婚还与欢喜佛有关?
    “皇上, 沈大人刚翻到的,说是有大作用,也有大妙处。”阿武一脸正色, “皇上, 那么多礼节都过来了, 也不差这一下,是不是?”
    而且,他还听沈大人讲道,这欢喜佛有助于皇上的洞房花烛。想到沈大人的话,阿武不禁微微眯起眼睛,不着痕迹地打量了皇上一眼。以前没见皇上近过女色, 还是看一看吧。
    秦珣轻轻“唔”了一声, 不为别的, 只为那一句“那么多礼节都过来了,也不差这一下”。
    早有人把欢喜佛移进了章华宫的偏殿。烛光摇曳,按下机括后,欢喜佛“吱吱”响动,变换出各种姿势。
    那些久远的记忆纷纷涌上心头,秦珣只觉得一阵口干舌燥,手心潮热。根据阿武所说, 他飞快摸了一下佛身,收回手,快步走出偏殿。
    “皇上?”
    “好了。”秦珣面无表情,目光沉沉。
    “这就好了?”阿武奇道。看皇上的神色,并不像是……他目光一闪,看见了秦珣耳根的红意。阿武忽然灵光闪过,咳嗽了一声。他做了一个“请”的手势,“请皇上移驾洞房。”
    秦珣“嗯”了一声,向布置好的“洞房”而去。
    阿武跟随着,一直到殿外,他才停下脚步,想了一想,磕磕巴巴道:“给皇上道喜。希望皇上……希望皇上……春宵苦短,皇上多珍重。”
    秦珣眼眸半阖,漫不经心应了一声,不再理会阿武,大步走了进去。
    ——方才秦珣被请去偏殿,就有宫人禀报秦珩,说是热水已经备好,恭请娘娘沐浴。
    秦珩在宫女的帮助下卸掉凤冠,除去面上妆容,前去沐浴更衣。
    水温合适,袅袅的热气让她不免有些许恍惚。大婚、洞房、沐浴、共寝……不管是哪一个词,在心头闪过,都让她面红耳赤、心跳加快。
    要跟皇兄洞房花烛啊……
    想到这儿她不免有些发怔,不知道是不是酒意袭来的缘故,她竟有些晕晕乎乎的。
    直到水温微凉,她才从纷乱的思绪中惊醒过来,抹掉脸上的水花,出浴换上干净的寝衣。
    这红色寝衣是宫人提前备好的。或许是因为五月二十八,正是盛夏的缘故,这寝衣颇为轻薄。她穿在身上,行走之间,雪肌在红纱下若隐若现。
    秦珩的脸腾地红了,轻声道:“换一身吧,不要这个了。”
    真是,明明之前杜姑姑告诉她,皇后娘娘要端庄大方,怎么寝衣备成了这般模样。
    她刚要吩咐小蝶去另取一套寝衣,然而一抬头却不见了小蝶的身影,只看见皇兄正一步一步向她走来。
    红烛摇曳,秦珣眼眸幽深迷离:“瑶瑶……”
    “啊?”随处可见的红教秦珩身体有些发软发烫,她胡乱应了一声,“哥哥,我,我换身衣裳……”
    她转身就躲,却不知该躲往何处。
    她刚行两步,就被身后的人一把抱进了怀里。
    “哥哥!”秦珩下意识低呼,一颗心几乎要跳出胸腔来。
    “为什么要换衣裳?你穿红色好看啊。”秦珣的声音略微有些喑哑,他将怀里的人拦腰抱起,一步一步向床榻走去。
    秦珩双手搂上他的脖颈。红纱轻褪,露出一截手臂。她深吸一口气,又迅速垂下了手:“哥哥……”
    这个时候,她不知道该说什么,似乎这样轻唤他,能让她自己安心许多。
    大红色的绣着龙凤呈祥的帐子被揭开。
    秦珣小心地把怀里的人放在床上,在她唇角吻了一吻,声音低哑:“等我一会儿,我先去沐浴。”
    秦珩轻轻“呀”了一声,也不知道是该点头还是摇头。还没等她做出反应,他就起身离去了。
    直到他的背影消失不见,秦珩才后知后觉醒悟过来,她轻轻拍了拍自己的脸颊,努力使自己保持清醒。但饶是如此,她仍是无法避免心慌意乱,不知所措。
    大婚前,杜姑姑除却大婚的礼仪,又特意塞给了一本册子,还面容严肃教导她,该如何伺候君主。
    可是,她现在想想,好像都没什么用啊。她盯着案上燃烧着的儿臂粗细的龙凤喜烛,紧张不安。——虽然说杜姑姑说的每一个字她都记得。
    没过多久,皇兄就换了寝衣出现在她面前。
    他的额发仍有湿意,同样的大红寝衣,看着比她的要厚上一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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