贾四张正焦灼不安地等待着,晋王殿下一夜未归,谁知道是不是出了什么事啊?这里已经栽了一个四殿下,若再有个皇子出事,这回大罗神仙也救不了他。
    白七等人和马车将贾四张从焦灼中拽了出来。啊呀,真好,这肯定是三殿下回来了。他整了整衣衫,当即迎了上去。
    “殿……”
    马车停下,当先跃下来一个人,威仪有度,气质清贵,自是晋王殿下。贾四张心头一喜,待要施礼,却见晋王回身伸手。
    贾四张愣了愣,车里还有人?
    他正想着,就见马车里伸出一只素白纤细的手来。那手搭在晋王手上,紧接着一个戴着冪篱的绿衣女子出现在他的视野里。
    他看见那女子就着晋王的手跳下马车。他的心也跟着那一跳,咯噔了一下。
    好一个陈聪!真是惯会拍马溜须,连美人计这一招都使出来。贾四张悲愤而又痛心疾首:难怪晋王殿下一夜未归。原来是因为陈聪有美人相赠!晋王殿下到底是年纪轻,血气方刚,没能顶住美人计啊。
    秦珩下了马车,声音轻柔:“多谢,哥哥。”——有外人在侧,她自然不能唤他皇兄暴露身份,尤其是这贾四张,她还与其相处一个多月。
    她虽然换作了女装,又戴着冪篱,她还是不免有些担心贾四张认出她。——毕竟有三皇兄的前车之鉴,她不敢大意。她不着痕迹地往皇兄身后躲,想避开贾四张的视线。
    秦珩有些不明白,三皇兄清早说要带她去看河东百姓给她建的长生祠,怎么先到官衙来了?
    她的声音清甜软糯,贾四张离得近,听得分明,又是一惊。
    他果然没猜错,都叫起哥哥了?!两人关系非比寻常啊。三殿下是皇子,他的妹妹肯定是远在京城的公主。这个戴冪篱的女人,定然不会是高贵的公主。
    此女好有手段。
    秦珣扫了一眼贾四张:“劳烦贾大人备些膳食,午后再派一两个人,本王想去看一看河东百姓给四弟建的长生祠。”
    他说到后面只似笑非笑盯着秦珩。
    秦珩红了脸,一声不吭。
    “是,下官领命。”贾四张应道,他的心冰凉冰凉的。连说句话都要看着她啊。真有手段。他要不要也物色准备一名佳人,不能落于人后啊。
    重回贾府,秦珩觉得别扭极了,她心说,难道皇兄要她到这儿,就是为了要她尴尬吗?可她不好多问,异常乖顺。
    午间用膳时,只有她与皇兄两人。桌上的菜肴多半是她旧日所喜。她心绪颇为复杂。说皇兄不恼她吧,他在她面前喜怒不定,还口口声声说带她回宫。可若说他恼了她吧,可他其他的表现也不是特别像。
    方才马车上的事情让她猜测皇兄可能口硬心软,但又不敢十分笃定。
    秦珩有心想问问周成在哪里,怎么样了,却一直犹豫着不知该如何开口。
    她殷切地为皇兄布菜,真心实意道:“这么多我喜欢的菜,皇兄有心了。”
    然而秦珣却神色淡淡:“什么有心?你总不会觉得这是特意为你准备的吧?”
    秦珩讶然:“难道不是吗?我,我还以为……”她脸上失落的情绪一闪而过,默默低下了头。
    不知道为什么,皇兄越这样,她竟然越笃定她的猜测。
    第48章 受伤
    她心说皇兄何必如此呢?吓她对他有什么好处?然而既然他乐意这样, 那她少不得要配合一二了。
    昨夜她曾担心他真的会如他所说, 带她到父皇面前,揭穿她的秘密, 告她欺君之罪。但今天他的种种表现教她疑虑渐消。她甚至想,别说他不会这么做, 即使他真拆穿了她的秘密,那又如何?父皇会相信她一个女子是已然去世的四皇子吗?恐怕会怀疑三皇兄在胡思乱想吧?
    这顿饭秦珩看起来落落寡欢, 似乎是被皇兄那句话给伤着了。
    秦珣瞧了她几次,见她始终低眉顺目,神情忧郁, 他的心渐渐沉了下去。
    贾四张找来的向导是个四十来岁的书生, 姓马, 博闻强识,能说会道。他陪同晋王殿下等人直到长生祠, 热情介绍。
    这长生祠是河东百姓集资所建, 建得极为辉煌大气。大约是出于对齐王殿下的尊重。齐王殿下的塑像也被塑的高大威猛。
    齐王殿下的长生祠颇热闹, 除却他们一行, 还有几个闲人。
    “这就是河东百姓给齐王殿下建的长生祠了。今年庄稼长势极好,多亏了齐王殿下, 可惜齐王殿下英年早逝,真是让人惋惜。”马先生道。
    秦珩站在自己的雕塑面前, 一时竟然不敢相信,那是照着自己塑的。想到自己假死,河东百姓给自己建长生祠, 她觉得尴尬难堪,甚至惭愧,
    “这齐王殿下啊……”秦珣叹道,“高大威猛,颇有男儿气概。”
    秦珩红了脸,尴尬而无措。她声音轻而软,又拉了兄长的衣角:“哥——”
    秦珣似笑非笑看着她,轻纱遮映,他看不清她的神色,但也能猜出来她肯定脸颊鲜红,说不定连耳根子都透着红意。她手足无措的时候,倒还有些姑娘的样子。
    “河东百姓念及四皇弟的恩惠,建祠立碑,可四弟大概是不领情的吧。”秦珣幽幽地道。
    “没有。”秦珩忙道,“不是这样的,他也想活着,他也不想别人难过。只是他没办法。”
    秦珣垂眸,半晌方道:“是么?”
    方先生不知道他们两个人在说什么,只听到后面两句,以为是三殿下思念弟弟,当即插话:“确实如此。齐王之事纯属意外,实乃天意。若能活着,谁又愿意去死?”
    秦珣眼神暗了暗,不再说话。他也很清楚,她当日寻死,也是无奈之法。只是一想到她从头到尾或生或死,都没想过他,他不免耿耿于怀。
    秦珩跟着人流去给自己上了一炷香,心情颇为复杂。
    看着她老老实实给“齐王殿下”的雕像的磕头,秦珣有种莫名的怪异感。更遑论看到她跪在那里时还口中喃喃自语,似是在祈祷什么了。
    她声音压得低,他几乎听不到,还是凝神细听,才勉强听清一两个词“三皇兄……原谅……”
    秦珣说不上来心里是什么感受。有些酸楚,又有些涩然。他不得不承认,他内心深处希望这些都是她的肺腑之言。
    长生祠附近就是文帝庙,今日恰巧是庙会,极为热闹。
    一行人在长生祠略停留了一会儿,开始往外走。方先生见用不着他,提出了告辞。
    街上人群熙熙攘攘,秦珩想了一想,终于忍不住小声问:“哥哥,从昨夜到现在,我都没见着周成,你可知他到哪里去了?”
    秦珣闻言,定定地看着她,就在她以为他不会回答的时候,他蓦然开口:“你问他做什么?想让他协助你再死一回?”
    “我不是……”秦珩小声道,“哥哥误会了,我不是,我没想着再……假死。我就是白问一问,毕竟那半年多亏了他。”
    秦珣的脸色并不好看,良久才道:“你与其担心他,不如先担心担心你自己。”
    秦珩心说,得,又来了。“担心我么?”她声音稍微颤了颤:“我知道,你不会害我的,是吧?”
    秦珣哼了一声,但不可否认,她后面那句信赖的话语,很好的取悦了他。
    然而很快,他唇角的笑意就收敛了,她当初若也这么想,也就不会一切都瞒着他了。他暗暗叹息,罢了,不急,慢慢来,至少现在还是有进步的。
    文庙正举行庙会,人多热闹。秦珣想起两人年少时也曾在宫外皇城闲逛,心念微动,指了指前面:“到那边走走。”
    秦珩自然无有不从,人流众多,她牵着哥哥的衣角,倒比小时候更依赖一些。
    几人刚行数十步就见到了乔装而至的周成。周成刻意装扮过,他涂黑了脸颊,又粘上了胡子,看起来平白老了十几岁。好在他看着并不像受伤的样子,秦珩略略放心。
    周成过来的第一句话,是对秦珣说的:“殿下,姑娘的行李已经收拾好了,随时可以回京。”
    他说这话时,不敢看秦珩,眼睛只瞅着自己的脚面。他自觉很对不住六姑娘,原本答应了要保护她,不把她的秘密告诉任何人,却还是出卖了她。
    秦珩听了他的话微微一愣,神色也变了一变。果真周成早就向皇兄示好了,她被皇兄发现,也有周成的功劳在其中吧。她想,短时间内她是不想理周成了。
    秦珣点了点头,目光却看向秦珩,他轻声道:“好。”
    周成禀明事情,没有即刻离去,他偷偷看了一眼头戴冪篱的六姑娘,心里极为酸涩。太平县城东的房子,他们租赁了两年,银钱都已经付了。他跑上跑下办的户籍,也都办好了,可惜都派不上用场了。
    大约是今日庙会,文庙旁边有许多小孩玩意,有风车,有些零嘴,秦珩的视线被红艳艳的冰糖葫芦所吸引。
    她不免想起周成数次给她带冰糖葫芦,尽管它的味道她不喜欢,但她还忍不住想,在太平县时的这段日子可真好。虽然无聊些,可她难得的安心。
    可惜了,她不由得喟叹一声。
    秦珣的目光几乎没有离开过她的身上,看她盯着冰糖葫芦,自然以为她喜欢。毕竟在他看过的几本话本里,小姑娘都喜欢这些酸酸甜甜的东西,于是他当即从怀中摸出一锭碎银,施施然道:“来一串冰糖葫芦。”
    说这话时,他还特意看了一眼周成,他可还记得初见周成时,周成正为她买冰雪冷元子。他这做兄长的对她,比周成对她要好多了。
    “好嘞。”摊主收了钱,很快取出一串。
    秦珣神色淡淡,递给秦珩:“拿去。”
    秦珩目瞪口呆,她是不喜欢这些东西的,但是皇兄给她,她又不能说自己不想要。她只得接过:“谢哥哥了。”
    一旁的周成忍不住道:“姑娘不喜欢这些。”
    他还清楚的记得,她说她喜欢的是冰雪冷元子,为此,他特意跑了很久,才买了一份给她。可惜,不能亲手交到她手上。
    秦珣神色微微一变,冷眸微眯:“你说什么?”他看向秦珩:“他说你不喜欢?”
    不等秦珩回答,周成便抢道:“她喜欢冰雪冷元子。”
    秦珩心里暗暗叫苦,这个周成,早不多话,晚不多话,偏偏这个时候多话。三皇兄好不容易露出点欢喜神色,还能惦念着给她冰糖葫芦。这下好了,全叫周成给毁了。
    她轻声道:“冰雪冷元子我喜欢,这个我也不讨厌。”她压低了声音,续道:“就算是原本不喜欢,哥哥给的,也就喜欢了。”
    秦珣听她这语气,心下明了,她是真的不大喜欢。——她的喜好,周成竟然都知道!也是,朝夕相对半载,又有什么不知道的?
    他心中有几分憋闷,皱眉道:“不喜欢就扔掉,哪那么多废话?”
    秦珩却是握得更紧了一些,似是真怕他抽走扔掉一般。她有些倔强地道:“我喜欢,我不扔。”
    秦珣没再说话,但是心头的那丝不悦稍微消散了一些,还算懂事。
    不过喜欢也好,不喜也罢,秦珩自小接受的教育使得她做不出在街上举着冰糖葫芦边走边吃的事情来,更何况她还戴着冪篱。
    街上人流太多,秦珣也无意闲逛,只说了一句:“回去吧。”就往马车的方向而去。
    秦珩嗯了一声,紧紧跟上,
    秦珣回首,想等她牵上自己的衣袖,然而他一回头,却惊见一道寒芒闪过,一柄剔骨刀距离她的后心只有寸许的距离,且那距离还有缩短之势!
    他大惊,一手揽了她入怀,另一只手,去阻止那剔骨刀的凶猛攻势。
    这变故太过突然,等秦珩回过神时,自己已经在皇兄怀中了,而皇兄的另一只手正握着剔骨刀锋利的刀刃,鲜血直流。
    秦珩忍不住惊呼一声:“哥,你怎么样?你没事吧?你要不要紧?”
    秦珣缓缓松开刀刃,面无表情:“我没事。”
    周成与几个黑风骑飞速上前,制伏了那个满脸横肉的男子,连忙请罪:“属下失职。”
    见此情形,附近的人们纷纷惊叫,四散而去。
    “怎么会没事?你手上都是血……”秦珩一面说着,一面急急去摸秦珩的腰带。
    她记得他的腰带是特制的,里面会有金疮药等物。——这是他少年时期就有的习惯。她心里只有一个念头,他受伤了,他需要赶紧止血。
    秦珣眸色渐深,他用未受伤的手阻止了她的动作:“你做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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