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有的事……其实我上个月已同母亲提了想要退婚,但父亲不同意……殿下知道的,我父亲向来说一不二,他一旦决定的事情,便很难更改,我一直在努力游说,或许再过一段时间,父亲便会松口了。”苏宛菱忙道。
    再过一段时间,再拖一段时间,等谭玉书请了赐婚,到时候这狗太子就可以踹远了!
    “若是你父亲这边的缘故,便由本宫来解决。” 高巍奕似笑非笑的盯着她,“苏二姑娘只管在家等着便是。”
    什么意思?!高巍奕要做什么?难不成他要直接向父亲挑明?
    可他堂堂一个太子,会为了一个女人去开口吗?还是他准备用别的什么方式?
    苏宛菱身体僵硬,她忙道:“我、我已经差不多要与父亲谈妥了……再给我几天时间……”
    与谭玉书约定的一个月时间还有十来天,若是狗太子出手,恐怕父亲会变卦!
    “是吗?”高巍奕细眸子眯了眯,“可本宫已让母后今日唤了凤氏进宫,或许等会儿你父亲就会知道本宫的意思。”
    母亲进了宫?!
    苏宛菱几乎心一下子提了起来,她恨不得立刻返回苏府去,但在触及高巍奕阴冷的眸光时一下子忍住让自己不要慌,此刻若是与高巍奕撕破脸,与谭玉书的约定便完了。
    她面容软了三分,声音也轻柔了下来:“其实这几日我心中还有一些忧虑,毕竟之前殿下是与阿姐议过亲,我若嫁给殿下,便是抢了阿姐的亲事。”
    高巍奕笑了:“原是这样?那苏二姑娘倒是不必担心。”
    “什么意思?”
    高巍奕重新执起茶盏,慢慢放在唇边饮了一口:“最近这半月京都城中关于五年前昌宁匪患一事传得沸沸扬扬,苏二姑娘应该知晓吧?”
    她意识到有什么不对劲,心中的恐惧慢慢升起:“自、自是听过……这与我们有什么关系?”
    “若苏大小姐是自己毁了名声,失了好婚约,便不是苏二姑娘的过错了。”
    苏宛菱刹那心神大乱,后背冷汗溢出:“我听不懂殿下的话,昌宁一事与我阿姐有何关系?”
    是高巍奕!那个在京都城对外扩散五年前昌宁事件的人是高巍奕!
    “既无关系,苏二姑娘便早些回去吧。”高巍奕慢慢以茶盖拂着茶沫,神色淡然自若。
    苏宛菱的双脚就像灌了铅一样沉重,她当然不敢走,高巍奕这话意思明显——他手中极有可能握着让阿姐万劫不复的证据。
    她像鹌鹑一样垂着首站着,手紧紧握住了衣摆,也不说话。
    高巍奕端着手中的茶盏,慢慢饮着,盏中茶水清澈荡漾,有些许茶叶漂浮上来,慢慢朝边缘散去。
    过了没一会儿,他忽然听到细细的抽泣声,手一顿,抬起头来,看见苏宛菱已红了眼,就那么立在那里,一副可怜巴巴的模样:“殿下知道,阿姐待我是极好的……我不想看到阿姐被毁了名声……”
    高巍奕虽已经见识过苏宛菱的翻脸不认人,但还是被她眼底的水光怔了怔。他放下手中茶盏,抬手从袖中取出了一张东西:“这是当年昌宁县衙张贴的寻人告示,其中就有苏柔淑的名字。”
    苏宛菱千算万算,没算到高巍奕竟然能这般能耐,把昌宁县的寻人告示都给翻了出来,告示上的时间就与昌宁发生匪患的时间相同,只要这份告示在京中流传,苏柔淑必然声名扫地。
    苏宛菱就像被人定住了一般,死死攥着衣角,两眼看着高巍奕手中的那张告示。
    她拼命想要想一个两全之策出来,既能保住苏柔淑,又能与太子虚以委蛇拖延时间,可她大脑就像被冻住了一样,只有一片空白。
    高巍奕只是坐着,也没有再说话,就这么看着她。
    她的挣扎与彷徨落在他的眼里。
    不知道过了多久,她轻轻抬起头来,那双素日里总是伪装的、恭敬的眸子忽然就这么望向了他:“殿下知道我第一次见您,是什么时候吗?”
    高巍奕一怔,微微敛了一下眼:“簪花宴?”
    “是在五年前的杏湖宴上,”苏宛菱静静道,“那时科举放榜,陛下大宴于杏湖,所有上榜进士都聚集在那里,万船游集,殿下也在。”
    “进士们喝酒吟诵,当时殿下还是少年时,就坐在船头,周围都是来来往往的人,我却一眼就瞧见了您。您的背挺得直直的,落日的余晖就照在您的背上。那些进士见您年纪小,便上前来怂恿您作诗,您什么也没说,一转身就走了。”
    “我跟了上去,后来瞧见您倚在船栏处,自己悄悄做了一首诗,却不与旁人说。您边上有一个宫人问您,为何殿下不将这首诗念与那些进士听。殿下您说‘我是太子,一言一行代表了天下,我若作诗,必须得是最好的,否则不能与旁人语’……”
    “殿下恐自己的诗才不好,被史官记录在册,所以不肯将自己的诗作说与旁人听,但我却还记得当年那首殿下所作的诗——年来鞍马困尘埃,赖有青山豁我怀。日暮北风吹雨去,数峰清瘦出云来。”
    苏宛菱仰起头与他对视,眼波粼粼:“我便是在那时觉得,殿下是天下最好的男子。殿下有抱负、有真心,与所有世家公子都是不同的。”
    第50章 父亲训斥 你倒是有能耐,竟能求得皇后……
    记忆的闸门仿佛在这一刻被苏宛菱的几句话说开, 从前往事如流水一般涌现而来。
    湖水声、船桨声,还有当年那些进士们的高谈阔论声,纷纷萦绕在脑海……
    高巍奕是记得那一年的杏湖宴的, 那是他第一次得到父皇许可,参与了所有科举进士一同在场的宴席, 他迎着波光粼粼的湖面, 看着远处波澜起伏的山峦, 听着周围年轻的仕子对家国对未来的抱负,那个时候他心中所想,便是有朝一日坐上皇位后, 能真正让百姓得到安康,能让国土延伸到各个地方,能让国名威震八方。
    那已是很多年前的事了……
    高巍奕有刹那失神,从前的种种就仿佛浪潮一般涌来,又匆匆褪去,在三弟逐渐冒头,在他太子的地位开始被动摇,在身边的臣子逐渐倒戈之后,他才意识到, 所谓的家国情怀,那是很远之后的事, 只有坐上皇位,他才有权谈论这些。
    他恍若返回了当年的那一场浩瀚杏湖宴中, 但当浪潮退去, 他又重新回过神来,只是态度明显比之前柔和了一些,看向苏宛菱的眸光也深沉了几分:“苏二姑娘为何要同我说这些。”
    “因为我喜欢殿下之心, 是真的。”
    苏宛菱迅速整理着思绪,嗓音柔软:“我从那时起便对殿下有了仰慕之心,殿下喜欢什么颜色,殿下爱喝什么茶,殿下喜欢看什么书,殿下喜欢谁的词,我全部都知晓。”
    “是吗?”高巍奕抬手重新握起了杯盏。
    苏宛菱再接再厉:“殿下喜欢鸦青色,最喜欢饮的茶是泉岗辉白,殿下爱看李秣所著的《太长山赋》,最喜欢南唐赵旭的词。”
    这都是前世时她在深宫中十年,为了能得到高巍奕的一丝丝宠爱而不断摸索出来的,那个时候她为了权势为了地位,几乎将高巍奕当做自己唯一的依靠,只可惜到头来也只落得被斩首的下场。
    高巍奕握着杯盏的手彻底顿住,他抬起眼帘看向面前的苏宛菱,她口中所说确实全部是他的喜好,若不是真正在意的人,她又如何会打听的这般清楚,更何况今日也是自己突然见她,她并不知道今日自己要做什么,也绝地不会有时间提早准备。
    “我喜欢殿下,倾心殿下,我想要日后能够真正陪伴在殿下身边,而不是用那些旁门左道的手段,伤害我的亲人,用亲人做铺垫,来成为殿下的妃子。”苏宛菱慢慢上前了半步,她屈膝半跪在他面前,轻轻抚手搭在了他的膝上,眼眸含泪。
    “殿下请相信我,再给我一些时间,我一定能说服父亲。既然母亲已经进了宫,等会儿我回去,或许父亲便已经松口了。”她说道这里,声音含颤,“请殿下不要将这份告示公布出去,请殿下庇护我阿姐,庇护我们苏家,好吗?我想堂堂正正,没有任何污点的嫁给殿下。”
    高巍奕的目光在她含泪的双眸中扫过,然后缓缓合了一下眼帘:“我给你七日时间。”
    “七日之后,我要听到苏家给的答案。”
    ……
    苏宛菱离开后,高巍奕慢慢放下了手中的茶盏,几缕墨发从他一丝不苟的耳侧滑落下来,拂过如玉修长的脖颈。
    屋外侍卫凌祁推门进来,他禀道:“殿下,苏小姐已经回去了。”
    高巍奕的手缓缓顺着杯壁划过,抹去上面的一滴水珠,脑海回闪出刚才苏宛菱泪眼婆娑的模样:“你说苏宛菱刚才所说,可是真的?”
    凌祁一怔,从前只听太子发号施令,还没有被反问过这种问题,他迟疑了片刻后缓慢张口回道:“看上去像是真的,毕竟苏小姐所说殿下喜好,都准确无误,若不是真心爱慕殿下,又如何会知道殿下这些东西。”
    杯中茶叶慢慢打着圈,沉入水底,高巍奕垂眸敛目,相似在回忆刚才二人间的对话。
    过了良久,他睁开了眼,漆黑的眼眸深沉幽暗,好似深不见底的海渊:“最好是这样。”
    ***
    回府的路上,苏宛菱并未将今日见到太子一事告知苏柔淑。
    因为她知道以苏柔淑的性格,若是知晓太子拿捏她的把柄要挟自己的妹妹,必定是宁愿鱼死网破也不会让他如愿。届时苏柔淑或许会做出令她无可挽回的事,譬如自己将真相披露,所以她必须瞒着她,不能让她知晓此事。
    但现在太子手中还握着苏柔淑五年前昌宁事件的证据,她又只拖延了三日时间。
    即便是这三日内,谭玉书得到了赐婚,圆满解决了她婚约上的事,高巍奕也可能恼羞成怒,将那证据公布于众,到时候苏柔淑同样会失了名声,日后再难在京都城立足……
    一会想到前世苏柔淑的结局,就仿佛这一切冥冥之中仿佛都被推动着往前世的方向去。
    她眼下还不能跟谭玉书联系,因为狗太子一定会盯着苏府,一旦她有动作,他必然会知晓。苏宛菱咬了咬牙,决心一定要解决了这件事情。
    马车很快回了苏府。
    青珠上前来搀扶苏柔淑下车:“大小姐,今日夫人刚从宫中回来。”
    苏柔淑明显一怔,她立刻意识到什么,回头与尚在车内的苏宛菱对视一眼,苏宛菱早已从太子那知晓此事,倒是神色平静:“阿姐,先进府吧。”
    二人进了府里,苏柔淑先是询问了父亲是否下朝回来,在得到否定的答案后,便立刻将苏宛菱拖回了自己房中。
    太子求娶苏宛菱一事她是知道的,原本这件事谁也没有挑头,倒还可以一拖再拖,但如今凤氏被召进宫去,再蠢的人也清楚这代表什么。
    “阿菱,当日你与谭公子互明了心意后,最后有什么决定打算?母亲今日被召进宫,恐与你婚事有关。”苏柔淑担心皇后已经暗示了自己的母亲凤氏,以凤氏的性格自然不会瞒着父亲,若这选择权到了父亲手中,恐怕就不好办了。
    “阿姐不必担心,此事即便我们拦下了母亲,父亲也很快就会知晓,便是父亲知晓了,他也须得考虑些时日。”
    苏宛菱此刻脑海想着的是苏柔淑的事,太子同意拖延七日时间,这七日是为苏柔淑争取的,她要想办法在七日内解决了阿姐在五年前于昌宁匪患发生的事。
    至于婚事,凤氏如今已经知晓太子和皇后的意思了,就算按着不说也不过是拖延个几日而已,与其阻止凤氏,倒不如把这个问题直接抛给她的那位父亲。
    她的父亲——户部尚书苏健柏,自诩正直不阿、磊落清明,如今遇到这样的事,便让他自己选一选,别什么事都怨在她的头上。也好让他看清楚太子为人,只道太子有多好,也不过是一个狗男人而已。
    “谭公子可有什么主意?”苏柔淑还是着急。
    “他会向陛下请求赐婚。”苏宛菱回答,“只是此事还在筹谋,暂且不知结果如何,他让我给他一个月的时间。”
    如今一个月已过去大半,但还余十数日,她从太子那儿拖延了七日,却不知道这时间够不够。她最近一直想从父亲口中得到一些朝中的消息,但到底是女子之身,父亲很忌讳女人议政。
    “此事得尽快决断。”苏柔淑坐回椅上,她实在担心,连手中的香片茶都未饮一口。
    苏宛菱看着自己这位姐姐一心担忧她,全然忘了自己身上还承着昌宁事件的压力,她眼眶微微泛红,强压下心中的情绪,握住她的手安抚道:“阿姐放心,我相信谭公子,也相信我自己。”
    “嗯。”苏柔淑声音轻软下来,“我的阿菱,一定能得到幸福的。”
    下午更晚些的时候,苏健柏下了朝归来。
    凤氏匆匆将他请去了院,隔了没一会儿,苏健柏面色不大好的出来,立刻命人去请了苏宛菱到书房。
    苏宛菱一进书房,苏健柏便立刻呵斥:“跪下!”
    苏宛菱只心中冷笑,没想到他这父亲还想着把责任推到她的头上。她几步上前跪到了地面,安静地等着问话。
    苏健柏当即扑头盖面的训斥:“你倒是有能耐,竟能求得皇后替你说媒!说,你是什么时候与太子好上的,为何太子要立你为太子妃?!”
    苏宛菱一下子抬起头,脸上满是震惊之色:“父亲这话是什么意思?什么立我为太子妃?我已与谭公子互许终身,是父亲为我定的亲事啊。”
    苏健柏皱起眉头来:“不是你招惹了太子?让太子对你另眼相看,想要立你为妃?”
    “父亲!我心中所爱之人只有谭公子。求父亲不要将我许配给太子殿下。”苏宛菱重重磕下头来,“我与太子只见了数面,连话也不曾说几句,如何会招惹他,更何况我心中所喜欢之人,一直都是谭公子。”
    “从前父亲为我定下亲事,我原心中有些不愿,但自从我见到谭公子后,我便再也不能忘记他,他救过我阿姐,护过我,与我们苏家有恩……父亲,请成全我与谭公子,我倾心于他,此生我也只会嫁给他。”
    她如此斩钉截铁,倒让苏健柏有些怔住。
    第51章 苏府为难 凤氏诧异:“她真的不愿当太……
    苏健柏向来是不喜欢这个小女儿的, 一是因为她自小不是放在府上养大,跟着她的生母养在那种污糟之地,养成了骄纵的性子, 心比天高,一心想高攀权贵;而是苏宛菱从前在府上犯过很多错事, 责打下人, 欺辱管事, 连凤氏院里的嬷嬷都曾被她训诫过,无尊卑无大小,令他生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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