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生命里记忆最深的那些年,所有人都觉得他该死,都觉得他应该活的惨不忍睹,还从来没有人说,他应该好好的。
    他心里比吞了蜜糖还要甜,于是伸出爪子去抓,不小心抓了个空。一只手过来牵住了他的,楚栖立刻揪住神君的手指,确定了自己在神君心中的地位,终于开了口:你要去找小魔主么?
    要去的。神君道:我已经寻了他许多年
    你都找他那么多年了。楚栖截断了他的话,理直气壮地说:也该把时间分给我一点了。
    小七。一片黑暗之中,楚栖只能听到他的声音,像是有些苦楚:漾月之事,或许是我想的过于简单了。
    楚栖听不懂,他只是心里很不舒服,顺手将神君的手抱在怀里,他紧紧搂着,孩子般霸道地说:反正我不许你去。
    你听我说。或许因为被拽住了手,神君的声音一下子近了很多,他耐心地解释,如果事情变得复杂起来,那么这背后可能会有阴谋他消失了近一万年,谁也不知道他过得是什么日子,可能
    他顿了顿,目光落在楚栖脸上,嗓音微哑:我有预感,如果此事不尽快查清,我定后悔终生
    楚栖扁嘴。
    方才还装满蜜糖的心在一瞬间像被黄连汁浇满了,他未将神君说的事态性质听在耳中,只听出神君对此事的上心程度远远超过自己。他紧紧抓着那只手,不禁委屈:那我怎么办?
    我会等你眼睛好了再去。神君安抚地拍着他的手:不会随便将你丢下的。
    那也不行。楚栖道:你说过你是我的,至少在我活着的时候你应该履行诺言,老老实实待在我身边。
    神君笑了一声,逗他:这是将师父当做物件了?
    是大宝贝。楚栖纠正,并强调:大宝贝是很重要的。
    好。神君反握住他的手,道:在师父心里,小七也是很重要的。
    楚栖沉默了一下,心中委屈稍微缓解,隐隐有打起精神:那你会一直陪着我吗?
    当然会了。那么我有正事的时候,你是不是也应该支持一下?
    楚栖又沉默了一会儿,做出妥协:我要跟你一起去。
    好。神君一口答应,又递到他嘴边一块花糕,道:好了,不生气了。
    或许是因为神君喜欢,楚栖对花糕有些爱屋及乌,他接过来张嘴啃着,心情又好了一点。
    做什么不重要,只要能跟神君在一起,确保他不会被别人抢走,他就放心多了。
    对了。他随口找话题:师父为什么喜欢吃花糕啊?
    神君还未说话,后方便传来笑声:你到现在还喜欢吃这个呢?
    楚栖听出来是枯鸿医仙,涉及到神君的事,他条件反射地接口,语气里满是好奇:师父以前也很喜欢吗?
    是啊。枯鸿说:那忘川河畔,漾月仙君递来的一块花糕,叫他记到了现在。
    神君平日不爱提这些,看出楚栖想听,难得接口:那是我第一次吃东西。
    楚栖好奇的神情无声收敛。
    说起这个,也不知道你师父究竟是打哪儿来的,好像突然之间,三界之中就多了这么个人。枯鸿坐在楚栖另一边,随手拉过他的手腕,又问神君:你在遇到漾月之前,是在哪儿修行来着?
    不记得了。神君看了楚栖一看,察觉他好像突然没了兴趣,便淡淡揭过话题,问:他怎么样?
    我看看。枯鸿将手指停在楚栖脉上,忽然一顿,皱眉道:手怎么这么凉?
    方才还热着呢。神君也伸手来探,眉头拧起:小七?
    嗯?楚栖举起手里咬了半口的花糕送到眼前,漆黑一片,什么都瞧不到。
    怎么了?神君接过那半块花糕,重新放进盘子里,问他:是不是哪里不舒服?
    嗯楚栖点了点头,枯鸿立刻问:眼睛又疼了?
    疼。楚栖隔着纱布捂住受伤的地方,软声说:我以后再也不这样了。
    枯鸿啧了一声,现在知道疼了,你自己怎么下去的手?
    想要师父开心嘛。楚栖说:没想到这么疼。
    他哀哀地叫,手指按住的地方,雪白的纱布逐渐被一抹红色浸透:师父,好疼。
    枯鸿手忙脚乱,怎么突然流血了?
    要师父抱。楚栖将枯鸿推开,委屈地哽咽:要抱。
    他如愿以偿被从椅子上抱到一个温暖的怀抱,熟悉的冷香萦绕在鼻间,楚栖微微发抖的身体在他一下下的轻抚下变得温顺,枯鸿从一边绕到另一边,蹲在一旁皱着眉看神君怀里的小孩,小七,你还好么?
    嗯。纱布下精致的半张脸逐渐从苍白转为红润,楚栖看上去乖乖巧巧,小小声对他说:好多了。
    枯鸿松了口气:纱布染血要重新换掉,你如果有什么不舒服要及时说再疼也不可以哭知道么?会有碍恢复,小心以后再也看不到你师父。
    他打趣着去重新准备纱布,神君安抚地摸了摸楚栖的脑袋,忽闻他道:要回屋里。
    神君便将他抱回了屋里,楚栖又说:渴了。
    神君又亲自去给他倒了水。
    安静的屋内,只有水流逐渐添满杯子的声音,待倒好,神君直起身子,一转脸,便看到少年缠着带血的纱布坐在床上,他看上去与往常无异,细白的脚在床边悬着,双手随意地撑在身后,微扬的嘴角带着惬意,仿佛很享受他的照顾。
    一切都没什么奇怪的,可又好像,哪里有些不一样。
    神君凝望着他。
    楚栖抬手,拢了一下胸前垂着的长发,道:师父在吃花糕之前,没有吃过东西么?
    印象中是这样。
    只有天生的神才不需要吃东西吧?
    或许吧。神君来到他面前,少年就着他的手将杯中水饮尽,舔了舔嘴唇,道:我改变主意了。
    嗯?
    我不想跟你出去找那个人。
    也不单纯是找人,主要目的还是
    不重要。楚栖打断他,歪了歪头,纱布上的血迹像一只红眼睛在直勾勾地望:你说过你是我的,我不许你去。
    他这主意实在改的够快,神君微顿,试图说服他:这件事事关重大,甚至可能关乎你的安
    师父。楚栖再次打断了他,相比刚才的强硬,这句话变得柔软甚至落寞:我只是个凡人,只能活区区不过百年,你就踏踏实实陪我到老,好不好?
    小七
    待我死后,你爱做什么做什么,百年于你不过弹指一瞬,难道你连这个都等不了么?
    他仰起脸来,缠着纱布的目虚虚地望。神君忽然想起,他眼珠已经放了回去,依枯鸿的说法,所有血脉皆用灵力封住,不该再流血。
    除非那血来自未被封住的泪腺。
    他心头陡然揪紧,久久不松。
    黑暗之中,楚栖听到神君呼吸微沉,渐渐下定了什么决心,脚步声朝他靠近:我正是为了你。你一眼看破画卷,天赋千年难遇,你说得对,你天生一副通透目是我一叶障目,认为有天道相护,又有我万年祈福,心晶道灵必定是世所罕见的天之骄子。可这些日子以来,你之本性,与心晶几无二致,我便是为了你,也要将此事查个水落石出,否则若有万一,我岂能独活?
    他嗓音低低,每一个字都掷地有声,被沙哑动听的嗓音带入楚栖耳中,结结实实砸在心头。
    楚栖抬起食指,抵住自己的下巴,一本正经地思考。
    前有无妄试探,后有帝君亲临,你的前身,极有可能
    他没有说下去,但声音一直压的极低,楚栖察觉周围灵力波动,想是上了结界。
    他想,演的还挺真。
    哦。楚栖想通,道:如果我是漾月,那师父还是我的么?
    我自然是你的。
    太好了!楚栖一下子生龙活虎,用力扑到他怀里,开心道:那说好了,师父以后要听我的话,不然
    话音忽地一转,像警告,更像撒娇。
    我可是会生气的喔。
    神君轻轻呼出一口气,忍俊不禁地揉了揉他的脑袋瓜。他这些日子一直在思索此事,不敢叫楚栖知道便是担心他会起反心,如今说开之后,楚栖竟意外接受良好。
    倒是他小人之心了。
    作者有话要说:  赶在零点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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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29章
    楚栖很少会讨厌什么食物, 顶多就是哪个更爱吃,哪个是一般爱吃。
    但现在他决定讨厌花糕,任何花做的花糕他都再也不要见到了,最好吃的桂花也不行。
    一开始他以为神君和漾月之间仅仅只是一面之缘, 神君仅仅只是因为天道所托才会对他那么好, 如祈福和寻人, 都不过是接受委托的流程罢了。
    原来漾月递来的花糕,他记了一万年,吃了一万年。什么小七最重要了, 最喜欢小七了, 都是假的!
    他差一点就被骗着去帮他找漾月了,如果把漾月找回来,楚栖还能算什么呢?
    他和神君不过只有短短几个月的相处, 这些时间和漫长的一万年相比, 又算得了什么呢?孰轻孰重, 楚栖不是傻的。
    心里的酸水一阵一阵地往外冒, 咕嘟咕嘟, 很快将他淹没。这几天的一切就像是梦一样,以为吃到的满口的蜜糖, 在一瞬间苦到他舌根发麻。
    受伤的眼睛流出了热热的液体, 枯鸿说他流血了,楚栖后知后觉地卖惨, 说疼, 他方才才吃过止疼药, 疼的地方自然不是眼睛。
    重新被抱进那个温暖的怀里,他感觉好受了很多,心里也满足了很多。
    这才是他想要的, 所有的心思和眼神,都应该只属于他,他绝对不允许任何东西跟他抢师父。
    本身答应和神君一起出去,他都觉得很委屈了,如今这主意自然也是说改就改。
    于是他又开始卖惨。
    但他没想到的是,师父比他还会演。
    满口说着他是漾月的前身,说一切都是为了他好,活像是有人操纵了这一切,将光风霁月的漾月神君变成了可怜恶毒的楚栖。
    楚栖更加生气了。
    他是拥有充分生气理由的。
    神君既然这样说了,那么事情必然是有两个解读。一,神君是在骗他,因为看到他又在闹脾气,所以哄他让他听话。
    嗤。搞得好像谁稀罕是那劳什子漾月,有个光宗耀祖的前身又怎么样,楚栖可没有什么认定的祖宗,这个消息对他来说屁用没有。
    二,神君没有骗他,他是真的这么认为的,他说的一切都是实话。
    那岂不是说,楚栖如今得到的一切,都不过是沾了那位神君的光。
    不知道已经死了多少年,不知道骨头渣子和本体都烂成什么样的东西,竟还硬生生凑上来要给楚栖添光,那不就等同于,神君如今的注意力,从头到尾都属于漾月,半分都没有分给楚栖?
    楚栖不光觉得生气,他还觉得恶心。
    他根本不在乎自己前世是个什么东西,是漾月仙君也好,是阴沟里的蛆虫也好,他都不在乎。
    楚栖只在乎楚栖。
    他向来不是自卑的人,纵使无数人都说他不配,他也坚定自己是配的。
    所以第二个解读在他这里不成立,不论如何,师父必定是在乎他的,至少是有一点点在乎他的。
    但就事论事,既然师父已经这样说了,他不介意陪师父演一演,师父这么照顾他,他也要让师父高兴才行。
    枯鸿很快过来给他换药。
    纱布被一圈圈地拿掉,神君在一旁嘱咐:不要睁眼。
    楚栖又不是傻的。
    他的眼睛已经有几日没见光了,这会儿贸然张开必定会受到强光刺目,该受的罪都已经受了,该表的决心也已经表了,如果神君依旧不肯真心相付,他自然是要顾好自己的。
    只有身体好了,才能更方便地去争取自己想要的。
    于是在换药的时候,楚栖全程都乖乖的,那纱布完全被取下来,他一边眼睛依旧惨不忍睹,只是眼珠放了回去,不少组织未曾完全再生长好,枯鸿看了一眼,目露怜惜,重新缠纱布的时候,对他道:要想完全恢复好还需要些时间,不过等你可以看到的时候,一定会发现自己跟以前不一样了。
    神君抿唇轻笑。
    枯鸿说的是楚栖脸上的疤,他的医术冠绝三界,最见不得美人破相,在给楚栖治眼睛的时候,几乎与神君一拍即合,顺便就将楚栖的脸给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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