解决问题的方案,其实很简单,只要像小说里的海盗那样,找到一个恰当的藏宝地点就可以了。
    很显然,江骆益的宝物,就是那些不可言说的摄影集。
    怀揣不轨之心的江骆益左思右想,历经数日踩点后,终于找到一处不会被家长和老师发现的秘密基地。
    那就是教职工家属大院里的半废弃老楼。
    家属大院始建于上世纪90年代,最开始只是一栋低矮的六层老楼,后来才仿照新兴小区的制式,在老楼后面的建筑空地上,规划了几座欧式白瓦小高层,配备了电梯间和地下停车场,大院面貌瞬间焕然一新。
    新房子竣工后,居住在六层老楼里的诸位教职工家属,无一例外地选择了乔迁新禧,纷纷搬进小高层。原先的六层老楼因此空缺出来,于是便成了储物间、备用仓库,或者价格低廉的出租屋,平日里罕有人迹。
    对正在上中学的江骆益而言,这里简直是绝佳的天然藏宝处。
    心动不如行动。
    周末,江骆益趁着父母不在家,悄悄从客厅电视下面的抽屉里,摸出来几把老房子里面的钥匙,叮叮当当一长串,表面早已锈迹斑斑,不知道还能不能正常使用。
    江骆益抿住嘴唇,将钥匙攥在手心里。
    他决定赌一把。
    少年轻车熟路地绕到老楼侧边,推开吱呀作响的院外铁门,走到楼前面的水泥地上。
    当初学校还没扩建,教职工队伍不算壮大,再加上编制分房政策卡得紧,只有这么孤零零的一栋居民楼,所以就在楼前面围了个不小的院子,半截是灰色的水泥地,半截是湿润的新鲜泥土,居民可以在泥土里随意种些花果蔬菜。
    江骆益向四周扫了一圈,发现几年不见,泥土早已被茂盛的杂草填满,只能看到几根行将枯萎的木藤。脚底下的水泥地也裂了缝隙,中间有苔藓植物倔强地冒了出来,绿茵茵一片。
    院子尽头,是一长条自行车棚。在没有汽车的年代,车棚显得尤为重要。但时过境迁,这里早已无人问津,棚顶塌了个大洞,里面只剩下几具破破烂烂的自行车骨架,恐怕值钱的部分已经被小偷光顾过了。
    江骆益收回眼神,将手中的钥匙攥得更紧。
    他快步走到2单元楼前,拉开早已失去防盗作用的单元门。
    大门发出尖锐惨叫般的摩擦声,一开一合后,男生便彻底被吞噬在了黑暗之中。
    试探性地跺了下脚,楼道里的声控灯丝毫没有反应,看来属于年久失修。
    江骆益早就料到会有这种情况,于是不慌不忙地掏出手机,按亮手电筒,往四处探照。
    老江家原本住在2单元的叁楼,向上走几层台阶就能到,现在应该已经成了大型储藏室。
    但江骆益只是稍微向上瞥了一眼,就低下头,往反方向走去。
    根据他的印象,五楼的房间里,放着很多老旧物件,比如手工打造的家具、陪嫁的家伙什、祖父辈的军功章,基本都是作收藏之用。放到现在的住所很占地方,收在这里则正合适。
    江骆益的母亲对这些东西很有感情,时不时会来扫扫尘埃,念怀一阵。有时候老家的亲戚长辈来探亲,也会过来坐坐。
    这种不确定性,导致它并不适合作为一处秘密基地。
    很显然,江骆益的野心,并不仅仅限于寻一处没人光顾的老旧橱柜,然后把那些影集藏进去。
    他想要一个真正的无人之境。
    一个只要踏进去,就能目之所及皆是颜如雪的身影、耳之所闻皆是颜如雪的声音的圣地。
    于是江骆益转身向下,摸进了地下室。
    楼上住人的地方都没什么人烟,地下室就更不用说了,阴冷的像冰窖,即使不用手机探照,也能想象到墙壁上斑驳的灰痕,和角落里遍布的蜘蛛网。
    好不容易找到了自家的地下室,江骆益冻得忍不住打了个哆嗦。
    他抖了下肩膀,松开拳头,露出手心里的钥匙,挨个儿与门上的挂锁锁孔进行比对。
    最后筛选出一把风烛残年般的生锈钥匙,疑惑地往锁孔里捅。
    咔啦咔,里面传来被铁锈堵住的沉闷声音,看来这锁头也不堪一用了。
    江骆益叹了口气,收起钥匙,举着手机四下张望一番,终于在墙角拾到一具不知是谁遗留在这里的铁锨。
    哐啷两声巨响,少年抄起长柄,不由分说地砸开了锁。
    推开地下室的薄铁门,江骆益伸手在墙上摸了摸,摸到一个电灯开关。他试探性地按了下去,只听头顶上传来噼啪几声,电灯灯泡竟然亮了。
    江骆益稍微惊讶了一下,很快又镇定下来。借着昏暗的灯光,他仔仔细细地将地下室检视了一圈。
    这里着实没什么有价值的东西,只有些剩下来的纸箱,和不知发霉多久的毛毯被褥之类。除了那盏忽明忽暗的灯以外,这里只有一个小马扎、一个折迭高圆凳,能勉强称得上是“家具”,估计江家父母早就忘了这块地方了。
    江骆益一边检视,一边不动声色地在手机上敲起记录。
    这里有需要修缮的部分,也有需要添置的东西。
    首先要换一把崭新的、保险的锁,其次要添置座椅和储物柜,照明设施也很有必要,为此还要把电路研究透彻。如果有可能,他甚至想在这里添置一台电脑。
    等到这一切安排妥当,他就能把心上人藏进来了。
    “颜如雪”将永远被囚禁在这间暗无天日的地下室里。
    只有江骆益能看见,只有江骆益能听见。
    “她”永远只属于江骆益一个人。
    想到那幅光景,江骆益敲记录的手,忽然开始情不自禁地颤抖起来。
    他勾起嘴角,手指越敲越用力,越敲越兴奋,几乎要戳穿脆弱的手机屏幕。
    “叮叮当当叮叮当当叮叮当当当——”
    突然间,诺基亚的经典铃声从手机里传出,惊得江骆益大脑一懵,险些把手机丢出去。
    低头一看,来电人竟是颜如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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