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才大夫人一直在同本尊探讨将来的事,比如能不能一直待阿言好,也问过本尊从前是否曾娶妻。您既怕阿言是续弦,也怕阿言被别人续弦。本尊对此很感动,觉得您作为母亲,是真正为了阿言好。所以本尊掏心掏肺,把四百多年没说过的话全都说了。
    可您把阿言的将来考虑得那样周全,对本尊里里外外要求颇多,却对自己家里的事如此放任?您要求本尊待阿言好,却不要求自己的另一个女儿友爱姐妹。本尊人还在这坐着呢,她就公然来抢夺财物,是她眼里没有本尊,还是你们夜家所有人眼里都没有本尊?”
    话越说越冷,是真的冷,整间屋子都像被冻住了一般,就连丫鬟刚端上来的茶水都瞬间结冰。夜连绵打了个哆嗦,怀里抱着的仙玉首饰一下掉在地上,“啪”地一声摔碎了。
    她心疼坏了,要蹲下去捡,却忽然一阵狂风刮过来,砰地一下把她整个人都掀翻,直接掀出叙明堂,结结实实摔在门外一棵大树上。
    夜连绵吐了老大一口血,是直接喷出来的,人却没有昏迷,巨痛之下十分清醒,她听到师离渊说:“如果大夫人自己教导不好女儿,那就别怪本尊帮着您教导。本尊平日里不是那种爱管闲事的神仙,但她欺负阿言就是不行,欺负阿言看中的兄弟姐妹也不行。在本尊这里也没有什么男人不能出手打女人的规矩,所有凡人,看在本尊眼里都跟个物件儿没有任何区别。所以本尊打得,也杀得。今日留她一口气,也是看在她是大夫人的亲生女儿。但是大夫人,别怪本尊没提醒你,倘若你那女儿再胡搅蛮缠,就请人去给她收尸吧!”
    一番话,说得在场众人汗都淌了下来。
    穆氏是又恐惧又羞愧,她觉得师离渊说得没错,她自己的女儿都没管好,凭什么去要求他如何如何?面对夜连绵闹的这一出,她现在都觉得自己之前摆着丈母娘的架子,对这个未来女婿连番拷问,那就是场笑话!
    可笑话已经闹出来了,想收也收不回去,夜连绵还在院子里吐血,吐得她的心一揪一揪的,却也觉得那个女儿该打。
    “去把二小姐送回她自己屋里,叫人看着,不管怎么闹都不许出来。”她吩咐丹诺,然后才对师离渊说,“是我没有管教好女儿,今日这事责都在我,帝尊大人息怒。”
    师离渊没法息怒,两道眉一直皱得紧紧的,谁劝都不肯松开。
    知道他们家小姑娘有一个糟心的二姐,可也没想到居然糟心到这个份儿上,这不是在当面打他的脸么?他师离渊的脸凭什么给人打?他活这四百多年就是为了给人打脸的?
    “大夫人担责倒是快,却对你的女儿没有半句教诲,也没有责备。就只让下人将她送回屋去看着,合着她闹这一出就白闹了?摔本尊的东西就白摔了?只关一关就能了事?”
    他站起身来,双手负在身后。这一刻,他不再是上门来提亲的未来女婿,而是换回了炎华宫中高高在上的帝尊大人。
    夜家人赶紧也跟着起身,纷纷跪了下来。
    本来喜庆的一天,到这一刻彻底没了喜庆的气氛,连夜飞玉都在默默叹气,对今日之事感到遗憾。
    穆氏说:“那孩子从小不养在我身边,跟我不亲,整日里说话都是口无遮拦的。帝尊大人也看到了,她对谁都是这个态度,不只是对言儿。我知道应该管教,却不知该如何管教,她到底是我生的,我总不能把她给打死。”
    师离渊很不高兴,“那本尊问你,若是言儿对你公然辱骂,不敬兄姐,你又该如何对她?”说完,顿了顿,又补了一句,“是如今的言儿。”
    穆氏一哆嗦,下意识地就说:“言儿不会的。”
    “她若是会呢?”
    “我……”穆氏被他这话堵住,心里也开始琢磨这个问题。如果是如今这个小女儿这样子对她,她会如何?她可能会很生气吧?也会很想念过去的那个女儿,会觉得如果是真正的女儿还在,绝对不会这样子对待她。
    所以帝尊没错,她的确是一碗水端不平的,纵是她再不承认,在心里也总归是把现在的言儿当成了外人。
    不出事还好,一旦出事,她的心就会生出偏差,虽然她不愿那样,却还是不由自主。
    她给师离渊磕头,额头一直点在地上,再也没有抬起来过。
    她无颜面对他,也无颜再面对自己之前端起来的架子。冠冕堂皇的话说出去,就觉得自己很伟大,是一个合格的娘亲。可实际上她却是心胸狭隘、把阴暗一面隐藏得很深的人。
    她为自己感到羞愧,也为现在这个言儿感到高兴。这个男人能把自己心爱的姑娘护到这般地步,言儿若嫁了他,准不会吃亏。只是娘家给她丢脸了,若帝尊大人因此对言儿也生了退却之心,她这个做娘亲的就是大罪。
    师离渊看着跪了一屋子的人,心里的怒火真是完全平复不下来。
    到底不是亲生的女儿,不发生冲突什么都好说,一旦发生冲突了,这个娘想都不用想都会站在夜连绵那一边。那他的言儿算什么?他的言儿处处为家里这些人着想,他也爱屋及乌地对他们百般照顾和礼待,却换来一句“她是我的亲生女儿,我总不能把她杀了?”
    他没让谁去杀人,他只是想不明白,夜连绵做出这样的事,做为母亲,这位夜大夫人连一句责备的话都没有吗?心中满是对二女儿的亏欠,小女儿就不用亏欠,因为不是真正的魂,所以她对夜温言跟对夜连绵,终究是不一样的。
    师离渊觉得这真可笑,他的小姑娘凭什么要受这样的委屈?像现在这般受了夜连绵的气,却碍于这个母亲不能还口还手的事,指不定发生过多少回。到底凭什么?
    “夜大夫人!”他居高临下看向穆氏,“今日本尊上门提亲,本做了万全打算,甚至炎华宫那边,宴席都已经备下,只等着提亲之后宴请大夫人一家。但眼下看来,宴请就不必了,至于本尊与言儿的婚事,也不需要再征求夫人您的意见。你们这一家子,有些人本尊很看重,有些人本尊却很看轻,谁重谁轻,大夫人心里一定是有数的。
    本尊好心提醒,莫要把别人的善意当做理所应当,也莫要把别人的忍让当做她对你的亏欠。谁也不欠谁的,就算没有她,该发生的事也一样会发生。相反的,你还要感激她,全了你的母女缘分,也替你报了你可能一辈子也报不了的血海深仇。
    她是本尊相中的仙女,不是你们夜家用来填补亲情空虚的工具。本尊言尽于此,希望夜大夫人能想清楚这其中关系,也想清楚咱们之间还要不要继续往来下去。至于你那个二女儿,若再让本尊遇上一回她胡搅蛮缠,必取她性命。这是本尊对阿言的保护,谁也改变不了。”
    帝尊大人怒甩袖袍,高高兴兴地来,怒气冲冲地走。连带着云臣和连时都不乐意了,云臣紧随着帝尊大人一起走,连时慢了一步,皱着眉跟穆氏说:“好好的一件事让你给办成这样,夜大夫人,你可真是太让人失望了!快好好想想吧!纵然帝尊大人对夜四小姐的心意绝不会有丝毫改变,可你还有另外一儿一女呢!
    咱家虽说不是你们夜家人,但近几个月同夜四小姐也颇多往来,就不妨跟您透个实底儿。其实四小姐跟帝尊大人这个事儿,二少爷和五小姐早就知道,炎华宫都去过好几趟了,却从未见着四小姐把大少爷和大小姐给带去认门儿。目前来看,虽说四小姐跟大少爷和大小姐才是一个娘生的,可很明显的她跟二少爷和五小姐走得才更近一些。
    今日虽说发生了这样的事,但帝尊大人肯定不会让二少爷跟五小姐连坐,但是对您生的那两个孩子,怕是今后就不会再愿意关照了。所以大夫人,您不要总觉得亏欠二女儿,就忽视其他的孩子。送上门来的天底下最硬气的靠山,您生生就给推走了,对大少爷和大小姐也是不公平的。咱家也言尽于此,大夫人好好思量思量。”
    连时也走了,跟着来送礼的紫衣宫人也走了。先走出去的人有一个又返了回来,到夜楚怜跟前行了个礼说:“五小姐被摔坏的头面,过后炎华宫会再补一套给您,您不要心疼。”说完又看向穆氏,“二小姐摔坏了仙玉首饰,这件事炎华宫会追究到底,希望夜大夫人到时候能拿出一个态度来,不要再惹帝尊大人发怒了。”
    终于人都走了,穆氏跪坐到地上,久久不愿开口说话。
    屋里的夜家人一个都没走,下人们识趣地退了出去,站得远远的。
    夜飞玉来到穆氏跟前,缓缓蹲了下来,看着穆氏问了句:“母亲,在您心中,言儿和连绵,她们真的是不一样的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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