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温言霍地一下站起来,转身就走。
    红衣姑娘一愣,“哎你别走啊!我话还没说完,你上哪去?”
    她不想理她,不想跟神经病讲话。合着说了半天是做梦?这能把梦说得跟真事儿似的,这位还是她遇着的头一个。
    大半夜的犯不着跟个疯子讲话,还是回去拉着美男的手睡觉最好。
    她就要走,可是红衣姑娘不干,蹲在冰面上扯她袖子:“美人儿,再坐一会儿呗!你看我远在异国他乡的,身边都是整日劝说我同意这场和亲的二傻子,连个能说正经话的人都没有。好不容易来了个美人儿,结果说走就走,多凄凉。”
    她站住脚,问她:“那你再给我说说,那什么四种颜色的鱼还是四种颜色的湖,又是怎么回事?”
    “就是我总能梦见我特别爱吃一种鱼,也说不上来是鱼有四种颜色,还是养鱼的湖有四种颜色,反正从小就梦,打从记事起就开始梦,每次都是馋醒的。所以我就想把那种鱼或是湖给找到,真吃一回,真见一回。”
    夜温言这回是用跑的,妈的,大半夜遇着个疯子,这上哪说理去?
    眼瞅着人越跑越远,红衣姑娘又坐回到冰面上。虽是腊月寒冬,她却似根本也不觉得冷,坐在冰面上就跟坐在自家炕头一般。
    “这样的情景似乎从前也梦到过呢!”她自顾地念叨起来,越念叨越觉得的确是梦到过,只是梦里的人与现实中的不同,虽然都长得特别好看,可梦里那个小姑娘的脾气似乎比刚刚那位要好上一些,至少没直接用跑的。
    “可能真把我当成疯子了吧!”她轻轻叹息,“也是,说来说去都是做梦,任谁听了都会以为我有病。可我没病啊,我只是经常做奇怪的梦,梦境特别真实,真实到就好像是我亲身经历过一般。这么多年我一直都在寻找答案,不只四色湖和四色鱼,还有那个画中仙人,以及那个特别好看的姑娘。可惜,十多年了,一个都没找到。”
    她十分挫败,重新转过身面对那个冰窟窿,鱼杆又甩到了水里。
    母妃说她小时候生过一场很重的病,高烧三天三夜,人都烧得迷糊了。所有太医都说她挺不过去,就算挺过去了也活不长,就算活得长了也肯定会是个傻子。因为高烧会把脑子烧坏,从此浑浑噩噩一生,谁也不认得谁。
    母妃为此还痛哭了一场,父王还杀了两个说话特别难听的太医,而她也一度晕死过去,连脉搏和呼吸、甚至心跳都没有了。
    不过后来她又活了,谁也不知道原因,母妃说是她命不该绝,父王说这是老天爷怜惜他们家,所以要让他们家留住这个独生女。
    从此以后父王母妃每日上香敬佛,每月初一十五都会吃斋,还为此建了一座寺院,以谢老天爷让他们留下独生女的大恩。
    只是从她醒来之后就有了一些变化,比如说特别喜欢穿红色的衣裳,比如说她不怕冷,即使属九寒冬她也可以穿着很单薄的衣衫在外头行走。
    小时候不知道藏着话,就总会在母妃劝她多穿衣时同母妃说:这点寒冷才哪到哪啊!照千周比起来可差得太多了。千周那么冷的地方我都能熬过来,归月的冬天就与夏季无疑。
    她母妃就问:千周是什么地方?你什么时候去过的千周?
    那时大概也就四五岁吧,她被母妃问住,也说不出什么时候去过的千周,更不知千周是何处。于是便实话实说:是我在梦里梦到过的。
    母妃就笑,说她小小孩子分不清梦境与现实。
    她的确是有点儿分不清的,因为梦境太真实了,她这些年就好像是梦里过一生,现实中又过一生。她能记得梦里也陪过她破冰钓鱼的漂亮姑娘叫阿珩,但多数时候她是管阿珩叫雅雅,还能记得阿珩管那位白衣折扇始终看不见真容的男子叫七哥。
    更能记得千周滴水成冰,记得她爱吃一种十分珍贵的鱼,以及她终年终年被泡在一只大药缸里,痛苦至极,雌雄同体。
    这些事情困扰她许多许多年,直到逐渐长大,便开始暗中调查,总期待在现实中能寻到梦境一二,可惜找来找去,却是什么都没找着。
    但今晚是个例外,刚刚那女子的出现让她找到了一点在梦境中的感觉,或许这就是个契机,只要她抓住了这个契机,兴许这么多年的困扰就能有个解释了。
    夜温言气呼呼地回了炎华宫,鞋一脱,往被子里一钻,蒙了头就要睡觉。
    师离渊被她给吓了一跳,赶紧从榻上坐了起来,不解地问:“这是怎么了?”再掀掀被角,瞅着小姑娘气鼓鼓的模样,就更不解,“谁惹你生气了?先别睡,同我说说。”
    “说什么说?没什么好说的!”她随口扔出这么一句,说完之后却又立即坐了起来,“对了,有个事儿我跟你说一下。就是明日宫宴上,不管那归月国起什么妖娥子,都不准同意他们把郡主给嫁过来,知道吗?”
    师离渊想了想,“这种凡间国事,本尊一向是不管的。两国和亲乃再正常不过的外交行为,就像交换质子,这都是多少代以前立下的规矩。不过阿言你要是想管,本尊自然是得听你的话,到时如果权青城那小子自己拒绝不了,那本尊便传个音过去,把这事儿拒了就是了。归月国还不敢不给本尊面子,也不敢不听本尊的话。但是阿言,你总得给本尊说说,何以出去走了一圈回来,就对那归月郡主有如此大的抵触?”
    夜温言深吸了一口气,咬咬牙,“我们家青城不娶神经病。”
    “什么叫神经病?”
    “就是疯子、傻子、白痴!师离渊我跟你说,那归月郡主就是个白痴,特别白痴。归月国把这样的郡主弄到北齐来,还要嫁给我们的皇帝,这简直就是对北齐的侮辱!”
    师离渊惊叹,“是这样啊!没想到归月国竟有一个傻郡主。哎?你干什么呢?”他见身边的小姑娘不停地拿袖子往脸上抹,用了好大的力,脸都要抹秃露皮了。
    夜温言一边擦一边答:“让傻子给亲了!”
    他当时就火了,起身就要走,却被她一把给拽了住:“你干啥?上哪去?”
    “你说本尊上哪去?”
    “不是,大哥,人家是郡主,郡主你懂吗?是郡主不是王爷,女的!”
    “女的也不行。”
    “女的怎么就不行了?”她实在无奈,“你可快省省吧,我这刚回来,你又要出去折腾,今儿可腊月二十九了,明儿宫宴结束我就要回家去,你就不能让我消停停的好好睡一觉?”
    他想想:“那本尊不出去,本尊就掐个诀。”
    “掐什么掐,一个大男人跟小女子计较什么,你给我有点儿风度。”
    “小女子竟敢亲你!”
    “女的不算!”
    他闷闷地坐了回来,“跟女子计较也不是一回两回了,李太后不也是女的么。”
    “老女的不算。何况归月郡主不一样!”
    “怎么不一样了?”
    “她长得太好看了。”小姑娘一提这事儿就不太开心。
    他却不解,“这跟长得好不好看有什么关系?”
    她磨牙,“我怕你是奔着她长相去的,又或者是一看到她的长相,你就再也回不来了。”
    帝尊大人愣了一会儿,噗嗤一下就笑了,“合着是因为这个?本尊活了四百多年,什么样的姑娘没见过?从前那些会术法的女子,通常都会用术法将自己的容貌易得十分精致动人,纵是那样本尊都没多瞧一眼,如今你又怕个什么劲儿?”
    “反正不许去,全看你听不听我的。”她干脆耍赖,死死抱住他的胳膊。
    他心满意足地坐回榻上,“听,早说过全都听你的,不管什么事,只要你说,我就一定听。”一边说一边将人按回枕头上,“睡吧阿言,别怕,即便你回了将军府,每月十五,本尊也定会亲自护你周全。上次的事情绝对不会再发生,我同你保证。”
    她终于见了笑模样,“回去了就不能每晚都拉着你的手睡觉了,也不能枕着你的袖子,更不能闻着降真香的味道。我便再贪图一晚,一觉到天亮。”
    她终于睡着,他抚上她的眉毛,一下一下,细碎又柔软。
    “只要你想,本尊即便每晚都去将军府陪你,又能如何?天下之大,总有你喜欢之处,总有你想停下来的地方。到那时,便在你选中的落脚地盖几间小屋,开几亩良田,再择一片水塘。种花养鱼,只要你喜欢,世间美景随你挑选。阿言,好好睡,睡醒了就是年终岁尾,再就是新的一年了。这一年的严冬遇见你,是本尊四百五十年的人生里,最大的幸事……”
    次日除夕,临安城迎来了这个腊月以来最热闹的一天。
    虽先帝大丧未过,但民间习俗也要如常进行。毕竟只有好好的辞去旧岁,才能迎来新的一年。
    人们在怀念先帝的同时,也要庆贺新帝登基,所以这一年无论对于朝廷还是百姓来说,都是有着重大意义的。就连人们贴在府门外的对子都表达了这种情绪,缅怀过去,展望将来。
    当然,也不是所有府邸都会这样,比如说夜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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