虞太后将手里的衣裳放下,叹了气说:“不习惯。我从前没当过皇后,甚至都没坐过妃位,这冷不丁的成了太后,实在有些不太习惯。”
    从文赶紧劝:“娘娘不习惯也一定得习惯,咱们在自己屋里说话也就罢了,万一哪天在外头也说顺了嘴,可是会被人挑了不是的。如今皇上还没亲政,多少双眼睛都盯着,多少个人都在打着各种主意,咱们可得处处小心堤防,千万别被人落了口舌。”
    虞太后又叹,“可怜城儿小小年纪就要做个傀儡,那皇叔摄政王同李太后哪个也不是好相与的,他年少单纯,如何能斗得过?”先前放下的中衣又被她提了起来,看了又看,“待将来城儿大婚,绣中衣这种事也就不用我这个做娘的操心了。也不知道将来他会看上哪家的姑娘,性格好不好,两人能不能过到一块儿去。”
    从文也叹气,“皇家婚事,哪里能由着自己中不中意,看不看上的呢,不过就是权衡利弊罢了。将来还是得娘娘替皇上做主,指一位最合适的皇后。”
    虞太后苦笑,“你一个宫女,到是比我这个在宫中沉浮几十年的人看得更透。”
    从文摇了摇头,“不是奴婢看得更透,而是有些事情娘娘您心里都明白,就是不愿意去想,更不愿意承认。奴婢是侍候娘娘您的,时刻提醒着这些是奴婢的本份,也是打从进宫那一日起,就被教导过的。娘娘还记得咱们在虞家时,老夫人是怎么说的吗?”
    从文是虞品落的陪嫁丫鬟,打从六岁起就在虞府上侍候虞品落了。说起虞家,那是两个人共同的回忆,也是这辈子最快乐的回忆。
    “老夫人说,女子进了宫以后,就没有自我了,一切都要围绕着夫君,围绕着皇家。您每做的一件事,每说的一句话都不仅关乎您自己的命运,也关乎着整个虞家的命运。可是老夫人和老太爷都不愿意把整个虞家这么重的担子都搁在您一个人的身上,所以老夫人还说了,就算表面上没有了自我,骨子里也不能失去了自我,否则就是丢虞家的脸,让祖宗蒙尘。”
    虞太后想到从前,也不禁笑了起来,“是啊,母亲从来都是给我最好的教导,既要尊夫,也得有自己的思考。就连你这个丫鬟也是被她调教了多年,才放心让我带进宫的。”
    “是。”从文点点头道,“老夫人说了,奴婢跟着进宫,不仅是为了侍候您。您是皇帝的女人,身边能侍候的人多得是,奴婢的责任是跟着娘娘同进退,共荣辱。是要在娘娘偶尔糊涂的时候适时点醒,这才是一个合格的陪嫁丫鬟。”
    “你做得很好。”虞太后说,“这些年也多亏有你,我才能在这座人吃人的后宫里苟活下来。只是你说将来要我为城儿指一位皇后,这哪里是能由得着我说了算的。”
    “也不见得。”从文道,“向来幼帝登基,大婚时都是由生母择后选妃。另一位太后就算有权过问,可也无权太过干涉。至于皇叔摄政王,待到了皇帝择后时,他摄政的义务也就快要到头了。只要他不傻,或是没存谋权篡位之心,就不会在那种时候跟皇帝和生母皇太后作对,毕竟今后还指望在皇帝眼皮子底下安渡晚年呢!”
    听从文这样说,虞太后就也觉得这个事儿是可行的。于是认认真真思考起来,不多一会儿就提出了自己的想法:“我瞅着,城儿同那位夜四小姐十分亲近,每每他来向我请安,只要说得多了,总会提上那么一两句。就是每次提及那夜四小姐时,他都是姐姐姐姐的叫。你说这孩子,明明人家比他还小一岁,怎么就成姐姐了?”
    从文品了一会儿这话,又有点儿不放心,“娘娘的意思是?”
    “我是想着,如果他真对那夜四小姐有意思,到也不是不能随了他的心。虽然夜老将军不在了,可一品将军府的余威还在,老将军和大将军的旧部也还在。那夜四小姐是老将军生前最疼爱的孙女,那些旧部多少都会给些情面。再加上她还有一手神医之术,这样的人配我们城儿到也合适。”虞太后越想越觉得不错,连连点头。
    从文却觉不妥,可虞太后还在自我陶醉:“城儿能做皇帝,除去帝尊大人发了话以外,那夜四小姐可是当居头功的。腊月初二那日我见着她,就觉得那姑娘不卑不亢,大气从容,果然是大家族培养出来的女儿,从长相到气度是样样拿得出手。我总想着,只有把城儿交到她手里我才能放心。”
    从文不得不说话了:“娘娘可千万打消这个念头,往后是想都不能想的。”
    虞太后不解,“为何?”
    “唉。”从文跺了跺脚,“不瞒娘娘说,从前奴婢心里头也想过这件事情,也觉得那夜四小姐甚好。可今日观梅园的事情您听说了吧?观梅园的花全被炎华宫给移走了,人人都以为是帝尊大人想赏花,可是奴婢跟吴公公打听过,那哪里是帝尊想要赏花,是因为夜四小姐暂住炎华宫,弄那些腊梅树过去是给夜四小姐看着玩儿的。”
    虞太后听得有些懵,“夜四小姐暂住炎华宫?她为何暂住炎华宫?”除了像连时这样侍候在炎华宫的宫人、以及钦天监这种直属于炎华宫管辖的衙门以外,凡间之人还有能跟帝尊扯上关系的?先帝这辈子也没见过帝尊几回,怎么夜四小姐直接就住进去了?
    从文说:“具体奴婢也不知,只听说是四小姐跟将军府的二老爷一家闹了些不愉快,帝尊给接过来散心了。吴公公急匆匆的就留了这么几句话,但娘娘您想啊,那夜四小姐跟家里闹别扭,她去哪里不好,为何要去炎华宫?炎华宫是什么地方?那是说能去就能去的么。”
    “你的意思是……”
    “奴婢不敢多想,但总之夜四小姐同帝尊之间肯定是相熟的,即使咱们再觉得不可能,事实也摆在这里了。娘娘再想想,先帝驾崩那晚,帝尊为何钦点夜四小姐为咱们皇上治伤?帝尊他老人家是如何知道夜四小姐懂医术的?总之娘娘可千万不要再打夜四小姐的主意了,这样的人咱们皇上要不起,就算将来亲政,依然是要不起。”
    从文的话让虞太后好生失落,可即使再失落,她也不打算再就这件事情纠结下去。
    毕竟事关帝尊,那就是绝对不允许有任何人觊觎和挑衅的。
    她叹了气,“罢了,既是这样,那我就不想了。城儿能跟她叫声姐姐也不错,若是这位姐姐也能护他一护,想来今后的路也应该能好走一些。对了,城儿人呢?快到晚膳时辰了,昨儿不是还说今晚要来陪我一起用晚膳?”
    从文终于露了笑脸,“皇上也去炎华宫了,说是帮夜四小姐栽树。”
    虞太后也跟着笑了,“这孩子,都是皇帝了,还去栽树。也好,不管是去干什么,总归是上炎华宫。先帝在这个年纪时都没有去过炎华宫,我们城儿是有福气的。”
    “是啊,咱们皇上有福气,虽然还没亲政,但若是能常去炎华宫走一走,想必摄政王心里头也得掂量掂量。就是昨儿夜里亲自去请了李太后的事……唉,娘娘,奴婢就把昨儿夜里的事和您说一说吧!”
    虞太后深居简出,甚少打听外界之事,所以很多事情她是不知道的。比如说李太后被叫到炎华宫去跪着,再比如说昨儿夜里肃王府的那场大火。
    长信宫这头,从文跟虞太后讲着这些事情,而此时此刻炎华宫那边,人们正在就今晚应该在何处用膳展开激烈的探讨。
    但不管怎么探讨,也不管讨论得有多激烈,这帮人都有一个共同的行为,就是都赖在炎华宫不肯走。哪怕就是在炎华殿的殿门口坐着,他们也一个都不肯离开。
    夜温言原本是在大殿里吃水果的,吃了一会儿就觉得不太对劲,于是走到殿外左右看看,皱着眉问:“你们为何还在这里?树也栽完了,还搁这儿干啥呢?”
    权青城清咳了两声,“那个……姐姐啊,你看我们都干了一天活儿了,炎华宫做为主家,是不是得有点儿表示啊?”
    她不解,“要什么表示?”
    权青城再道:“以前我就听说过,民间雇工干活都是得给银子的,如果不给银子那就管饭。你看我们辛苦一大天了,银子可以不要,那能不能管顿饭啊?”
    吴否如今做为权青城身边的大太监,自然是也要替权青城说话的,于是跟着补了句:“晌午饭都没吃,一直饿着呢!”
    夜温言明白了,“等饭啊?开什么玩笑,炎华宫没有你们的饭!要吃就去御膳房吃,你们跟着皇帝还怕没有饭吃?他再没亲政,也不至于连请一桌酒席的权力都没有。”
    权青城苦着一张脸哀求,“姐姐你不要太小气,就让我们留在这儿吃一回嘛!再说,帝尊大人不是都做饭去了么,我可是听说帝尊大人给你做饭菜都是要凑齐十六道的,那么多你哪里吃得完,咱们帮你一起吃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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