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么蒂塔骑士团的副团长命人潜伏在这里,目的是什么?”云深问。
    “如他所说,是为了观察和提防。”范天澜说,“格里尔和他的上司有一个计划,你的存在是计划中不可测定的一个变数,由于猜想你是一个远东法眷者,他们不能轻易挑衅你,但必须对你有所了解和防备。有必要的时候,他们也许会像青金王国的法圣一样,即使付出代价也要将阻碍因素消除。”
    云深嗯了一声,“他们的计划是什么?”
    “初步来看,是侵占青金。”范天澜说。
    “初步?”
    “格里尔是赫梅斯伯爵的次子,他还未真正舍弃这个身份。赫梅斯是黑石王国预备与青金战争的主力,赫梅斯伯爵年老而暴躁,他的长子同样性情暴虐,而且缺乏才能,两者都与国王芬里尔不合。黑石王国现任国王缺乏御下的手段和制衡的才能,为人软弱却好大喜功,一方容忍赫梅斯家族持续强大,一方面又不愿依赖这个家族,转而扶持缺乏根基的王都贵族。”
    “好蠢。”塔克拉说。
    云深不做评价,范天澜冷静地说了下去,“传闻赫梅斯伯爵的长子已有不臣之心。”
    “看来局面有些复杂。”云深说。
    “在此之前,格里尔已经凭借圣武士的身份获得了砺金王国王储的信任。”范天澜的语气没有波动,“砺金,黑石,青金三国形成的三角边界,最长的斜线边上,树驻扎着蒂塔骑士团的巴兰克领。”
    “那个坐着大爬虫飞来的骑士团?”塔克拉问。
    “蒂塔骑士团是中央帝国三大骑士团之一,位居末尾,是因为它的规模不到另两个骑士团的二分之一,但其拥有的龙骑兵加上法师团在闪电战中一贯表现出色,据闻在此类战役中从未有过败绩。团长索拉利斯是中央帝国第一剑士,背后有两个奥术家族支持,法师团中也有两名类似利亚德这样身负王族血脉的贵族。”
    “能制空,还有远程,”云深扶了扶额头,“兰斯皇子果然是个有能力的野心家……他确定已经退出帝位争夺了?”
    “他是第二皇子,血统上却是不名誉的私生子,虽然皇权继承法认可他拥有顺位继承权,与皇太子肯特,皇弟雅拉特和第三皇子雷恩相比仍不占优势,”范天澜说,“由于他占据了第三顺位继承权,一直以来都因此受到攻击。”
    “如果他们成功了,我们也差不都算是被包围了。那位皇子听起来不是让人想跟他交易的对象啊。”云深放下手,抬头问道,“天澜,他这个计划若是不受突然因素干扰,大概需要多长的时间来实现?”
    范天澜迟疑了一下,“——我不能确定,不过至少不少于三年。”
    “三年……”云深沉吟。
    在一旁旁听的塔克拉这时候问道,“我们以后要跟那什么骑士团打?”
    “这个倒不一定。”云深回过神来应道,顿了顿之后,他说,“那边的情况不能插手,只有等待兰斯皇子和蒂塔骑士团的具体行动,至少我们现在是在兽人帝国的领土范围内,要侵占或者控制三个国家不是简单的事,一般情况下,他们还不至于额外招惹过来。我们还是照既定的计划发展。”
    这是对目前状况最稳妥的应对方式,因此无人异议,不过塔克拉还是有一个问题,“那个间谍真的不用杀了他?留下来就是多吃一个人的粮食哎。”
    “他在这里待了将近两个月,不该见的东西见得太多。”范天澜也一贯地杀伐果断。
    “我知道。”云深说,“不过现在这种天气还会维持一段时间,我们所在的地区周边至少一天行程内是没有人迹的,他要逃的话,更加不可能活下去。就让他先留在这里,那位格里尔子爵是如何建立他的情报网,还有类似间谍是如何工作的,这些方面是我们需要了解的。”
    寒冷寂静的夜晚,在兰斯皇子还在气氛混乱的城主夜宴中风度翩翩地应对各种人物的时候,格里尔已经半路脱逃回到驻地,卸去了身上沉重的正装正准备入睡,门口却传来了敲门声。
    会在这种时候来找他的人很少,叩击在坚硬门扇上的声音不疾不徐,也并非紧急通报,格里尔只有临时加了一件外套,然后把门打开。
    “这位美丽的女士,深夜造访一位单身男士的房间,并不是名誉的举动。”
    “就算被人发现,人们也只会为你的勇气非凡而惊讶。”房内的油灯灯光映在来人身上,即使在昏暗至此的光线下,容貌依旧华丽逼人的女性用手里的酒瓶顶开只打开了一隙的房门,格里尔唯有让到一边。
    两瓶酒放到了房间里仅有的桌面上,索拉利斯甚至连杯子也带了过来,径自倒满之后,她斜倚在桌边,伸手把格里尔招了过去。
    “兰斯预备要做的那件事,你知道多少?”
    滴水成冰的夜晚,一个男人和一个女人共处一个光线暧昧的房间,甚至还有酒,一开口谈论的却是毫不旖旎的话题。
    “不会比您更多。”格里尔叹了口气,接过她递来的酒杯,“实际上,我觉得殿下的想法非常出人意料,他要求我为他寻找那些物品的时候,我以为他只是想打开一个被封印的古战场什么的,结果证明殿下不愧是殿下。”
    “有点小疯狂?”索拉利斯说。
    格里尔摊开一只手。
    “其实我觉得他不会成功,所以纵容一下这个孩子的任性又有什么大不了呢?”索拉利斯说。
    “无论是谁,在年少的时候都会有憧憬的对象,以至于影响了成年之后的一些决定这也可以理解。”格里尔说,“不过出于谨慎考虑,我们还是要假设一下这个看起来不可能实现的计划真的成功之后的情况,如果法塔雷斯皇帝真的神志清楚地复活了,他的位置应该在哪里?”
    “中央帝国。”女团长非常清晰地说。
    “殿下的想法呢?”
    “那是可以说服的。”索拉利斯微微一笑,“皇帝陛下真正的领土是帝国,而不是还停留在计划上的第二帝国。”
    格里尔默默喝掉了杯里的酒,然后自己又倒了一杯,“殿下似乎对此事极有把握的样子,为何您认为他不可能成功呢?”
    “直觉。”索拉利斯坦率地说。
    “……”格里尔看了她一眼。
    “因为我不相信死而复活,已经过去的最好让它过去。”蒂塔骑士团现任团长说。
    格里尔慢慢啜饮着杯中的葡萄酒,索拉利斯将酒杯放到桌面上,“就算他找到的墓穴是真实的,法塔雷斯的尸骨也未必在其中。”
    “墓穴找到了?”格里尔不由自主地问,法塔雷斯的墓地所在可是中央帝国历史上的七大未解之谜之一。
    “既然兰斯如此笃定,至少那里肯定是有什么东西的。”索拉利斯说。
    “哪里?”格里尔问。
    索拉利斯抬起手,伸出食指,直指向上。
    第128章 boss未必容易做
    格里尔怔了怔,“上面?你是说天上?”
    “听起来最不可思议的答案,也许反而是最合理的。”索拉利斯说。
    格里尔想了想,“这样倒也能够说明为什么从来没有人能够找到这个传说中的安息之地。我知道裂隙之战的力量天赋者比现在强大,但那到底是如何实现的?有记载说法塔雷斯用了五千名矮人为他建造这个工程,不过矮人是地下种族,他们没有飞上天空的能力,而无论坟墓是以何种形式存在,又有什么能量能支持它在天空之中漂浮近两百年的时间?一直有星象师观察天空,似乎没有关于这类异常情况的记录留下来,殿下在一年之前应当也是对此无所了解,他又是从何得知?”
    “你的问题真多。”索拉利斯用三根手指提起另一瓶没开封的酒,手法从容地撬开将酒液封锁在晶壁浑浊的瓶身内的泥封软塞。
    格里尔直到这时候才发现她拿过来的是什么酒,玻璃酒樽和泥封软塞,还有这浓稠如蜂蜜的酒色……他方才心不在焉,居然只是觉得这位团长拿来的酒确实不凡,却没品位出这是一瓶顶他一年薪俸——或者还要加上他那块可怜领地的三分之一税收——的“甜蜜之梦”!虽然酒的名字取得不怎么样,却是上流社会有数的奢侈品。格里尔忽然觉得自己手里的杯子分量变得十分沉重。
    把成堆的金币当普通的酒一样喝的索拉利斯没有关注他忽然变化的神色,“你还记得你把它藏在吉斯玛尔身上带回来的那本书吧?”
    “lt;虚界gt;?”格里尔还在换算他刚才喝下去的两大杯跟这一小瓶酒的价值。
    “封禁大师阿图瓦的终极之作,那本书还有另一个名字,”索拉利斯说,“lt;空中楼阁gt;。”
    格里尔在听到那个名字的时候就反应了过来。阿图瓦大师的着作极差非常明显,能够修成第一卷 《牢笼》的就是普通封禁师,第二卷《高墙》若是能修习到后半部分,达到这种程度的封禁师连中央帝国都愿意以高价延揽,不过这两卷都在人的能力范围内,区分等级的不过是天赋和努力。而传说中的第三卷《虚界》,有关于它的记录不仅十分稀少,内容也大多是“这是人力几乎无法触及的领域”,“超越想象,神或者半神的游戏”之类语焉不详的感叹。
    没有这方面力量天赋的格里尔只负责把书带回来,即使听说为了解读它已经死了几个力量天赋者,他也当做是意料之内的风险,先不论兰斯是以何种方式从这部传说之作中解析出了法塔雷斯之墓的所在,阿图瓦着作的名字其实非常简单直白,牢笼是只能作用于小块领域的封禁术,随着力量的强大和领悟的精深,到达某种高度时甚至能完全将一个小型王国守护在内。但“虚界”这个词相比之前的境界,简直像是跳入了另一个领域。有关于《虚界》的笔记,最有价值的应该是阿图瓦退隐入神光森林之后最强的封禁师,那名封禁师认为这部作品并不完全是阿图瓦所做,当年关闭裂隙时作为节点人物的阿图瓦与众多英雄一同进入了裂隙,有许多人被绞碎了,得以返回的人却都有不同的收获,所以阿图瓦应该也是从那个危险的时空中获得了什么,才会有只有区区数卷留世的《虚界》出现。
    “好吧……”格里尔皱眉思索了一会,“我对这种领域的事真是不了解,不过殿下他应该是确定位置了?”
    “算是吧。”索拉利斯说。
    “算是?”
    “所以他才需要一个图书管理员。”索拉利斯说,利落地一口将酒杯中的琼浆饮尽,“比利德子爵虽然身份不高,却是国内数一数二的数学家,兰斯将他招揽过来,希望他能够计算出那个虚界的运行轨迹。”
    格里尔又呆了呆,“这还是移动的?”
    “它似乎一直在沿着固定的轨道飞行,只凭翼蜥是追不上这个虚界的,唯有等待在它会经过的道路上,”索拉利斯说,然后颇感有趣似地笑了笑,“当然还需要小心一点,跟它撞上的话,就算是雷鸟也会糟糕。”
    格里尔叹息一声,“这听起来真是个麻烦的任务。”
    “冒险是一种乐趣。”索拉利斯说,她的目光落在一边,“如果只是一次冒险的话。”
    这位实力异常强大的骑士团团长显然不怎么赞同兰斯的想法。她说她不相信有死而复活,但她也没有任何保证死而复生不可能实现,不是因为那位皇子很少做没把握的事,而是裂隙之战的时代与现在有太大的差别,如今的所谓法师和圣骑士在那个时代斗争最激烈的时候,连作为牺牲品都未必够格。法塔雷斯作为那个时代的巅峰存在,即使时光如流沙将所有的传奇都掩埋在不断更新的历史下,这位帝王的事迹仍然在顶端熠熠生辉,尤其对他那极为特殊的,近乎不老不死的体质,直到他失踪,仍未有人探寻到其中奥秘。
    天赋者的力量与肉体和灵魂同在,索拉利斯以她这种程度的强者特有的直觉感觉到,如果——如果兰斯真的找到了他想要的东西,并且实现了他的期望,那位天赋品格极为特殊的初代皇帝无论以何种形式再度出现在这个世界上,他们很可能没有力量制约他的行止。
    “格里尔,一个被戴了绿帽之后谋杀的男人,复活之后想做的第一件事是什么?”索拉利斯问。
    “砍掉那对狗男女——”格里尔的话戛然而止,然后警惕地看着这位上司。
    “这已经是公开的秘闻了,格里尔。”索拉利斯微笑道,“法塔雷斯的第三任皇后向情人出卖了他,然后那位皇帝陛下的义弟寇克斯殿下以守卫皇帝之名带队冲入维斯行宫与刺客交战,在混战中‘不慎’触发数个七级法术,因此连环引发维斯行宫不完善的防护反应,所有攻击法术的威力都被局限在一个不大的空间之中,当光明祭祀姗姗来迟之时,现场已经没有活着的人类,正在休养伤势的皇帝陛下也不知所踪,再之后发生的事显然大家都知道了。”
    虽然并非出身中央帝国,但效命于帝国皇族,这段丑闻般的正史格里尔当然知道,法塔雷斯身为十三英雄剑之首,在最终之战中同样也进入了裂隙,归来之后他的力量增长到了一个前所未有的程度,却同时受到了无法弥补的伤害,那是有切实记载的一个巨大伤口,即使法塔雷斯是不死的体质也无法让那道伤口真正愈合,这使得他既强大又脆弱,寇克斯正是了解这一点才策划了维斯行宫之变。
    “寇克斯篡位十三年,在大陆战争开启之前被皇后黛丽丝幽禁在宫中,三年后饿毙。比他迟了八年,黛丽丝这位代理的女帝也被她的儿子用毒酒毒杀。”索拉利斯说,“两个背叛者都已经死去,但他们的后代留了下来,连血誓反噬也没有让这支血脉灭绝。尤其是在虚君摄政的四十年结束后,这个家族所有能够活过15岁的男人都像种马一样,毕生以留下尽可能多的后代为使命,然后通过各种联姻稳定他们和贵族们的关系,因此时至今日,帝都的大部分贵族其实都多少带有那么一些所谓的皇室血统。”
    格里尔抬头看着眼神中毫无笑意的索拉利斯。
    “寇克斯和黛丽丝当年联手将法塔雷斯的血脉关联者屠戮殆尽,如果那位陛下再临人间,面对这样的事实,他该以何种态度对待这个其实已经和他没有任何关系的世界?”
    “殿下对此应该有他的考虑。”格里尔说,但他自己知道这句话中的信心到底有多少。
    索拉利斯笑了笑,“他未必会有这种考虑。”
    格里尔无言以对,因为索拉利斯说的没错。虽然只有几个亲信知道,兰斯殿下对帝国有多执着,对堕落的皇室就有多厌恶,他说不定确实不会考虑这种情况,甚至可能有些乐意见到报复的发生。他退出帝位斗争不只是因为希望渺茫,也是被他自叹为不合时宜的信念在其中作用。所有继承人之中只有皇太子肯特算是被兰斯部分认可的,那位被誉为法塔雷斯的继任者,掌管着兰恩骑士团,在法术修行和军事上的才能都相当出色的预定储君如果不是在政事上连续犯错,和贵族们的关系十分僵硬,也不会有现在这种连第五顺位继承人都冒出来和他竞争的状况。
    兰斯并不认为自己能够成为合格的君王,也不认为他的异母兄弟中谁能真正地拿起那柄沉重的权剑。
    “那么您又是作何打算的呢,阁下?”他问,“难道您会阻止这件事的发生吗?”
    “当然不会。”索拉利斯说。
    那您跑来对我说这些是想怎么样?格里尔脸上明白地写着这句话。
    “特地登门造访,只是因为我还未确定在某些问题当中的立场。”索拉利斯说,“现在我确定了。”
    “能够成为您的磨刀石真是我的荣幸。”格里尔说,“请恕我愚钝,能否告知我您的决定?”
    索拉利斯把已经全空的酒瓶放回桌面,全不在意格里尔言辞中的那点不满,“其实想想看也很有趣,不是吗?让两百年前的传说重现于世,想要在历史上留名的话,这是一个不错的方式。”
    “然后呢?”格里尔问。
    “然后?”索拉利斯笑了起来,“我们正走在一条有无数分叉的小路上,每一次选择都会改变未来,越大胆的步伐越能领略到非同寻常的风景,虽然可能坎坷更多,甚至有踏入绝境的风险……然而这正是生命的精彩所在。”
    格里尔沉默了一会,“难道如殿下所言,团长阁下,因为您已经拥有了一切,所以死亡才是您唯一的追求?”
    “不,我追求的只是在死亡这个必然结果之前的过程圆满。”索拉利斯说,“哪里又是你的欲望所在呢,我亲爱的副团长?”
    “我?”格里尔想了想,“抱歉,我并没有殿下和您这样热烈的执着。”在某种程度上,他们都算得上理想主义者,只不过兰斯皇子体现为政治的野心,而这位足够强悍的女性追逐的是充实的生命,对不经事的少年们来说,理想不过是生命中的一个过程,只有极少数的人能够坚持下去成为信念,而对同时拥有权力,才能和纯粹的力量的人来说,这种超越个体单纯私欲的追求则会带来许多改变。
    “我是一个庸俗的人,吸引我向上攀登的,是大多数人都向往的东西,”这个容貌英俊的男人笑道,“我想知道我能达到什么样的高度。”
    他说得还是有些含蓄,但对这个做什么都十分谨慎的男人来说,这也算是难得的坦白了。
    “野心,和野心相称的才干,这就是兰斯喜欢你的理由。”索拉利斯说,“如果有一天是我或者兰斯挡在了你的面前呢?”
    这不是一个合适面对面问出来的问题,两人的视线相交,对望了一会之后,格里尔笑道,“我想,殿下和您是不会给我这个机会的。只要确保我能得到我需要的,其实我非常容易饲养。”
    索拉利斯美丽的面孔上露出了一个迫力十足的笑容,“很不错。你让我兴奋起来了。”
    “谢谢您的垂青,不过夜深了,正是休息的时候,这样简陋的地方可是完全不适合您久待的。”格里尔立即说。
    “不解风情的男人。”索拉利斯还维持着那个令人胆战心惊的笑容,“难道你就没有更合适宜的态度?”
    “请您务必考虑您恋人的心情,无论我以何种方式和您相处一个晚上,对他来说都是一种伤害。”格里尔果断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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