勉力承载着四百多人的拖船顺流而下,守在船头紧盯方向的人停下了发动机,机器运作的噪音消失,水底下的桨片也不再转动,船行的速度变得非常缓慢,待到他们终于接近临时码头,早已等候在岸上的人纷纷抛出飞石索,勾住木排间的牵引带之后将拖船拉向岸边。在护卫队的催促下,这四百零七个被抓了壮丁,连他们自己都不曾奢望过能够再见亲人的男人们带着梦幻的表情一一走上了岸。
    地上的积雪厚度已经超过小腿,河岸边也结起了薄冰,虽然雪已经停了,气温却已达零下十五度,这种天气实在不宜在外久留,沿着被清理出来的平整道路,这数百人被黎洪带领着离开简造的码头,走过他们所见的一座座高大结实,有些还发出隆隆轰响和刺耳切削声的奇特建筑。冻气扑面而来,所有露在保温毯外的皮肤都如同被利刃刮削,这里和摩比斯山谷相隔不过两百公里,温度却在这段路程中直降了十度左右,如果不是在出发之前就做好的措施,这些好不容易回来的人大部分都要在路上被严重冻伤。
    庞大的庇护所就在面前,虽然外观朴素,不过这栋集体宿舍的面积几乎是蒂塔骑士团官邸主楼的三倍大小,在离此不远的地方,另一栋在阴沉的天空下也仿佛在反光的美丽建筑已经呈现出完整的品字形。
    “快进去快进去,别看了,以后有的是机会给你们看,待在这里你们是想被冻死吗?!”
    负责引领的人用带着些颤音的声音叫道,把顾着四望而缓下脚步的人推了一把。
    四层玻璃的宿舍大门只开了一半,迎面灌入的寒风让门边的人抖了个冷颤,对缩着身体纷纷涌入第一层大厅的归人来说,却像是一步从严冬跨入了暖春。
    三台锅炉日夜运转,源源不绝的暖气通过地热管道通向在一周之内又进行了不少增改的集体宿舍,近千人力用一个月的时间积累起来的煤炭除了供应铁炉的运作,也保证了供热系统循环无虞,环列在各边墙壁和天花板上的玻璃窗也换成了双层的强化玻璃,尽量兼顾照明和保暖,在现有条件下,这确实是一栋充分显现了设计者智慧和建设者努力的建筑。
    错落分布的跃层空间即使已经在此居住了一段时间的人也会感到复杂,对初次见识的人来说,眼前令人眼花缭乱的一切都如同梦境,只有站在对面那些焦灼渴盼的眼神是真实的。淡淡的天光从在顶层排列成行的天窗上投下,大门在最后一个进入的人背后合上,寒风立时止息,环旋的气流让拓宽过的大厅温度逐步回升。早已等候在此的各人亲族拥了上去,在每一张憔悴而激动的面孔中寻找与自己血脉相连的,带泪的欢乐喧闹响彻整个空间,连接各个跃层的走道上也站满了人,他们观望着脚下的情景,孩子们在叽叽喳喳地讨论,成人和老人们同样地欣喜着或者叹息——并不是所有的人都能归来,已经有四十七人永远埋骨异乡,其中遗族二十八人。
    云深刚刚从增建工地上离开,从角落的小门借道而来的他手里还拿着安全帽,看着拥堵在大厅中的人群,他停下了脚步,跟随在他身边的技工学徒和其他人也停了下来。
    “这样算是暂时不用操心了。”南山欣慰地叹了口气,说道。
    云深微微一笑,点了点头。
    担当此次接应和护卫任务的青年在进入大厅后就自觉散到了两侧,站在附近走廊上的云深几乎是立即就被他们发现了。
    “术师!”
    “术师!”
    连在大厅另一端的护卫队成员也跟着挤到了这边,看着拥到面前的年轻人们兴奋的面孔,云深也笑了起来。
    “大家都平安无事地回来了。”他说。
    “路上很顺利!”
    “船也没出问题!”
    “没有人冻伤!”
    “遇到的障碍都被队长他们解决了!”
    云深专注地听着他们情绪高昂的报告,塔克拉从人墙中硬挤进来,一步就突入了其他人默契之下留出的距离,还不忘抱怨,“为什么你的身边总是那么多男人!”
    “……”云深顿了一下,这种话不知为何听起来有点诡异。
    几十道视线一根根地扎过来,塔克拉继续视若无睹,他看着云深无奈微笑的面孔,细长的眉眼也弯了起来,“我们不在的这段时间,他们有没有给你添麻烦?”
    “我在这里的工作很顺利……”
    “那真是有点可惜啊。”塔克拉小声说。
    云深当做没听到这句话,用温和的语气继续说道,“关于你们在路上遇到的一些意外状况,在吃完饭之后,你和天澜过来跟我说一说吧。”
    塔克拉的争胜之心忽然产生,“这件事我来就可以了!”
    “塔塔,”云深目光柔和地看着他,“我是要看书面报告的。”
    塔克族没有完整的文字体系,云深每周五次的夜间授课塔克拉也去凑过热闹,虽然他也相当聪明,不过不感兴趣的东西就抛到一边的性格让他“偏科”得厉害,至于所谓的书面报告……哪怕在中央帝国,这种工作也是要七级以上的文官才能胜任的。
    韩德已经习惯塔克拉在云深面前败退的日常景象,看着堵在前方的护卫队成员和他们背后还远远不到散去时刻的人群,他转头对云深说道,“术师,挡在前面的人太多了。”
    “不要紧,我从靠墙的地方过去。”云深说。
    这是一种过于平常以至于令人有些无力的态度,韩德刚想说点什么,云深抬腕看了看时间,然后抬头笑道,“已经快要正午了,为了终于归来的各族同胞,也为了顺利完成这次任务的各位,今天的午餐和晚餐都有加菜,这时候快要开饭了,大家不如先去吃饭吧,然后好好休息。因为天气恶劣,一些工作也中止了,想做什么都可以慢慢来。”
    原先因为韩德的话而很不好意思地让开的护卫队成员这时候更尴尬了——云深还没说完,有人的肚子就响了起来。温室现在还没有正式的产出,仅仅靠着云深转移过来的马铃薯和萝卜白菜,加上肉干之类的补充,还留在这里的时候还能勉强饱足,带出去的干粮就有点窘迫了,尤其是归程上,他们吃的也不过是和那些同族一样的热烫肉汤,这种东西真是喝多少都不够填的。
    刚刚肚子发出不小声响的护卫队成员吭哧了两声,“术师……您要回去的话,我们来给你让路吧!”
    他们已经让出了一条通路,所以这句话是另一种意思,云深笑了笑,“不用这样。塔塔,你跟我一起走吧。”
    虽然已经拆去一些房间使门口大厅的活动范围更广,不过归来的人连同他们的亲族加起来恐怕要上千了,急切的慰问和欢欣的泪水,浓烈的人类感情形成的强烈氛围笼罩着这个本来颇为宽敞的空间,即使被人强硬地推开,也没有多少人注意到走在彩发族长内侧那位黑发黑眼的青年。
    在塔克拉毫不客气的开路手段下,云深算是比较顺利地来到了门口,一手搭在门把上,塔克拉暂停了动作,转头看着他越来越熟悉的俊秀面孔,那双接近纯黑的双瞳如同无尽夜空,从无失措和慌乱在其中闪烁,明明看起来是如此柔和无害,却不会有人质疑他的锋利和强大。
    “我不太明白,‘术师’这个称号——”
    当——当——当——
    从头顶传来的响亮钟声打断了塔克拉的话,塔克拉一脸不爽地抬头看着顶上通过一个小装置宣告饭时开始的铁钟,“算了,我过去再问!”
    一个刚刚听完范天澜指示的遗族青年小跑着穿过被忽然响起的钟声震住的人群,范天澜虚掩住的大衣领口有一团圆鼓鼓的东西拱动了一下,然后一个头顶上摇晃着一根绿毛的幼儿脑袋从他黑色的外套中探了出来。范天澜抬起视线,看向站在钟声之下那个不容错认的身影。
    塔克拉给云深推开这扇沉重大门的动作停了下来。钟声的余韵还在空气中残留,从几乎完全透明的大门看出去,冷酷的铁灰色天空上,一个巨大的身影从云层之上降下,无法估量的翼展挥动间推动流云又随即隐没,一个明亮的白色裂口出现在成块的天幕中,一丝侥幸的阳光从缝隙中漏下,轻轻地落在一个人的身上。
    黑发的青年在光之中抬起了头。
    第104章 够狠才会赢
    “呀啊。”
    树精灵纵身一扑。
    范天澜及时托住了他圆滚滚的小肚子,大半个身体都趴在那只宽大手掌上的树精灵一改路上的安分,像游泳一样地扑腾着短短的四肢,在这个只有四个人在的空间中,他努力要扑过去的对象无疑只有一个。
    云深伸手把他抱了过去,动作娴熟轻柔,这个孩子不仅比一般的小了一号半,长相也与众不同,云深调整了一下姿势,不让这个孩子的尖耳被压到,然后才抬头看向范天澜,“这是精……灵?”他想了想才记起这个特殊种族的称呼。
    “是树精灵。”范天澜说,不知他本人是否有这个自觉,在面对云深的时候,他的态度和别人相比堪称天壤之别,“也是神光森林的宠儿,离成年还有一段时间,只能维持在幼儿的姿态,心智暂时停留在三岁之前。”
    终于离开范天澜硬邦邦胸膛的树精灵扒着云深的衬衫,白嫩嫩的脸颊在柔软的纯棉布料上蹭了蹭,云深侧了侧头,动作温柔地轻抚着他的背部,树精灵那双光润的绿色大眼于是慢慢地眯了起来,一直竖在他头顶的那根绿毛也渐渐偃伏了下去。
    他睡着了。
    听着那细微的呼吸声,云深对塔克拉竖起食指,做了个噤声的手势,然后把这个天线宝宝抱进了房间的内侧。
    自己找了张椅子随意坐下的塔克拉啧了一声,“我还以为他不用睡觉呢,这个磨人的小妖精。”
    “……”范天澜当然不会应他的话。如果说那根绿毛是不会说话的树精灵精神状态的表示,在对他不利的那些佣兵和他们这些陌生人手中的时候,这个树精灵幼体紧张是当然的,但对明明也是初次见面的云深他却表现出了非常亲近和信赖的态度,这种状况要用外表的亲和力不同来解释就有些勉强了。
    片刻之后云深走了出来,从办公桌前拉出一张椅子,顾虑到小孩子刚刚睡着,他特地放轻了声音,“这个孩子不是走失的?”
    “那个神光森林离这里有多远?”塔克拉偏头问范天澜。
    “正常骑马的情况下,一个月左右的行程。”范天澜说,“从精灵的守护中将树精灵偷出后,他们换了三拨人才抵达佛兰德镇,大部分精锐都用于给追索而来的精灵设下障碍。”
    塔克拉回想了一下死在自己手上那些佣兵的实力,“精灵很强?”
    “很强。”范天澜语气平淡地说。
    “要是跟你比呢?”
    “要打过才知道。”
    对塔克拉来说这个回答真是无聊至极,云深思忖了一下,说道,“你们跟我说一下当时的情况吧。”
    来回都很顺利的航程无须赘述,范天澜语意简洁地描述了相关过程,塔克拉在一旁时不时地给他过度简明的语句进行补充,因此云深知道他们前往佛兰德镇接回众人,预备返回时隐蔽在旁的塔克族人发现了意图不明准备袭击他们的佣兵,范天澜和塔克拉潜入那些佣兵的伏击地点处理了这批敌人,然后在上船之前发现了藏在煮食用的陶罐中的绿毛树精灵。
    虽然性格等各方面都不对盘,塔克拉和范天澜在血腥过度的部分避重就轻的做法倒是相当地有默契。
    “只有两个人也太冒险了……虽然你们看起来没受伤就是好事,”云深说,虽然他知道这两个人尤其是范天澜都拥有超出常人的武力,“只有佣兵吗?”
    据范天澜讯问得到的说法是大部分精锐都留下来阻挡精灵了,不过在幕后指使这一切的那个人应当对最易出意外的末段路程更加谨慎,法师作为这个世界人形远程武器,从来都不会缺席重要场合。
    “有法师。”范天澜说。
    “不过他们太大意,死掉了。”塔克拉双手一摊。
    云深自来到这个世界之后就一直处在相对安全的环境中,但这并不意味着他对这方面的事缺乏了解,虽然战斗确实是他很陌生的领域,“那么枪支……派得上用场吗?”
    塔克拉轻笑一声,回味似的眯起了眼睛,“当然,而且还很好用。我干掉了两个。”
    范天澜挣断束缚术的那一刻,塔克拉的子弹也击中了用火系法术的法师,然后范天澜掷出了长刀,贯穿了还有点茫然的冰系法师的心脏,最后的木系法师刚启动护身法术,塔克拉的第二发子弹就到了,至于第三声枪响是给某个逃跑的佣兵的。
    火系法师之前发出的火箭点着了一小块地方,用长刀将陷入人体的子弹挖出来之后,范天澜和塔克拉将三个法师的尸体都丢进了火堆里,那个也佣兵已经沉入大河,即使尸体没有被肉食的鱼类分食,当他再度浮出水面的时候也不会有人认得出他的身份。
    塔克拉的回答和范天澜的默认让云深放下了一些挂虑,在冷兵器的魔法世界使用热兵器在某种意义上是“犯规”了,不过云深既不信神也没有维护正常历史发展路线的想法,虽然他行事是倾向能用谈判解决的就不动用武力——当然他对比在这个世界生存的许多人也没武力可言,要他在己方弱势的时候对标定了敌人身份的对象慈悲为怀却是不可能的。他将责任交托给这两人,就不会干涉他们应对当时的情况作出的决断。
    将那些已经变成既定事实的死者放在一边,云深现在考虑的是树精灵来到这里之后可能引起的一些问题。
    在清除掉伏击者之后,范天澜从名为刀疤的佣兵身上得知他们还有一部分人留守在佛兰德镇等待,虽然这支表面上的奴隶商队的真正领导者已经被杀,不过那些人里也有对幕后主使者有所了解的人在,范天澜和塔克拉却从未想过返回去查探更多的消息,最主要的原因还是蒂塔骑士团的人还未离开,甚至可能派人跟随他们的行踪,动手只会将事情变得更为复杂——蒂塔骑士团是中央帝国的三大骑士团之一,全员驻扎在巴兰克领自然不会真的是为了确保帝国对这么一小块领土的控制权,黑石和青金的战争在即,蒂塔骑士团绝不主动干涉的官方态度其实留有很大的行动余地。
    至少在范天澜所知的一些事实中,蒂塔骑士团的“管理者”兰斯皇子是一个非常善于抓住机会的人。
    而连树精灵都敢下手,而且已经接近成功的人所拥有的力量和权势显然绝不普通,神光森林和中央帝国立有某种程度的契约,精灵追踪至此必然会向蒂塔骑士团寻求协助,对历尽艰难才得到容身之地,新的生活还算不上真正开始的遗族和其他部族来说,无论那个幕后人物,精灵或者蒂塔骑士团,任何一方单独都难以应付,更何况被牵涉到这三者之间?
    但在树精灵被塔克拉揪出来之后,他们想清静基本是没可能了。
    “比较起来的话,是精灵更可能先找到我们这个地方?”云深问。
    “精灵在寻踪方面更有优势,而且蒂塔骑士团会给他们协助。需要树精灵的只有人类,无论拥有‘真实之眼’和‘万法之手’,否则那个人的行动效率不会胜过精灵加上骑士团。”范天澜说。
    塔克拉用指节摩挲着下巴,“他们倒是可以到处跑啊?”
    虽然中洲大陆上帝国王国公国自治领和独立城市之类的领土名目繁杂,但只要是拥有一定武装的政权,对其他势力的武装进入自己领土的事都极为谨慎,而在范天澜的叙述中,似乎精灵和蒂塔骑士团并不会受到这个方面的影响。
    “精灵在中洲的地位很高,除了他们掌控神光森林,同时守护圣地这个原因,裂隙之战中他们也是所有成规模战斗的重要战力,在牺牲了两位树精灵以及近半族人之后,神光森林被迫封印百年,对人类贵族影响很大。”范天澜神色平静地说,“封印打开之后,中央帝国召集四十八位国王共同约定,精灵可自由进入他们的疆域,若是神光森林受害,人类有义务给予尽可能的帮助。”
    塔克拉哼了两声,“对人类贵族影响很大?”
    “大概是因为一些特产资源吧。”云深笑了笑。
    “中央帝国在法塔雷斯之后的所有皇室新生儿都要到赐福之泉受洗,否则都活不到成年;净土和金铃木叶能够治愈许多人类疾病;精灵制造的一些武器有特殊效果,尤其受到树精灵祝福的剑和弓,对诅咒和阴晦法术都有很强的驱逐力;神光森林中生长着一些神奇生物和稀有药材,还有一些未曾经过证实的传说。”
    虽然范天澜的语气实在平常,听着他例举的塔克拉还是挑起了眉,“这样啊……不过那个中央帝国的皇室是怎么回事?”
    “血誓反噬的结果。”范天澜淡淡地说。
    “血誓?”塔克拉很感兴趣地问。
    “法塔雷斯在位之时,曾与当时的遗族君主立下盟约,两国世代友好,互不侵扰。”
    “……”过了一会,塔克拉仿佛标志性的轻扬音色才再度出现,“听起来是挺正经一个盟约么,违背的后果居然只要用泉水洗一洗就没问题了?”
    “这只是坐在那个帝位上的代价,”范天澜说,“在中央帝国与光明教会勾结发动对遗族的战争之前,他们的皇室中已经没有一滴法塔雷斯的血脉,无论直系旁系。就算有不被发现的远亲,在天寰破城之际也已经被血誓吞噬。”
    即使与法塔雷斯相关的血脉都已消失,血誓的阴影仍然笼罩在那个辉煌的帝位上,在法塔雷斯陨落之后登位的所有皇帝,在位时间最长的也只有十三年。现任皇帝自登基至今已经过去了十年,曾经是一个焰金骑士的他如今被各种诡异的疾病所缠绕,常年卧榻不起已经是贵族间公开的秘密。
    然而这一切都不影响中央帝国成为“人类有史以来最强大和繁荣的帝国”,卡拉米迪则被称为“世界的明珠”,“生者的天堂”,它的存在几乎不可超越,哪怕是跟随着那位常年卧床的皇帝呈现出衰乱气息的现在,中洲也没有一个国家能够对它产生威胁。对属于这个国家的平民和贵族来说,这不过是说明该换一个新的皇帝了,年轻和健壮的新帝王会让这个稳固存在了两百多年的帝国焕发出新的生机。
    “我从不认为所谓遗族生负原罪,为何我们这个民族的命运注定艰辛?”范天澜抬起头,看着起身走过来的云深,他伸手握住云深并没有多少力量的修长双手,深深地看进那双深黑色的双眼里,“如果没有你,我曾以为自己已经知道答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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