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墩云趁他蹙眉的时候,直言不讳道,左眼跳财,右眼跳灾。言罢,用手指从嘴巴里沾了些口水,来来来,抹点口水,再大的灾难也能被轻松化解。
    不必。上官伊吹一脸嫌弃,正好有探路的鲤锦卫回来,他迈开腿先走开了。
    不要浪费嘛!谢墩云把指头又吮回嘴巴里,咂了咂,朝树杈上偷偷喊了一声,在吗,白疯子
    没人理睬。
    上官伊吹远远喊道,别吃手了,过来,发现龙竹焺了!
    作者有话要说:  可能是快完结了,不太好写,有时候会反复琢磨,如果断更了一两次,请别介意哦。萌萌哒。
    第142章 把我的男人还回来
    上官伊吹对众门徒道, 轲摩鳩不在, 没人作幻给你们长手长腿, 都提着脑袋警觉着点。
    忽如一声疾令。
    一众锦鲤们纷纷掴刀而行,虽手持重刃却身轻如燕, 轻松翻上了葱峻的山岭,按照独特的盈月阵型,捕猎的巨网正悄然将目标包围在中间。
    谢墩云因浑身筋骨受损,略慢几步, 上官伊吹回首望他,目光精睿,谢墩云立马笑道,老子这会儿子放松放松,待会儿抄刀奔在最前。
    上官伊吹道,嘴硬!敏捷的身手益发彰显, 鱼贯而行, 眨眼消匿于漫漫青翠之中。
    谢墩云始才对身边一直冷幽幽的气息劝道, 别跟着了, 待会儿耍起刀来,我顾不得你。
    谁要你顾,白式浅的声音自有些沉乏,依旧不失贯有的镇定与坚毅,是我顾你。
    谢墩云的笑意逐渐复杂起来, 都好自活着为先吧。
    跃过几道山岭, 山势陡然转缓, 山麓处风景森郁幽暗,林间的獐子,野狼,猴子竟也不怕人的模样,不论食肉茹草均均的凶相横生,甚至露出些森白的兽齿低声吠噎,欲要咬上来的姿势,驱也驱不走,远处即嗅得出某种植物特有的馥郁香气充斥四方。
    上官伊吹打个手势,鲤锦卫的头子们迅速传令下去,各自取出蹀躞间沾过药液的手巾,折起来挡在鼻子上。
    顺手递给谢墩云两条手巾。
    谢墩云二话不说扯了过来,两条手巾叠在一起蒙住大半张脸,其实他手法精湛,施的是障眼法,上官伊吹的眼睛一离开,他就抖出一条故意掉在灌木丛里。
    须臾被白式浅捡起,隐入伞底。
    上官伊吹问,龙竹焺半晌在做什么旁边的门徒恭敬回答,发癫。
    沿着众人的目光往坡底望去,一片黑稠稠的植物如蜘蛛丝一般覆盖了大半的山麓。
    这些黑色的植被似是活物,细长的茎丝且无叶,密密麻麻交织在一起四处攀附,不停地吸食着万物的精华,故而凡到之处,草木灰蒙,连石头亦被吃个干干净净。
    若不是散发出极致的香意,反像上万颗长发飘飘的头颅,被播种在积厚的腐叶间。
    龙竹焺恍然在这些惊悚的东西里徜徉,他的双瞳离散,表情木讷,比他曾经厌弃整个世界的表情更加了无生气。
    那些黑色的植物如同分食着行尸走肉一般,将龙竹焺的四肢百骸吞入又吐出,粘液横流,虎毛上拱入一根根蠕缩的黑须,不停地吸收他自内而外散发的深重怨气,或是直接在他的肌髓中钻进钻出。
    他好恨!
    他好恨!
    他好恨!
    龙竹焺的血管里流动着黑色的须发,怨气愈发冲天,吞噬怨恨的诡植便入地三分,骤烈的香气随之浓郁透骨,山脚下的脆弱万物一如刍狗般,寂寥又易碎,殚残且憤恚。
    鲤锦卫中有人因太过惧怕,不由攥紧手中刀柄,左右移开视线。
    谢墩云的双腿竟也不自觉得颤了微颤,废林里袭击东佛的,便是此物。回想起那片小树林中可怖的遭遇,此地的阴霾足有数十倍之巨,更是吓人。
    突然,有人的身影穿透了重重阻碍,尖利地娇笑回荡在半空中,哇哈哈哈!正是此香!正是此香!快给我闻一闻!
    一只三腿叶虫从侧麓冲杀出来,叶虫上乘一袭破烂不堪的白衫男子,那男子的身躯纤弱不堪,颗颗汗珠从汗孔中沁透后,现下淌的皆是血汗,绢染的白色罩袍一片血红。
    来者正是陌川,他像一条嗷嗷嚎叫的饥饿野狗,驾驭着不成气候的幻兽飞奔而来。
    好香!
    好香!
    陌川自小到大从未如此渴望过什么,如果有,也便是希望自己有朝一日能获得自由,不再被花楼里那些肮脏的肥猪觊觎亵.玩。
    然而现在起,这些极香才是自由归处。
    龙竹焺当然瞥见了他,就像看见茅厕的蛆虫一般鄙夷不屑,吐舌厌道,狗杂碎,滚远点!
    同声起,可怖的植物抽动起千丝万缕,排山倒海的黑色如退潮一般蜷缩,又如腾散开去的雾气,攒着微弱的鄙视的驱赶力,轻轻击打向陌川。
    陌川的幻兽形畸神散,着不了一丁点儿秋风的蟋蟀,疏疏地散作一地零碎。
    失去了支撑的力量,骨瘦如柴的人从高处滚落,一翻再翻,然而陌川并不死心,额心的银壶嘴里喷吐出无数道带刺的蔓藤。
    这些蔓藤如同强壮的手臂一般攀附地面,更有一些扯住带香的诡谲植物,拼命往陌川的面前扯动。
    且让我嗅一嗅,嗅一嗅吧,求求你了,即使让我做狗,我都会毫不犹豫!
    他的双膝跪在地上,手像狗一般在半空中不停地刨动,收回的掌心仿佛真的抓到了什么味道,被陌川捧在脸前深深吸附着,如汲取养分的渴饥者。
    众人暗下里绷着一根紧弦,都在等着领首号令群雄。
    谢墩云窃声狐疑:他不是被戚九赶走了吗?
    上官伊吹反倒觉得陌川此刻出现必有文章,不由细细衡量,突然,绝美的面容中爆发出一种无法名状的讶异,他身上的衣服
    衣服!
    居然是陀貘的罩袍!
    上官伊吹手中的石砾登时被捏的粉碎。
    谢墩云从未见过他这种慌乱无措的神情,仿佛方寸淆乱,灵台崩摧,缓然宽释道,不过是个小小角色,恁得大人像是天要塌了一般
    上官伊吹径自站起身来,计划有变。
    一刻再不能多等,漫山遍野的红色官服像传递信号的烽火,点缀了整个苍郁的山麓,每个鲤锦卫皆怒目圆睁,威风凛凛,随着他们的领首从密林间杀了出去。
    龙竹焺正操纵着黑色的细丝勒住了陌川的脖子,陌川的脖子那么细,那么枯,即使碾死一只小蚂蚁也不过用一根手指,更何况掐断眼前的废物连半根手指都用不上。
    陌川因为无法呼吸的脸颊转成蒙蒙的青色,但他完全不必担忧自己的生死,眼下没有比他更快乐的人。
    他努力地呼吸着,呼吸着,死亡就像沉醉一样温柔。
    一道巨大的月轮自上削来。
    惊雷,乍雪,啸风,肃电,四种极致的强大力量成汹汹之态,被巧妙的融合一处,汇聚成毁天灭地的一刀,狠狠斩在龙竹焺的背后。
    龙竹焺俨然被碾压而来的巨大力量震慑,快速丢掉手中的陌川,平地里立起千重保护来阻挡此致命一击。
    铺满山麓的植物开始不停地朝龙竹焺的背后涌动,叠高的黑色长丝飞梭般集结成一座拔地顶天的高山,阻隔去一切威胁。
    然而无用。
    上官伊吹隐约觉得戚九有事,他的潜能几乎是在瞬间凝结而成,此一刀乘风破浪,高昂猛进,刀光披霞直斩黄龙,那些诡谲多变的植物何以能作抵挡,瞬间被砍作两半。
    轰隆隆的砍削声一爆数里,连带着龙竹焺的高壮身姿亦被残存的刀气震飞。
    龙竹焺恍然觉得自己被劈成两半,回眼一观,替自己挡去灾祸的那座黑山正中分开,轰然分离的缝隙间,他看见了上官伊吹面不带色的身姿毅立在数十丈外。
    铺天盖地的鲤锦卫从上官伊吹的身后飞奔而出,气势澎湃的鱼群一般汇入了整片黑暗之中。
    上官伊吹遥遥对他立起一指。
    此乃第一刀!
    龙竹焺赫然想起上官伊吹凭一刀砍死的鼋鼍兽,死去的眼睛无端有些松动,然而满腔的仇火随即扑灭一切忧惧,他骂道,上官狗贼!我要你偿命!
    上官伊吹微一挑眉,登足一跃。
    龙竹焺眼前的身影顿时消失不见。
    上官狗贼!你在哪里!
    你在哪里!
    你给我出来!
    龙竹焺猛地一抬头,上官伊吹如一道红彤彤的火电,跃过高山一般塌陷的黑暗,已经杀在他的左侧。
    龙竹焺背脊间的怨气再兴,连带着他的兽瞳眦裂,半身虎毛亦根根分明,贲出一拳与上官伊吹的环月弯刀强强对击。
    他那拳头如斗,拳风旋起一圈圈的余波,凡过处,四物皆被震飞。
    然而上官伊吹并不减缓,足尖蹦过的石块碎裂成渣,他踏烟而来,飞尘滚滚。
    二者正面相接。
    巨力撞击的力量如投入湖心的铅锤,一波一波的破坏力荡漾开去,威似大地陆沉,灵山崩摧。
    但凡在此厮杀的人皆受波折印象,被翻滚的气流震得人仰马翻。
    谢墩云被无辜一扯,整个人朝后倒了过去,他的老筋老骨在龙家祖宅被松了架似得,一屁股坐在蠕动的黑色植物之间。
    奶奶个熊的!
    他把步卅狂刀往地面一刺,借着力量想要起身,结果手腕脚腕被黏滑的物什蓦地缠了几圈,更多的黑色发丝漫过他的身躯,往他的皮肉里钻。
    莫不是这些东西也想要他的皮!
    忖着:老子怎么可能让一堆头发丝得逞!
    谢墩云阖紧手脚,爆喝一声,去死吧!你们这些傻东西!臂膀与腿一并,翻身一扯。
    随着他的力量,连着恶心的黑.丝,硬生生从地底连根拔起,咕噜噜滚出来五六颗人头似的根茎,嘎吱嘎吱地朝他挤眉弄眼,还发出可怖的桀桀笑声。
    老子了个操!这都是什么些鬼!谢墩云怒火冲冲的脸都绿了,将缠住手脚的黑发团着那些个人头似的根,一并扔得老远。
    只一刻,哀嚎之声从他站起的地方萦索回响,简直凄厉到振聋发聩。
    那些个潜伏于地底的人头像是故意诱敌深入,倾时纷纷破土而出,张开腐败破烂的嘴巴,露出锯齿一般的獠牙,如贪肉的饿豺一般咬上了鲤锦卫的肢体。
    有的已被吃得剩下骸骨,有的则被咬得七零八落,或者,活着的也在不停地淌血,连官服那夺目的红色也渲染得愈加浓烈。
    眼前惨况堪比地狱,仿佛恶鬼从地门间广出。
    谢墩云举起了刀,却又不自觉地喊着,白疯子!白疯子!你活着吗?!快吱老子一声啊!
    白式浅不知血战何处。
    谢墩云心急如焚,不停地砍,不停地救人,又把那些尸骸从人头嘴里拖拽出来。
    妈的!妈的!妈的!
    他经不住眼帘内血染成河的恐惧,粗口.爆道,你妈妈的轲摩鳩,平常不想见到你,你总他妈地钻出来,今天想见你了,你又死哪里去啦!
    被龙竹焺的怨气和鲤锦卫的血水滋养,遍地的黑色植物如同三春破土的开花状,越发黑暗与张狂。如黑色的漩涡,不停地盘旋,不停地澎湃,不停地滋长。
    吞下去的时候是血肉,吐出来的即是白骨。
    黑暗更深邃处,应该是最接近死亡的天堑,谁都无法获得救赎,连业火也于此消退。
    然而一颗明星,自那里冉冉升起。
    方圆几里的无穷黑色突然被定身一般,再不能动。
    接着是第二颗,第三颗无数颗。
    这些星芒如光阴的使者,从血雨腥风中璀璨流光,更像推动着一颗最为光明的虔诚信徒。
    果然,在星辉斑斓的最深处,走来了一个身穿华丽衣衫的烨摩罗人。
    他的足底精赤,却步伐坚定,如他琥珀色眼中燃起的点点幻灯,不移不摇。
    巨大的黑潮开始倒退,倒退,溃不成军,如月亮溯潮一般无声无息,又发出呜咽的颓败声,低低抽泣。
    戚九手执着木杖,在明冉冉的三千幻印护送下,仿佛神祇降生人间炼狱,脱苍生苦海于极乐。
    他对着活的和死的,静止的和蜷缩的,黑与红,明与暗,大声宣告道,快把上官伊吹给我还回来!
    第143章 我只要上官伊吹
    交出你的上官伊吹呵呵呵呵呵恐怕连你自己都活不久了!苏嫩嫩的女子调笑声从每一颗人头的嘴里滑出。
    苦恶生业障, 孽海渡佛舟。
    黑色的狂潮自三千幻印的逼退之下, 不停的收缩, 不停地洄合,凝而又凝, 聚而再聚。茫茫然的一大片暗影最终抛开了所有死的,活的,未死透的,变成了一具体态多姿且曼妙妩媚的女子。
    柳白骨眼中无仁, 面目狰狞,俨然傀儡的模样,无数黑暗粘稠的植物转作裙底的风光,顶替了她的双足,如同万条纤细的节肢,任她能牢牢地攀立在斜坡不至滚落。
    凌乱的麓地里一片惨绝人寰, 鲤锦卫的遗骸撒落各处, 犹胜被人撒手扔去的鸡肋, 连血带肉。
    上官伊吹早已觉察出戚九的到来, 他急于脱身,已然如一只狂乱的野兽,惊人的臂力轮着环月弯刀,不停地朝龙竹焺一只真正的半兽人头际挥斥。
    恨在深浓时。
    两个人都杀红了眼睛,却绝不可能停手, 斗在一处各施绝技难舍难分, 热血与汗如泼雨一般淋洒大地。
    陌川尖利的哭喊声贯穿其间。
    香味!香味!快与我最极致的香味!
    他喊着, 如一条嗅见肉香的野狗,一边匍匐一边磕头,尾.随着退潮的黑暗一路追踪。
    直到他扑倒在柳白骨沾满血花的褴褛裙摆之下,捧着馥郁至极的来回蠕动的黑发。
    仿佛沉静在世外桃源。
    他额头的银壶嘴不禁意碰触到了柳白骨的裙尾,那勾起的一角素纱下,扑面而来浓烈气息比艳光更加入骨。
    他那手,就不自觉地代替了银壶嘴,迫不及待掀起了层叠的裙摆,放肆地嗅闻起来。
    好闻吗,这股极致仇恨的香气。婴孩的声音下,一双圆溜溜,黑洞洞的正死盯着裙外的一切。
    阴丛丛的黑丝中,陌川背脊炸开一股冷流,他似乎觉得自己错听了什么,贪婪地伸手去掀开,又像见了鬼似地从裙底滚了出来!
    啊啊啊啊啊!鬼!鬼!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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