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放肆!”
    静默一瞬间,韩遂猛地一拍桌案指着这名部将的鼻尖呵斥,“李堪,你这话到底什么意思!而今凉州情势危急,马使君乃是我军同盟,更何况我与他同为太守如今同借安定之地抗敌。在这等关键时刻,怎能对盟友有半点歹意!”
    韩遂如今任金城郡太守,这安定郡本是有太守的,不过死于乱军中。他与马腾名为替凉州抗敌,实际上都借着这次机会侵蚀安定郡的土地。不过这种想法只能摆在心里,这位名为李堪的部将竟然直接就这么说出来。韩遂若不做出些表示,要不了多长时间,安定郡内的大小势力都会对他有所防备。并且会说他韩遂乃是无信之人,趁着马腾援救亲儿却骤然发难。
    一旦顶上乘人之危的小人这种帽子,韩遂连维持金城郡太守的职位都困难的很,更别提进一步掌控整个凉州了。
    “属下知罪。”李堪面露惶恐,向着韩遂慌忙躬身沉声道,“还请太守恕罪。”
    “罢了。”韩遂挥了挥衣袖,朗声道:“谅你也是为了我军,这次便饶了你,下次这种情况可莫要再出现了。”李堪乃是他帐下得力部将,自然不会因为这番言语便将他如何,只不过碍于面子言语上的责罚还是要有的。
    “我说这马腾实在是不识天数。”
    长安酒肆内,一群人喝的七荤八素正倚着桌案对着眼下的战事唾沫横飞。当中一个面露愤慨的士子衣着简朴,身上尚有着些许补丁,他抬首就是一樽浊酒饮下。
    “他以为凭借凉州兵马就可以抵抗朝廷,实在是可笑,可怜朝廷大兵一出整个凉州都要遭殃。”衣着简朴的士子拍着桌案,言语间还有着浓郁的酒气,“当今天下便是因为这等人才生出如此之多的事情,要我说便不该有察举制,令这些世家大族掌控权柄。这些人世沐皇恩,不思报国也还罢了,一旦遇到乱世便依仗手中势力作乱。这大汉的天下要亡啊……”他长吁短叹,身旁不少贫寒士子皆是面露愤慨,认为对方说的极为在理。
    世家大族长年把持朝政,这些底层的民众不满已经很久了。但很少有人这般直接在酒肆中讲与众人,恍如在鼎沸之时有人在下方加了把火。一时间酒肆之中充斥着某种不安的情绪。
    “当今天下尽是昏聩之人。”这衣着简朴的士子昂首又是一樽酒饮下,整个人醉眼惺忪。听得这番话,整个酒肆内乱作一团,这些贫寒士子皆是郁郁不得志之人。对于这番话大有同感,皆是眼泪汪汪低声抽泣。
    正当酒肆内哀声一片的时候,角落处忽的想起一阵嘹亮的大笑。诸人循声望去,却见一个衣着精致的世家子弟伏在桌案上,擎着杯佳酿抚掌而笑。
    “阁下为何发笑。”那名衣着简朴的士子抬手抹着眼角的泪水,收敛起悲戚地的神态。
    “我笑尔等身负才华志向,却在这里唉声叹气、怨天尤人。”世家子弟看也不看诸人一眼,脸上尽是孤傲的神情,“先前桓灵之时,朝廷纷乱无比,世家大族晋升无门。那个时候尔等这般言语,在下无话可说。然而现在,天子鼎革改察举为科举、天下无论是谁皆有出仕之途径。如此大刀阔斧,必将迎来烈油烹煮、鲜花着锦的时代。尔等不去钻研学识,以求科举功名,反而成天在这里长吁短叹。”
    “这般没志气的模样,自己都不觉得羞愧,难道就不允许旁人笑上两声么。”那名世家子弟不过是十三四岁的年纪,虽然长得稚嫩但话语锐利恍如刀剑。
    听得他这番言语,不少贫寒士子愤恨无比,皆是挽着衣袖要涌上前去。
    “你这家伙到底什么意思!”有的人梗着脖子直嚷嚷。
    “我大汉朝廷变成今日的模样,全是你们这群世家大族把持权柄!”一个少年咬牙切齿看向世家子弟,恨不得从对方身上撕下一块肉,“当年我父亲以贤名闻名乡里,都是因为没有向世家行贿,在朝廷察举只得了下品,只任个小吏郁郁而终!”
    “没错这样的事情还少吗!”人群之中有人愤恨无比的高呼道。
    ……
    “尔等莫要再多言!”衣着简朴的士子将手中酒樽狠狠地砸在地上。
    晃荡一声巨响,在场诸多贫寒士子骤然间呆住了。他们身形僵直的看向对方,等待这位方才侃侃而谈的人再说出什么惊世之语。
    “在下杜畿字伯侯,京兆杜陵人。”衣着简朴的士子向着世家子弟长长作了一揖,沉声道:“阁下所言振聋发聩,我等不思学业反而在此聚众宴饮确实是小家子气了。只是不知阁下郡望何处,又高姓大名?”
    年轻的世家子弟慢条斯理的饮尽杯中佳酿,脸上因为醉酒染上了一抹红晕。他长长的打了一个酒嗝,这才放下手中的酒樽,缓缓起身向着对方还礼道:
    “在下司马懿,年岁未到暂无表字,乃是河内郡人士。”
    “河内司马氏?”杜畿微皱着眉头,良久颇有些兴奋的说道:“阁下与京兆尹司马防先生是何关系?”
    直到这时,世家少年孤傲的脸上才有着一丝尴尬,他挠了挠后脑勺小声道:“正是家父。”
    “原来是京兆尹的公子,难怪见识如此广博。”
    杜畿对眼前的世家少年起了几分兴趣,倒不是因为对方的家世。他杜畿虽然是平民,但祖上乃是御史大夫杜延年。家风颇为严厉,从小便要教导为人当端正高洁。断不会因为对方家世便另眼相看,只是他觉得这个少年年纪虽小,却侃侃而谈对上众人之怒却毫无惧色,日后绝非池中之物。
    “不知可否一叙。”杜畿脸上狂放、愤懑之情尽消,看向司马懿缓声说道。
    “请。”
    司马懿微微点头,除了方才一闪而过的尴尬外,并无半点少年人的局促。
    杜畿看在眼中心中暗赞一声,再度作了一揖,缓缓坐在司马懿对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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