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你是祁易阳的子嗣?”吴双不敢置信,再叁确认:“你能镇压鬼门?”
    “是。”年年答道:“带我去我师父身边,我想他了。”
    吴双激动得快要哭了。
    她浑身发抖,双手止不住往年年身上伸。
    她怕年年反悔,怕年年逃跑,怕祁则就此身死,人族至此溃败灭亡。
    吴双忍不住在心中不停感慨,玉寰尊人真是好计谋,如此韬光养晦,运筹帷幄。上一世,究竟是哪里犯了疏忽,让年年逃了,投奔了妖族呢?
    难道,其实祁则根本不知道年年就是祁易阳的子嗣。只是阴差阳错,机缘巧合。如今,吴双终于找到了破局之处。
    无论如何,这一世的秘宝就在眼前,怎么也不能让她跑了!
    年年感受到吴双身上赤裸裸的杀意,害怕地往后退了一步。
    年年看吴双这似笑似哭,快要痴呆的神色,心中一片痛苦。
    其实年年早就知道的。
    自己是祁易阳与白尾狐的私通杂种,一只没用的半妖,身上却带了祁易阳的纯灵之血。这事若是让人族知道,他们不仅以她为耻,还会将她看管关押,直至鬼门开的这一日,拿她全身的血去镇鬼门。
    若是让妖族知道,自己死的更快。
    那年,她才睁眼不久,吃不到奶,饿得发慌。她嘬不到娘亲的奶水,饿极了,往妖怪身上咬。
    那股血腥的肉味让她饥渴,迷茫。但很快,她被娘亲抱起,交给妖族捆起手脚,架在烧沸的油锅上。
    娘亲说,这是祁易阳的亲骨肉。若是想救她,就拿纯灵秘宝来换。
    祁易阳一剑刺向那白尾狐,荡平这群妖聚集的污浊之地。
    剑光劈断了吊她的长杆,年年百般挣扎,擦着油锅的边摔下来,烫掉了半边耳朵。
    她一抬头,看见与妖族死斗的祁易阳,浑身是血,拿着剑抵着她的脖子。
    她扭头就跑,一步也不敢回头。
    可为什么最后还是被祁则带回灵山了呢。
    是她那时快饿死冻死了,还是祁则抱她时太暖和,她只记得嘤嘤的哭,明知上了灵山是死路,也想在他怀里多赖一会儿。
    她好不想死啊。
    她无数次想逃,可最后发现,天底下是祁则待她最好。
    他待她这样好,她不想他死。
    “年年。”吴双浑身颤抖,哭得哀恸,跪下乞求道:“我求求你了,我给你磕头,你救救师尊,就救人族好不好?”
    吴双知道,自己这是在求她去死。
    但她没有别的办法了。
    她重生这一世,不就是为了寻到纯灵秘宝,解鬼门之劫。
    怪只怪年年是只没有修为的半妖。若她有祁则那样的修为,便可以修为运秘宝,不用洒出浑身鲜血去镇鬼门了。
    “我主意已定,你求我,不求我,我都要为了师父去的。”
    年年浅浅的笑了下,嘴角仰起,湛蓝色的眼眸很是哀伤。
    灵山早春的天气里,未能绽放的花苞被寒风垂落,擦过她的脸颊。
    “别这样,太难看了。”年年对吴双说,“站起来,别哭。”
    吴双抹去眼泪,许久之后,也学年年笑了一下。
    她正视年年,对年年说:“谢谢你。”
    谢谢你。多轻飘飘的叁个字啊。
    年年苦笑不得,最终词穷嘴拙,没了话音。
    来灵山之后,年年每日都是等死。
    近来的日子,年年被祁则这样妥帖温柔的对待。她想对他说谢谢,也想对他说对不起。
    她一直瞒着他。
    分明解人族之劫的办法就在她身上,她却贪恋他的善意温柔,深埋心底。
    借吴双上一世对灵山的了解,两人轻而易举地溜进灵宝阁,找到了祁则亲手炼制的传送符。
    “走吧,此时鬼门前应是人妖大战,师尊快要力竭不敌了。”吴双对年年伸出手:“我送你去见师尊。”
    年年忽然注意到灵宝阁空的位置。
    如果没记错的话,那里曾经是一枚能使两人共命的丹药。
    祁则喂她吃了引子。她死了,以祁则的修为和丹药多年的损耗,虽然不至于真的让祁则死,也是伤筋动骨,修为大损。
    他为了解她身上那点可能还残存的妖气,竟然连这种办法都用了。
    “不走吗?”吴双见年年止步不前,登时紧张,“年年,快些走。”
    可年年不知待会见了祁则,要与他怎么说。
    她害怕见到被妖族伤得鲜血淋漓的祁则。更害怕他听说听她坦白后,会是什么模样。
    祁则一定会亲手把她的血管剖开,洒在鬼门上。
    她会死在他的怀里。
    他会对她说什么呢?
    如果祁则……也像吴双那样,说谢谢你。
    年年感觉自己会疯掉的。
    “走。”年年痛苦地闭起眼,暗叹自己心口不一的性子。
    祁则早就说过她这毛病不好,可她从来改不掉。
    她瞒骗了他这么多年。
    到头来,她还要自己亲口说穿。
    真傻啊,自欺欺人的只有自己。
    在吴双飞扑过来押人之前,年年握住了吴双的手。
    下一瞬,天地变幻,一阵撕心裂肺的割裂感后,年年出现在泾水的战场之上。
    天地昏黑,日月无光。
    一道裂隙不停扭曲,污浊色的妖气怨魂不断外溢。
    一只只手伸向这里唯一的光。
    祁则白衣染血,手持云鹿,立在无数修士百姓的尸体之上。
    “祁则,鬼门已开,秘宝已失。今日人族气运断绝,你何必以卵击石,落得死无全尸的下场?”
    无数妖族不停讥笑,铺天盖地的黑气快将祁则吞噬包围:“任你修为再高,也逃不过天理兴衰!”
    “师父!”
    年年大声叫喊。
    战场上,一直铁面冷漠的人忽然回头,满目柔情与疼惜,对她道:“年年,你不该来这。”
    年年努力作笑,抬起脸,不露出将死的难看样:“师父,这不是死局,还有救。”
    祁则沉默。
    他一剑荡开袭向年年的妖影,再一剑,云鹿神剑化作剑牢光影,将她紧紧护在原地。
    “本尊知道。”祁则说:“你好好待在那,稍等片刻便好。”
    “师父!”
    年年眼看着祁则要用血肉之躯去镇鬼门,她终于憋不住泪,冲他哭泣道:“年年错了,年年一直在瞒师父,纯灵秘宝没有遗失,年年就是祁易阳的孩子,可镇鬼门的纯灵之血,一直在我身上。”
    祁则没有回头,毅然决然地走向那道鬼门,道:“本尊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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