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的被子其实不够宽,后来又买了条贴合床宽的被子,平常不会拿出来用,只有钟斯衍要和他一起睡觉的时刻才会换上。
    钟斯衍洗好热水澡出来,拿着毛巾擦头的时候,看见方颂愉赤脚坐在床上玩手机。
    自从吵架后,他们很少有这样放松的状态了,方颂愉的房门总是关着的,不容任何人窥探。
    钟斯衍走进去,方颂愉说:“吹风机在柜子里,你自己拿吧。把头吹干再吃饭。”
    “不想吃了。” 钟斯衍走到方颂愉面前,轻轻拽住方颂愉的胳膊,把人推倒在床上,“睡觉吧。”
    他说的睡觉真的是指盖棉被纯睡觉,但方颂愉的脑回路一下转到了很奇怪的地方。钟斯衍一个膝盖抵在床上,一条腿撑在窗外,俯视着方颂愉,倒也没做出更出格的动作。方颂愉的小腿蹭了蹭床面,侧过头去,不情不愿地拒绝:“哎,我还没洗澡。”
    钟斯衍一愣,眉眼弯弯地笑起来,用指节关节处刮了一下方颂愉的鼻子:“你想什么呢?你就一天到晚想这个?”
    “谁一天到晚想这个了?” 方颂愉矢口否认,但是很难不脸红,他有点局促,“你把你的爪子拿开!放我去洗澡!”
    “不放了,既然你这么想,我觉得这是个很不错的提议。” 钟斯衍又逗方颂愉玩,一只手压住方颂愉,一只手去解自己睡衣的扣子,佯装要做些什么,“你房间里有避 / 孕 / 套吗?要不我去隔壁拿?”
    方颂愉这下是真的在挣扎了:“没有!你让我起来!”
    钟斯衍快笑死了,把人从自己身下放出来,说:“逗你玩呢…… 别慌啊。”
    方颂愉被耍了一遭,心态几近于崩溃,抱上衣服就冲去了卫生间洗澡,留下钟斯衍在他房间里边笑边吃完晚饭。
    他收拾完残局,很快就躺上方颂愉的床睡觉了。钟斯衍今天本来就打算赖着方颂愉不走了,横竖要抱着方颂愉睡觉,无论如何也不松手。
    他太久没有和方颂愉躺在一张床上了,人的知觉会格外贪恋这种温暖,蜷进被子里,车马劳顿让他很快沉入梦乡,连方颂愉洗完澡回来了也不知道。
    方颂愉躺上钟斯衍给他留出的半张床的空间,感受到身侧钟斯衍的手动了动,好像抓住了他的衣角。
    抓住他的衣角有什么用呢?他把自己的睡衣从钟斯衍手里扯出来,把自己的手递给钟斯衍,诱导钟斯衍握住。
    像逗小孩子一样,你把自己的一根手指送到小孩子的手边,他们就会不由自主地想去握住。
    但不同的是,小孩子在握住感受一会之后,就会把手松开,以示不感兴趣。钟斯衍不会,他是钟斯衍的兴趣所在。
    睡梦里钟斯衍握住了他的手,竟然慢慢调整成了十指相扣的姿势。
    第54章 铃铛、实习、鲜花
    春宵苦短日高起。他们俩一觉睡到了第二天中午,方颂愉挣扎着想从被窝里出来的时候还被钟斯衍给拖回去了。
    钟斯衍眯着眼睛说:“要不再睡会儿?”
    “我饿了。” 方颂愉说,“我要吃饭,你让我起来刷牙。”
    钟斯衍长臂一捞又把人带回被窝里:“再赖会儿,也不着急。”
    他把脸埋在方颂愉的肩胛骨中间,深深地嗅了一口气。方颂愉被他蹭得有些痒,忍不住挪了下位置,却磕到了钟斯衍的下巴,钟斯衍捂着下巴笑起来:“你想谋杀亲夫?”
    “什么?”
    “我说。” 钟斯衍字正腔圆地重复了一遍,“你是想谋杀亲夫吗,这么用力,还是说,你想要谋杀你男朋友,你老公,你对象,你恋人,你另一半…… 你喜欢哪个称呼?”
    “没复合呢!” 方颂愉笑着推钟斯衍,从被窝里起来,去洗漱。
    他的裤子似乎短了一截,露出半只纤细又白净的踝骨,钟斯衍躺在床上侧身看着方颂愉进进出出,觉得方颂愉的脚腕上可以带只铃铛,金色银色都很不错,拴着链子一直蔓延到手腕,随着人走动叮叮当当作响。
    如果是这样的话,就需要去定制了,但问题也不大,他有这方面的朋友可以咨询。
    想归想,钟斯衍也爬起来去洗漱,洗漱完,方颂愉直接把人赶回了自己房间,这次连阳台门都锁上了,一副闲人勿进的模样。
    由于不保研,方颂愉把替辅导员工作的事推了,下半学期他又没有课,所以他正在搜寻可以做实习的公司发送自己的简历。
    但这件事他不想让钟斯衍知道,他实在是害怕钟斯衍出幺蛾子从中作梗。钟斯衍的信用在他这里约等于狼来了的小孩,防人之心不可无。
    在选择实习地点的时候,方颂愉鬼使神差地选择了南辰。
    他不是想去南辰实习的意思,毕竟不太现实,就是…… 也许是想看看南辰的设计行业行情,关心一下他爸生意和自己未来能继承的遗产。
    本着这样的心态,他去关注了一下南辰的设计行业。
    其实非要在南辰工作的话,除却那些和方世军公司有对接的企业,一般中小型企业,给其他服装厂做外包或者做打版的,并不会受到方世军的影响。
    但这样也会断送了他的设计生涯,在小公司既做不到自我突破,又很容易被琐碎的事务束缚住手脚,灵感枯竭了,他这辈子能做到的成就不过尔尔。
    在那些长期接收实习生的公司里,方颂愉注意到一家叫做 promise 的公司,中文名叫诺言。这是一家对接很多国内快时尚品牌的公司。方颂愉查了查背后的股权结构,发现钟斯诺和钟斯衍均持有股份。
    诺言,诺衍。
    方颂愉暗暗记下这家公司。
    南辰的服装设计行业被方颂愉简单地摸了个底,桐城的服装设计行业也逃不过宿命。不过桐城的小型企业方颂愉也不必研究,只管对着几个高端大品牌投放自己的简历就好,遍地撒网,就看哪家企业要他,等到一开学直接去实习。
    ———
    没过多久,方颂愉就收到了三封 offer,尽管不是百分百通过率,但也很值得惊喜了。他拣了份风评最不错的公司的 offer 回复了,对方让他开学之后来上班,考察他的水平,还暗示他,鉴于他是桐大的学生,好好努力,评价考核优秀的话,校招可以转正。
    怎么说呢,虽然方颂愉没有特别强烈地希望兰印这家公司给他办理转正手续,不过被高看一眼,足以成为方颂愉即将到来的职场生涯的一个良好开端。
    他对此有些隐隐的期待。
    也正是因为这样的期待,方颂愉一直将这件事拖到再也瞒不住钟斯衍了,才知会钟斯衍一声,甚至没有采取面对面的方式,而是挑了一个钟斯衍在上课的时间,假装随意地告诉他。
    方颂愉为此还撒了谎:“我这几天投了几家公司,想找个实习刷简历,我刚投没几天就过了,明天打算去做打工人啦。”
    他把自己说得越随意越无心,钟斯衍对他的阻拦就会越轻…… 最好是,一点也不要阻拦,一点也不要抗拒,一点都不要。
    钟斯衍一向回他的消息很快,不知道是对于每个人都是如此,还是仅仅关注他的动态。
    钟斯衍说:“好啊,什么时候下班,需要我接送吗?”
    好像…… 并没有他想象之中的过分举动。
    方颂愉抱着手机继续试探性地问:“他们说,如果我表现的不错,最后会留用我。兰印是家大公司,我还挺喜欢他们的设计理念的。”
    “对方正在输入” 字样持续出现了好几次,最后只出现一句轻描淡写的 “好,下班太晚的话我去接你”。
    “他们不加班。” 方颂愉说,“脉脉上打听过了,没有加班文化。”
    两个人又聊了些有的没的,钟斯衍始终没有表现出任何对于方颂愉去实习的不支持。方颂愉一颗惴惴不安地心落了下来,但又好像没有完全落地。
    钟斯衍一直是这样,不声不响干大事的人。
    钟斯衍下课回来后已经是五点多了,也许是没带钥匙,方颂愉替他开门,看见捧着一大束花的钟斯衍。
    乍暖还寒,钟斯衍今天穿的是驼色的大衣,被一大束塞满了向日葵满天星等各种乱七八糟的花的花束遮住大半个脸,看上去格外温柔。
    他把花递给方颂愉:“提前祝你上班快乐。”
    方颂愉被花扑了个满怀,脑子里还有些晕晕乎乎,心想他可真是双标,周楚然送的那一大束花在他眼里等于浪费,钟斯衍送他的却姑且可以收下,一片好心,惊喜满分。
    他把花放下,让钟斯衍进来,钟斯衍背着包,说:“找个桶把它们养起来吧,有些花还没醒过。”
    于是方颂愉就觉得钟斯衍真的是很懂他,至少能明白买花不是喜欢花朵成片枯萎的样子,而是喜欢它用力盛放的最后几天。
    第55章 实习、接送、铃铛
    实习意味着打杂。
    打杂方颂愉还是可以接受的,但他没想到自己只是在帮忙跑腿或者充当前台,这几天唯一做的和设计有关的事情,是周五下午去库房感受了一些布料的质感。
    感受完,就下班了。
    方颂愉回到办公室,收拾了他的东西,带他的组长拎着包也打算下班,看到他说:“你怎么回去啊?我捎你一程吧。”
    方颂愉摇摇头笑道:“不必了,有朋友来接我下班。”
    其实钟斯衍已经在地下停车场等他很久了。
    他跟开车过来接他的钟斯衍讲这件事情,钟斯衍说:“如果你不想的话,可以考虑下 promise,promise 也有一些知名设计师,你到时候去了就可以直接跟他们学。”
    “太远啦。” 方颂愉说,“再说吧,让我刷刷简历,简历做漂亮一点。”
    钟斯衍没有强迫他的意思,只是告诉他还有别的选择,听方颂愉这么说,就不再提起。
    方颂愉本以为这只是生活里的一段插曲,谁知道等下一周上班的时候,他的师傅对他冷淡了许多。
    第一周,他的师父还会偶尔指点一下他以前的不成熟的作品,让他去看看库房,这一周,连接过自己要求方颂愉买的咖啡的时候,都不太说谢谢了,眼皮子一抬,挥挥手就示意他出去。
    一开始方颂愉以为师父个人私事上出了什么问题,可能心情不好,所以也夹着尾巴做人,免得触霉头。
    直到听见茶水间里同事的八卦——
    “你知道吗?新来的实习生下班是被一辆阿斯顿马丁接走的,里面还坐了一个男人。”
    “啊,是 gay?也是,我也 gay 达狂响,他长得本来就像年轻女孩,也正常。而且咱们这行 gay 还不够多啊?”
    然后是一阵窸窸窣窣的笑。
    新来的实习生总共三个,阿斯顿马丁说的是钟斯衍,问题是那车其实也不是钟斯衍的,钟斯衍手上的车换着开,全是钟斯衍他爸和钟斯诺在桐城买的车,前不久那辆奥迪送去保养了,于是就开了这辆出来。
    方颂愉很无奈地站在茶水间的一个角落里,希望内间的两个人不要看见自己。
    这个时候他本来应该迅速离开现场,免得发生一些尴尬事件,然而却又忍不住躲在原地想要听到更多的内容。
    如他所愿,二位继续说下去:
    “不是,你搞错重点了,gay 不 gay 不是问题,谁没事关心别人性取向,又不是我喜欢的那挂…… 主要是,看他打扮,家境也就一般,一个男人开阿斯顿马丁来接他……”
    “不是吧阿 sir,你是说金主包养啊?金主包养为什么来我们公司做实习生,咱俩都是实习过来的,你不知道实习就是打杂啊?金主舍得自己宝贝天天跑腿吗?”
    “你这思路就有问题,一定是金主吗?为什么不能是……”
    “哦哦哦我懂你意思了…… 咱们老大最不喜欢这种人了吧?”
    言至于此,方颂愉突然明白了组长为什么冷淡如斯。
    原来大家都以为他做鸭…… 真是又好气又好笑的一件事。他不想借他爸声势,只说自己家境普通平凡,谁能想到被误会成这样。
    而且这事压根不好明着解决,总不能跑到师父面前去说,老大,我真的不是被包养也不是出去卖,那是我前任。
    更离谱了。
    眼见着那二位要出来了,方颂愉忙蹑手蹑脚往外走,去往和工作间相反的方向躲了一会,等两个人都离开了,才往回走。
    这题是无解的。无解的点在于他和钟斯衍确实经济上不匹配,就算他说自己不是出来卖的,也总会有人想,对方凭什么看上了你,你是哪里很优秀吗?
    关于这件事,方颂愉唯一的倾诉对象,是钟斯衍。或者说,唯一的 “辱骂” 对象,是钟斯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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