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娘,你再熬熬,等形势松了,你就是把咱们家底都搬给我姥,我都给你打下手。现在还不行,你先委屈一下。”
    叶秀荷失笑,无语地拍了一下闺女,“娘是有多爱娘家啊,还都搬给你姥。这次是娘不对,一瞅见你田阿姨给她娘寄东西,给忘了。”
    “咱们家现在明面上跟她家不能比,田阿姨她自己工作是跟你差不了多少,可她男人工资高啊。
    我去领爷爷工资就看到他加上补贴差不多快干啥两百。”这时关平安终于体会到她有些事情不跟她娘咬耳朵的坏处。
    “这么多?”
    关平安点了点头,“就是小北他大哥每个月的工资都快有整百。我爹辛辛苦苦维持的靠媳妇养家形象还得靠你帮衬。
    你看自从朱婶子过来,我是不是很少让张婶子炖肉炖鱼,连中午饭都不要求你和俩爷爷回家吃了?”
    为啥?
    她还不是宁愿开小灶给她娘和俩爷爷打饭盒带走也不愿意节外生枝。处在一个屋檐下,真要顿顿大鱼大肉的,谁还不知道谁。
    唉……她娘才是真正的小白兔。家里条件越来越好,她倒失去在屯子里过日子时的那种小心翼翼。
    可她总不能埋怨梅爷爷手上有权,总不能埋怨身处环境影响,总不能埋怨自家院子大得周围人家闻不到肉味吧。
    叶秀荷拍了拍怀里的闺女,“行,娘心里有数了。来,睡前再陪娘练几句口语。你这是要上哪儿,咋说?”
    关平安哑然失笑。
    算了,算了,反正她能护得住娘,干啥要委屈娘,爱咋样就咋样吧。她爹都舍不得纠正媳妇,她当闺女还反了天不成。
    这货赫然忘了不知是谁在她娘耳边嘀咕:别怕,你想干啥就干啥,梅爷爷可厉害了,我爹可吃香了。
    咱们家啥都缺,就是不缺钱和票……要不是你类似的话说多了,勾得你娘心痒痒的放开心神,她能大手大脚往娘家寄东西?
    用齐景年的一句话就是他关世叔不会教孩子。这一代传一代的,当闺女的可不就学着好的坏的一股脑全塞给她娘?
    作孽哟~
    这货被她娘拍着拍着给拍睡着了,娘俩没心没肺地酣然入睡。估计要是来小毛贼,黑子它们不吱声都未可得知。
    想好的收拾小葫芦呢?
    再等关平安开始行动,已经是第二天的晚上,还是叶秀荷值夜班的晚上,要不然还有得时间等。
    小葫芦内。
    她之前倒腾古玩字画家具之类东西还堆在院子和地下室。她也不知乱世黄金盛世古董中的盛世,她能不能等到。
    之所以收藏着,纯粹是个人喜好。
    这就跟她一见到书籍就想要收到手上一样,因为见识过“洛阳纸贵”。就连卫生纸,她都喜欢囤货。
    这回仓库空了倒是方便于她将收藏品挪一挪,再进行分类分类。想要细细分开是不可能的,只能大致分开。
    地震砸烂了她后罩房的两口缸,还有她不少的瓶瓶罐罐。幸好如今什么好东西都时兴藏着掖着。
    如此一来不是没有好处。最起码一些珍贵的易碎品,关平安就不敢摆在外面,不然她非得哭死不可。
    但损失肯定有的。
    比如她摆在卧室插花的花瓶就碎了;比如她摆在休息室常用的一套茶具就碎了只剩一个木头托盘。
    要不是杨佳佳提起杨爸爸给她买的玻璃花瓶这次碎成渣,关平安都不愿去回想自己这次损失了多少。
    “我家热水瓶就全打破了,到现在我妈跑了好多地方,瓶胆儿还是买不到。你家热水瓶配上了没有?”
    要不是王晓燕看向自己,关平安还以为她跟别人说话。对呢,她家热水瓶不少,可也被打坏了三个。
    还全是她梅爷爷这边的热水瓶,距离地震都快要过去一个月了,你说李秘书会不会让后勤配上瓶胆儿?
    关平安笑了笑,“也在等,天冷之前总会有货的。最近是不是有很多人上公园拆那些砖头回家啊?”
    她说的拆砖头是指之前以防余震,公园里不单单搭了木棚子,还用砖砌了不少地盘,也不知有关人员是怎么考虑的。
    现在恢复秩序了,除了帐篷被收回,那些木棚子和砖头一直放着也没动,就有人开始摸黑拉材料回家。
    上月末她上街口的粮店打听粮票换细粮时就听那些大妈大婶大娘在那埋怨合住一个院子的谁家拉回不少砖头想违章占地。
    王晓燕瞧了瞧四周,稍往她们俩靠近,悄声说道,“有。佳佳家和我家就搬了一些回来想盖间小间。”
    关平安细回想她们两家住的大杂院,百思不得其解,“有地儿?”她记得她们两家的鸡窝还是夹缝求生的。
    “有,我家小厨房拆了就能盖间小间,佳佳家是小厨房拆了盖大点,她家和我家情况不一样。”
    关平安懂,王家住的三间屋是王爸当年买下的私人房产,而杨家现在住的屋子是杨爸单位分的公租房。
    就跟以前她梅爷爷要交租金的那种情况。尤其是类似杨家现在入住的大杂院,还有一个不便之处。
    就跟之前李老入住她家院子似的没有房产证明,一调到当地或下放到外地,全家人就必须要搬走。
    第1253章 全都懵了
    杨家这是如此。要是政策一改动,原来的主人回城,或者说原来的主人要收回出租的房屋,他家就必须要挪地方。
    至于杨家到时又要搬到哪里?自然会由杨爸和房管所协商另置入住地方,要不就由单位来想法子。
    就像之前在李老搬走后入到她家院子的那几户人家情况是一样的。难怪杨家是小厨房拆了盖大点。
    因为再盖也没用,土地房屋压根就不是杨家的,除非像她梅爷爷的院子,房产权不是私人所有而是一直在公家手上。
    但不可能的。
    据她所知,王家和杨家现在所住的大杂院,那是有主的,杨家就是从现在的房主老子手上买下三间厢房。
    这家破落的房主虽然还拥有正房,不过因为某些历史原因,但是他们现在人还住在城郊,据说房屋租金还能领到手。
    应该说附近几条胡同的房产权属于公家还是私人,关平安都有打听过,再也没人比她更一清二楚的。
    这也是让她不解地地方,你说搬砖头的那些人是怎么想的?房子是自己的还好说,可不是你的,你盖了岂不是白费功夫。
    当然,或许还心存侥幸也说不定,毕竟能在皇城根拥有私产院子的人家,绝大多数都是早前富裕人家。
    有那没有被下放劳改的人家也是心甘情愿听从居委会的安排,一家子挤几间屋,其他屋子都交给房管所出租。
    现在是私人房产不多,有也很少有人买卖。当然关键还是有房子的人不缺钱,想买的人家又没钱。
    普通工人家庭,不一定买得起。类似齐老的这样人家可以分配了好房子,他们也看不上连厕所都没有的平房。
    甚至还有的,像齐建军这样的,他要不是妻子苏明月就是烈士遗孤,他还忌讳以后政策改变,买下的私产院子成为污点。
    所以她就一直想不明白将来究竟是发生了什么事情,居然有钱就行,什么都可以自由买卖还不违法。
    虽说一朝天子一朝臣,但哪朝哪代的开国皇帝定下的规矩,继承他们家皇位的子孙后代也没谁敢朝老祖宗所订的规矩动过大刀啊。
    上课铃声响起。
    “滴铃铃”的拉回了关平安的思绪。
    正上着课呢,突然学校的大喇叭响起,惊得双眼看着黑板,又开始走马行空想些有的没的关平安打了一个机灵。
    喇叭声音里出现几声滋滋响之后,传来了哽咽的声音,“我党我军我国各族人民敬爱的伟大领袖口口口于一九七六年九月九日零时十分在北京逝世。”
    一瞬间。
    全都懵了。
    不敢置信的关平安猛的一下看向讲台上的老师。她的郝老师反应没比她好多少,拿着的课本掉在了地上,整个人都呆了。
    四周的同学们个个都惊讶地看着窗外。有那动作快的同学,反应过来就立即弹起身,冲出教室。
    郝老师脸上露出悲痛神情,一句话也没说,缓步跟着学生们走出教室,关平安愣了一下拉了拉身边还没回醒的同学。
    跟着,她也走出了教书。还没等她多走几步,刹那间,哭泣声,一声声的,汇集成片,哭声越来越响。
    太阳落山了。
    给穷苦老百姓带来了光明的太阳,他落山了。
    虽说之前齐景年已经提醒过她老人病重,但真有这一天来了,关平安捂着嘴还是控制不住流下眼泪。
    她爹说过这是最值得尊敬的老人,开国仪式上的一句全国人民站起来了,所以连她爹也翻身做主。
    虽然她爹这个主人当时还被他老爹老娘压住,但不一样的。她姥爷就说过活在红旗下是最幸福的一代人。
    她姥姥就说过要不是这位老人带领穷苦百姓打下江山,像她这样稍长几分姿色的小姑娘都是待宰羊羔。
    虽然有时她也会听到有人非议过这位老人,但瑕不掩瑜不是?就说始皇帝嬴政,一提他就是焚书坑儒,可他还平定六国呢。
    因为这件事,整个学校都弥漫着悲伤的情绪。学校就提前放了学,还多给了学生们放了下午半天假。
    这会儿还没到中午,关平安背着书包跟着人群离开学校。一出校门,同样的,大街小巷到处哀声一片。
    到了家,迎面就是张嫂他们红肿的眼睛,就连开口说话都带着哭声。“首长刚派人回来让你到家先别出门。”
    估计她梅爷爷是派人回来拿什么东西,顺便通知张嫂让她放学的话就先别出门。否则这节骨眼上,他老人家哪还顾得上家里。
    关平安点头。
    她这乌鸦嘴,刚刚想什么一朝天子一朝臣,果然还没半个小时,事儿就来了。那天凌晨说翻地龙也是说来就来。
    回到正房书房的关平安拍了拍自己的嘴。将书本放到了椅子上,她就近坐到书桌后面的椅子发呆。
    与年初周爷爷去世不同,这次的事情就大了去。只怕是等开完追悼会让逝者安息之后就要面临一决雌雄了。
    沉吟片刻之后,关平安开始铺纸研磨,提笔挥毫。一张白纸上落下大小不一的从草书的“静”字到方方正正的“静”字。
    不知从几时开始,她这心一乱开始摒弃运行心法来静心,反而自虐般让心情先自由发泄再加以控制。
    好像是从梅爷爷初次提起让她走他的路开始的吧,或许是更早,在决定离开马六屯那一天开始?
    落下最后一步,关平安搁下笔,看着中间的方方正正的“静”字。片刻之后,去了这一张白纸,她又铺上一张。
    这次铺纸之后,只见她轻轻抚平纸面,不急不缓地再次拿起笔搁上的毛笔,蘸了蘸砚台内的墨汁。
    随后,白纸上出现一个“静”字,却让关平安眯眼看着这个自己刚刚落笔还未干的“静”字,久久不语。
    不行。
    字如人。
    她不该还字带着刀锋的。
    到底还是骗得过他人,也骗不过自己。
    无欲则刚,永不忘初心。纵使你有再多的想法,关平安,谨记不管到了何时都容不得你起任何心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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