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气预报说这天有阵雨,这些天也下过几次雨,都是下一会儿就停了。最后一天他们拍的是室内基地, 外面下雨对他们影响不大。
    然而天气阴得厉害,影响了光线,靠打光打出来的光感和自然光还是不一样, 狄哥拍得不是很满意,说回去再修。
    苗嘉颜换回自己衣服, 他深吸了口气又长长地吐出来,跟陈潮说:“潮哥我终于拍完啦。”
    陈潮也快累死了, 这几天明显折腾瘦了一圈。
    东西都收拾好装在车上, 这些天苗嘉颜穿过的衣服姐姐说都送他了,苗嘉颜不要。姐姐说:“拍完本来就送给模特了,你留着穿。”
    苗嘉颜还是摇头, 说:“这些我平时也穿不了, 我不要了。”
    姐姐没拗过他, 最后只得说:“行吧, 那我送给别人了哦。”
    苗嘉颜点头说:“好的。”
    本来想等雨停了再走, 一行人等了两个多小时, 雨还没有要停的意思。
    陈潮有点困,靠在椅子上半睡不睡的。苗嘉颜坐在他旁边,趴在椅背上睡着了。
    这些天里还是头一次下这么大雨,姐姐有点担心室外的花。基地这边技术指导倒是说没事,本来在室外的就是不娇气的。苗嘉颜睡了一觉醒来,外面的雨还没停。
    这么等下去没完,最后他们还是决定顶雨回去。反正离市区就几十公里,开慢点也没什么事。
    雨点噼里啪啦砸在车顶,在雨天里开车会让人觉得心里发慌。今天狄哥也在他们车上,所以后座上除了苗嘉颜和陈潮,还有个姐姐。他们仨都瘦,这么坐着也不挤。苗嘉颜和陈潮挨着,尽量留更多空间给姐姐,也尽量避免碰到她的腿。
    姐姐和狄哥说着话,苗嘉颜看着车窗外面的雨。这种天气必然开不快,车以四十迈的速度缓慢行进,雨不见小,速度也提不上来。
    最后他们却没能走成。
    车行至一半,前面停了不少车,都开着双闪停着。
    “前面出事故了?”姐姐问。
    司机说:“不知道,估计是。”
    司机拿了把伞下车,去前面问了。过了十几分钟他回来,身上已经浇透了,一上车就说:“封道了。”
    “啊?”姐姐追问,“为什么封?”
    “说是前面滑坡了,今天估计走不成。”司机说。
    往市区去要经过一小片山区,公路两边都是山。去市区就这一条路,这边封了就走不了了。
    “那怎么办?”姐姐显然也是第一次遇到这种情况,有点蒙。
    “没别的办法,出不去。”司机是本地人,平时就在基地这边,明显更有经验,安慰说,“不一定是真的滑坡,有山的地方都小心,雨大就封路,停了就通了。”
    姐姐有点不死心,说:“那等会儿?”
    他们已经走了一半了,而且现在被夹在路中间,前后都有车,不等也没办法。
    现在停的位置前不着村后不着店的,外面景也没什么看头,雨没半点转小的趋势。车停了不能一直开着暖风,司机把火熄了,车厢里渐渐冷了下来。
    外面气温也就六七度,这种温度下不开暖风车里很快就凉透了。苗嘉颜和陈潮坐得近,他俩挤着倒还好点儿。
    “冷不冷?”陈潮低头问苗嘉颜。
    “还行。”苗嘉颜回答。
    他伸手从后备箱里拿了两件这两天穿过的外套,一件给了姐姐,一件大的展平了盖在他和陈潮身上。
    陈潮挨着车门,侧面透风,苗嘉颜又从后备箱拿了件衣服,把侧面给挡住了。
    路不开这么一直等着也不是办法,后面渐渐开始有车陆续掉头了。
    姐姐也等得没耐心了,决定先回基地,等路开了再走。万一今晚都不开了他们总不能在这儿等一宿,冻都冻死了。
    所以他们从基地走了几个小时,又回到了这儿。
    这边倒是也有几个空房间,不过跟上次基地的比不,来这边一般都去市里住了,所以空房间也没怎么收拾。
    姐姐有点随遇而安的性格,嫌弃了一通房间,最后说:“既然已经这样了,咱们将就将就吧。但是也别窝囊着了,我去安排,晚上咱们嗨起来。”
    晚饭都是她张罗的,用厨房现成的食材做了一桌子菜,还让人去村里买了不少东西。
    苗嘉颜帮她打下手,姐姐问他:“你会做饭?”
    “会一点。”苗嘉颜说。
    “厉害。”姐姐边切菜边和他说话,“不过我像你这么大的时候也什么都会做了,我有两个弟弟妹妹,我爸妈上班,我得给他们做饭吃。”
    苗嘉颜干活很利索,只是不爱聊天。
    外面雨还没停,他们把桌子支在花棚一角,又暖和又亮堂。虽然这一天有点糟心,可这会儿倒也觉得没什么大不了的。
    姐姐还系着围裙,妆已经卸了。她搬了箱啤酒进来,沉甸甸地砸在地上,说:“累死姐姐了,来陪姐姐喝酒。”
    狄哥说:“姐姐自己喝吧,小弟困得不行,着急吃完回去睡觉。”
    “不喝你就别吃。”姐姐问陈潮,“会喝酒吗,小哥哥?”
    喝酒没什么会不会的,陈潮拿了一听出来,打开了。
    “颜颜会不会?”姐姐又问苗嘉颜。
    苗嘉颜从来没喝过,摇头说:“我不知道。”
    “他不会。”陈潮说。
    苗嘉颜跟着说:“我不会。”
    姐姐“扑哧”一下笑了,直接给他开了一听,说他:“你怎么那么听你哥哥的。”
    这是苗嘉颜人生第一次喝酒,在几千里外的地方,和陈潮,还有几个陌生人。
    姐姐很能喝,她说是这几年练出来的。
    她跟苗嘉颜讲了很多她刚开始创业时候的事儿,也给他讲了些其他模特的故事。苗嘉颜喝了半听啤酒,晕晕乎乎的。
    陈潮看看他,苗嘉颜就回望过去,陈潮问他:“晕不晕?”
    苗嘉颜看着他摇头,觉得在这里的光线下,他英俊得晃眼。
    “姐姐真的很喜欢你,你是我挖到的,我不好好对你你早晚得被别人挖走。”姐姐跟苗嘉颜说,“所以你们不用怕我坑你们,姐姐虽然是个商人,但也没那么坏。”
    她看起来很真诚,苗嘉颜觉得自己也没什么能被坑的。
    “你会火的,宝贝儿。”她摸了摸苗嘉颜的头发,说,“我想让你从我这儿出去,而不是别人家。”
    陈潮很冷静地看着她,她笑着说:“小哥哥你也别看那么严,你看不住,他早晚会被别人看见。”
    “那挺好的,”陈潮点点头,垂着视线说,“不被坑就行。”
    姐姐喝了不少酒,看了他们一会儿,突然说:“我见过很多像你们这样的。”
    陈潮没搭话,苗嘉颜倒是好奇地问了句:“我们什么样?”
    “很好,”姐姐想了想说,“很纯粹。”
    他不由得再次看陈潮,还不等他说话,就听见姐姐又说:“后来都分开了。”
    苗嘉颜愣了下,不明白。
    “你们现在的纯粹,一半因为干净,一半因为站在天真的年纪上。” 姐姐不知道想到了什么,慢慢地说,“后来年纪过了,见的多了,也没那么干净了,自然也就慢慢都变了。”
    她又说:“我见过太多个‘你’了,颜颜。”
    苗嘉颜不太能听得懂,她说:“干干净净地出来,不过多久就能把自己身上的干净抹得一点不剩。”
    陈潮看了苗嘉颜一眼,没说话。
    姐姐其实一直很注意分寸,跟苗嘉颜没有过什么过近的接触,并没有让人觉得轻视他。这会儿可能是喝多了,她抬起手摸了摸苗嘉颜的头发,眼神很亲近,也很柔和,说:“姐姐希望你不要那样,你要纯粹得时间久一些。”
    苗嘉颜没有见过许多人,他都没怎么出过那个小镇。
    他现在还不明白。
    狄哥早就回去睡觉了,后来就剩下他们仨。他们只剩下一把伞,一个雨披。陈潮让苗嘉颜先坐着,他去把姐姐送了回去。
    陈潮回来的时候苗嘉颜已经趴在桌上睡着了。
    “苗儿。”陈潮站旁边叫他。
    苗嘉颜第一次喝酒,喝了一听半,刚开始陈潮看他没什么反应也就没管他,男生喝点酒没什么。
    这会儿苗嘉颜看起来像是喝多了。
    陈潮蹲下,问:“醒着没?”
    苗嘉颜“唔”了声,趴在那儿看他,叫“潮哥”。
    “嗯,起来。”陈潮把身上湿漉漉的雨披脱了下来,让苗嘉颜穿上。
    苗嘉颜很听话地坐了起来,把雨披穿上了。陈潮去门口把伞也拿了过来,塞进苗嘉颜手里,说:“等会儿出去你打开。”
    说完再次蹲了下去,说:“上来,背你回去。”
    如果是平时的苗嘉颜现在一定会说不用,可这会儿他沉默了几秒,却静静地伏了下去,贴在陈潮的背上。
    外面有灯,不会很黑。苗嘉颜被陈潮背着,一只手抱着他的脖子,一只手打伞遮在陈潮头顶。
    他一直睁着眼睛,有时看路,有时侧脸看陈潮。
    这样背着他在泥泞的路上走,陈潮的呼吸稍微有一点重。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酒精,还是因为姐姐晚上讲的那么多个没有好结局的故事。苗嘉颜被陈潮这样背着走,听着他的呼吸,突然觉得非常难过。
    他的头发软软地贴着陈潮的侧脸和脖子,苗嘉颜几乎是迷恋地把脸贴在陈潮肩膀上,他在不是很清醒的状态下,眼神里的一切情绪都不加掩饰地释放出来。
    “苗儿。”陈潮开口叫了他一声。
    苗嘉颜贴着他,轻轻地应着:“哎。”
    “伞抬高点儿,我快看不见了。”陈潮说。
    苗嘉颜抬了抬手腕,说:“好。”
    苗嘉颜不重,这么背着不会觉得吃力。陈潮每一步都很稳,手也很稳地托着他的腿。
    苗嘉颜看着他的侧脸,在隐隐约约的光线下能看到他的轮廓,和俊朗的眉眼。
    “苗儿。”陈潮又叫他。
    苗嘉颜又答:“哎。”
    “你会一直干干净净的,不会像她说的那样,不用害怕。”陈潮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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