丰王李珙皱眉喝道:“你二人说的什么话?难道你们对我大唐平叛复兴没有希望么?你们身为大唐命官,心中怎能有这样的消极想法?若人人都如你们这般,我大唐还能指望你们什么?”
    颜真卿和贺兰进明一愣,忙拱手告罪。几杯酒下肚,他们差点忘了席上还坐着当今陛下的儿子。而且还是王相国亲自带着他来的这一位。暗地里两人猜测过王源此举的意图,都觉得很有可能王源是要举荐这位丰王爷上位。所以此刻李珙一发话,两人顿时觉得甚是紧张。
    王源摆手皱眉道:“都坐下,不过是闲聊心思,丰王爷干什么给他们扣上一顶大帽子?颜太守和贺兰太守都不能指望的话,天下还有指望的人么?你也不想想,颜太守可是坚守了平原城九个月的。黄河以北的郡县州府中除了颜太守之外,还有谁能做到?贺兰太守这次若不是全力协助,我们能脱险么?丰王爷,话要想一想再说出口。”
    王源的语气虽然清淡,但话意可不轻,这是等同于指着李珙训斥他了。李珙吓了一跳忙道:“王元帅,我不是那个意思。我只是不希望他们说出那样颓废的话来。”
    王源微笑道:“那不是颓废,那是感叹罢了。你若到了他们的年纪,也会有此感叹的。你不明白他们心中的感慨的。”
    李珙心道:“你还不是比我只大一岁,难道你便能明白了么?”不过嘴上还是立刻改口道:“元帅说的是,是握唐突了。我敬二位一杯酒谢罪,二位太守不要介意,本王说话有时候确实不太中听。我绝不是要训斥你们的意思。”
    颜真卿和贺兰进明们举杯道:“无妨无妨,丰王爷说的也有道理,我们确实不该说出那般颓废之语。”
    三人同饮之后重新坐下,王源知道李珙心里不高兴,但王源也无意安慰他。自己虽然已经决定了要推举他竞争太子之位,但在此之前必须要好好的调教他。让他多明白些道理。玄宗的儿子不好好的教育,自己便替他好好的教育一番。起码将来做个不祸害百姓和朝廷的皇帝,这已经是最低的要求了。
    “贺兰太守,明日一早我便要离开北海郡了。在离开之前,我有几句话要交代于你。”王源微笑打破眼前略有些尴尬的沉默道。
    “相国明日便走?怎不休整几日?下官还想着和相国盘桓几日聆听教诲呢。”贺兰进明忙道。
    王源摆手道:“贺兰太守行事让人放心,那可不需要本相多嘴了。有贺兰太守驻守北海郡,当是北海郡百姓之福。我和贺兰太守一见如故,也想多盘桓数日,但时间紧迫,我确实不能在此逗留了。你要知道,为了救援平原城,我可是抛下了十万大军赶到这里的。我走时十万神策军还在长安城外清扫城池,面对着长安城中的二十万叛军的威胁呢。已经一个多月过去了,如今消息全无,究竟是否发生了战事,我却都一无所知。哎,说起来我这个兵马元帅是不合格的,把重担全部丢给了高副帅了。”
    贺兰进明点头道:“原来如此,那是该立刻赶回去。不过相国也不用担心,高仙芝领军当无差错。相国和高副帅人称大唐双壁,你们二人谁领军,叛军都将讨不到任何的便宜。”
    王源呵呵笑道:“若非是对高副帅有绝对的信心,我也不敢离开大军,否则岂非成了儿戏一般。但我也不妨告诉你们我此来的目的。我之所以离开大军突袭敌后,可并不是冲动之举,而是必须为之。目的之一便是援救困守平原城的颜太守,因为我不能眼睁睁的看着颜太守坚守城池却得不到任何的救援,最后和全城军民在失望之中被攻破城池屠戮而死。我大唐之所以有今日,便是很多的州府守官缺少了颜太守这般誓死效忠之心。若我不来救颜太守,岂非让天下人都寒了心。救援颜太守的意义不在于救下了军民人马而已,那是对人心的一次救援。所以我才不得不来走这么一趟。”
    这是颜真卿和贺兰进明第一次正式的听王源说出前来平原城救援的原因。之前这个念头在颜真卿的脑海里想了无数遍,但是他终于没有问出口。因为他总觉得王源离开大军跑来平原城的救援是鲁莽的举动。虽然他救了自己和全城军民,但颜真卿并不觉得此举是合适的。身为平叛大军的主帅,此举既鲁莽而又不智。但此刻听王源说出真正的原因来,颜真卿忽然发现自己和王源的差距实在太大了。
    曾几何时自己还曾偷偷觉得自豪,因为王源不顾大局赶来救自己,这说明自己在王相国的心目中是很重要的。但现在才明白,王相国救的可不是自己,而是人心。即便不是自己,换做任何一人坚守平原城,王相国也是会来救的。不过明白了这一点后,颜真卿一点都没失望,反而觉得更加的欣慰。
    “原来相国此举高瞻远瞩另有深意,下官却没想到这一点,当真佩服的五体投地。”颜真卿叹道。
    贺兰进明也连连点头,满脸恍然钦佩之意。
    王源微笑道:“也不是什么高瞻远瞩,不过是将心比心罢了。此次除了救援平原城之外,我还有第二个目的。那便是沿着北海郡往东的黄河南岸州府巡视一圈,带来朝廷的慰问之意。丰王爷这次也随我前来,便是代表着陛下亲至。我担心叛军不久便要往南攻击,所以这一趟也是必须要走的,我不想看到被叛军突破黄河南岸,一路占领南方州府的局势。因为那样的话,叛军有了大量的迂回纵深之地,而朝廷失去了唯一的钱粮来源,平叛便遥遥无期了。”
    贺兰进明和颜真卿连连点头,如此看来,王相国此行不是冒险而是必须为之了。相国此行不但是挽救人心也是激励人心安定人心。同时布置沿江州府做好防务,配合平叛大军在黄河以北的战事。可以说王源行事是经过深思熟虑的。
    “也许有人会觉得有大河拦阻,叛军不会南下。但我可以明确的告诉你们,叛军一定会渡河攻击。这是战略使然,他们一定会这么做。而且他们已经开始这么做了。你们可知道今晨我们在白马渡口与之激战的叛军是谁为统帅么?”
    “听说是安禄山手下的首席军事严庄是么?”颜真卿道。
    “是严庄,你们知道他现在是什么官职么?他手下的士兵无意间透露了机密,他报出了严庄的官职。严庄现在的官职是征南大元帅。嘿嘿,征南大元帅。你们想想这是何意?”
    贺兰进明愕然道:“征南?岂非便要南渡作战么?”
    王源微微点头道:“那还用说?无意间的一句话便泄露了天机,足见那五万兵马原本是要南渡征战的,可能是我们闹得太凶了,所以才优先来对付我们。”
    “原来如此,原来如此。”经过王源这么轻轻的一点拨,贺兰进明和颜真卿都已经全部明了。事情其实已经很明显了。
    “相国放心,我贺兰进明必誓死守卫北海郡,不教贼兵越大河一步。”贺兰进明沉声道。
    王源沉声道:“贺兰太守,不是我夸大其词你。黄河南岸众多州郡府县之中,北海郡是最危险之处。还有一处便是雍丘和睢阳一带。一旦叛军南下,这两处必是叛军全力进攻的方向。你可知为何?”
    贺兰进明想了想道:“我北海郡正对白马渡,故而首当其冲。是不是这个缘故?而雍丘睢阳在洛阳之南,叛军若是从风陵渡渡河之后,必先往东南攻进,雍丘睢阳乃南下江淮之地的门户,故而也是要冲之地。必先遭遇攻击。”
    王源一拍大腿道:“正是如此,看来贺兰太守早已对局势看的很清楚了。那么北海郡所处的位置的重要性我也不多说了。所以,贺兰太守,北海郡一定要牢牢守住,不能有半点闪失。”
    “请相国放心,下官必誓死守住北海郡。”贺兰进明挺身站起,拍着胸脯道。
    “相国,下管愿留下来同守北海郡。”颜真卿也起身拱手道。
    王源微笑摇头道:“颜太守不必留下来了,不过你的平原城的七八百士兵倒是可以留下归于贺兰太守。这样贺兰太守便多些人手。至于颜太守,你是必须要跟我走的。”
    颜真卿点头道:“相国说怎么办就怎么办便是。不过我倒是可以和贺兰太守商榷一番守御之法。毕竟我也是有些经验的。”
    王源哈哈笑道:“这当然是好事,也是应该的。”
    贺兰进明喜道:“那太好了。今晚我和颜太守联床夜话,正好好好的求教一番。”
    ……
    次日清晨,王源率一千亲卫离开北海郡。当王源收拾停当,率众亲卫沿着白霜皑皑的街道来到北海城西门处的时候,忽然在晨光之中看到了城门内外黑压压默默矗立的无数身影。王源有些发愣,同时也百感交集。
    为了不惊扰百姓,王源并没有发布离开北海的消息。但不知为何,百姓们还是得知了这个消息,他们自发的前来西门处相送了。清晨的天气是寒冷的,这些百姓们大多衣衫单薄,却一个个站在冷风之中不知多久了。
    “怎么回事?不是不要百姓们知晓么?”王源皱眉对身边陪同的贺兰进明道。
    贺兰进明忙道:“下官没有告知任何人,百姓们可能是知道相国要离去,自发的前来了。”
    王源叹了口气,转头看向百姓们。众百姓默默无语,数万只眼睛盯着王源等人的身形,眼中神色复杂。既有不舍又有感激更有太多的迷茫。王相国代表着朝廷,他在北海众人便可安心,现在王相国要走了,自然心中说不出的失落和迷茫。
    “父老乡亲们,回去吧,回去吧,天冷。莫冻着身子。”王源一边走一边朝着周围黑压压的人群拱手道。
    百姓们纷纷拱手,但却没有一人说话,也没有一人挪动脚步。
    “回去吧,莫要相送。你们放心,朝廷不会忘记你们的,本人回去后很快便会率大军攻破长安和洛阳,收复失地。到时候你们便不用担惊受怕了。你们中的很多从河北逃难而来的人便可以回归家园了。”王源边走便说着话,虽然他也知道自己这些话多么苍白无力,但他还是要说,还是要试图安抚百姓们的心。
    “王相国,王相国。”有人从人群中冲出来叫道,几名亲卫忙上前拦住。
    王源认出了那人,却是两位经验丰富的老渔夫牛老财和老张头。王源忙命亲卫不要拦阻,微笑上前拱手道:“两位老丈,你们怎么来了?”
    牛老财和老张头摘下斗笠跪拜行礼,王源忙制止了他们。牛老财抓着王源的手道:“王相国,怎么这就要走了?”
    王源叹道:“军情紧急,不得不走啊。”
    牛老财微微点头道:“也是,王相国有多少大事要做,怎能呆在这北海郡。我们哥两个昨晚连夜下河捕鱼,抓了几条肥美的黄河大鲤鱼,连夜赶到城里来打算今天请王相国尝尝鲜的。没想到一到城里却得知相国要走了。罢了,这几尾鱼便给相国留在路上吃吧,也是我们哥俩的心意。”
    牛老财说着话,伸手示意站在旁边的老张头。老张头忙从背上取下鱼篓来,伸手从里边取出几条串着绳子的大鱼,递到王源面前。
    王源忙摆手道:“这如何使得?使不得,使不得。”
    牛老财忙道:“怎么使不得?又不是偷的抢的?这是我们的心意。我哥俩没什么好东西孝敬,只有这捕鱼的手艺。我们知道这不是什么稀罕物,只是心意罢了。”
    王源沉吟片刻,伸手接过鱼来,交到身边的亲卫手上,连声谢道:“多谢二位老丈,这鱼我收了。这鱼对我而言比什么都贵重。”
    两位老丈大喜过望,呵呵对身后十几名渔民笑道:“瞧见没,你们还说王相国不稀罕,稀罕着呢。”
    王源笑道:“稀罕稀罕。可惜我无物相送。这样吧,待我收复了京城,我请人接你们去京城游玩,想住多久住多久,想怎么玩便怎么玩,你们看如何?”
    牛老财呵呵笑道:“那感情好,我老汉活这么大可连北海郡都没出过,要是能去京城游玩,死了也闭眼了。不过我等百姓最希望的还是王相国能快些平了叛乱,让我们老百姓过安生的日子,那便比什么都好了。”
    王源郑重点头,拱手道:“这话我记住了,这便是我王源的首要之务,必不会教诸位父老乡亲们久等的。告辞了。”
    王源转身回到队伍之中,一千多人的队伍缓缓从大开的西城门出城。城门口,王源回身对相送的贺兰进明以及一干官员拱手要求他们就此留步。又对着城头上下黑压压的百姓和军民挥了挥手,转身带着亲卫们步履整齐的踏上大道,消失在晨雾之中。
    城门口,数万百姓依旧停留良久,才慢慢沉默的散去。
    ……
    八天后,王源一行从北海郡出发沿着黄河南岸往西,连续巡视了恽州、东平郡、南安等州郡之地。每到一处州郡,王源都召集守城官员和将领以及百姓们激励士气,为他们加油鼓劲。提醒他们要积极准备守城作战。丰王李珙和大唐相国的亲临大大鼓舞了这些地方军民的士气。也让他们重新得知朝廷的消息以及如今的局势。这对于稳定军心民心是有决定性的作用的。
    本来很多官员终日惶惶,不知道该如何是好。王源的到来宛如及时雨一般,让他们有了目标和方向。特别是他们得知王源从黄河以北横穿叛军占领的腹地,以少量兵马歼灭数万之敌,连下数城,并且成功救出了在平原城坚守的颜真卿之后,所有人除了震惊之外,心中更是平添了一股勇气。原来凶悍的叛军在王相国的手下居然是如此的不堪一击,这让他们对守城拒敌有了更大的信心。况且王源的千里救援的举动也表明,一旦遇到敌军进攻,朝廷不会坐视不管,只需心无旁骛的坚守便可。颜真卿的现身说法也甚有说服力。在守城之事上,颜真卿也毫不犹豫的对当地的官员守军提出一些建议。
    总之,这一路走来,大幅提振了军心安稳了民心,让本已经对朝廷悲观失望的情绪消弭于无形。当朝廷的阳光重新照到他们身上时,这些州郡的官民都恢复了生气和活力。
    九月十一,王源离开北海郡的第九日上午,众人抵达了雍丘境内。接近雍丘东城门外数里,前方尘烟四起,竟有一只骑兵飞驰而至,人数很是不少,恐在两千人左右。王源甚是诧异,巡视了数城,大多都是装备简陋的团练兵,没见到任何骑兵的影子。而这雍丘居然还有这么大数量的骑兵,这甚是让人狐疑。王源甚至有些怀疑雍丘已经被叛军占领,来的是叛军的兵马了。
    但很快,疑虑便消除了。来的骑兵打着的是唐军的旗号,而且在里许之外便停了下来。十余骑单独飞驰而来,在百余步外便听到有人高声叫道:“来的可是王元帅一行么?”
    赵青上前叫道:“正是,你们是谁的兵马?”
    对面一人高声道:“下官真源县令张巡,恭迎王元帅一行。”
    话犹未了,十几骑已到面前,马上众人滚鞍下马,快步跑上前来,居中一人面目清瘦双目炯炯,个子不高,但浑身上下却散发着一股精干之气。此人双目在人群中逡巡,忽然停在了王源脸上,沉声道:“若下官没猜错的,这一位便是王元帅吧。”
    王源微笑点头道:“正是,你便是张巡张县令?”
    “下官张巡见过王元帅。”张巡单膝跪地,拱手行礼,口中高声道。他身旁的十几名军士也纷纷跪地行礼。
    王源忙上前扶起张巡,呵呵笑道:“张县令,不用行此大礼。你们这是特意来迎接我们的么?”
    张巡沉声道:“正是。我们早就知道王元帅一行即将抵达雍丘,故而命人在东城侦查。刚接到消息,下官便带人赶来迎接了。”
    赵青冷然道:“带了数千骑兵来迎接王元帅,你倒是不嫌兴师动众。”
    张巡忙解释道:“莫要误会,我等正在城北巡逻,接到禀报后便直接赶来了,并没有唐突之意。”
    王源呵呵笑道:“无妨无妨,兴师动众方显隆重呢。张县令,这一位是丰王殿下,这一位是平原颜太守,见个礼吧。”
    张巡忙给李珙和颜真卿行礼。李珙倒也罢了,见颜真卿时张巡格外的恭敬,连连作揖道:“果然是颜太守,拒守平原城九个月,这简直教人难以置信。下官对颜太守万分敬仰。”
    颜真卿呵呵笑道:“张县令,我有什么好敬仰的,该敬仰的是王相国才是。他不去救我,我怕是已经早已死在平原了。”
    张巡点头道:“王元帅自不必说,他本就是我张巡心中膜拜的人物。今日能同时见到王元帅和颜太守,当真是我张巡三生有幸了。”
    王源和颜真卿相视而笑,一旁的赵青沉声道:“张县令,难道你要让大帅丰王爷和颜太守都站在城外和你说话么?”
    张巡忙扶额笑道:“哎呀,下官忒也无礼,快快快,请王元帅丰王爷颜太守进城歇息。”
    第879章 逼迫
    就在王源一行抵达雍丘城之时,严庄率领大军也抵达了洛阳东门外。
    这一路上,严庄的心情是复杂的。此次自己奉安禄山之命率五万大军清扫腹地,结果却眼睁睁的看着王源在眼皮底下跑了,这件事着实有些闹心。那可是当今大唐相国王源,那是目前大唐朝廷的顶梁柱,若是能抓住他,杀死他,可谓是给予大唐朝廷以重创,甚至能因此让大唐朝廷土崩瓦解。可以说自己白白浪费了一次绝佳的机会。
    但严庄是个豁达之人,这一次的失利虽然让严庄心中不快,但严庄却并没有因此便觉得事情变得不可收拾,也没有因为眼睁睁的看着王源带着颜真卿等数万军民逃往黄河以南便感到沮丧和颓废。事实上在严庄看来,既然王源救了平原城军民渡河而去,也就意味着河北道腹地再无大唐余孽作祟,实际上也起到了平复腹地之乱的作用。自己率军此行的目的其实便是平复腹地之乱,既然达到了目的,又有什么不能接受的呢?
    所以,严庄的心情之所以复杂和忧虑,不是为了空手而回,他其实跟担心的是安禄山知道此事后的态度。他是了解安禄山的,安禄山如果知道自己让王源从自己的五万大军的指缝里溜走,恐怕会大发雷霆。现在的安禄山暴躁而易怒,满身的戾气,动辄便打杀城下仆役,这件事若是禀报安禄山会带来什么样的后果,严庄想也敢想。
    洛阳东门外一片秋色萧索,空旷的城门外没有一个人影,也看不到一个前来迎接自己的人员。严庄知道自己在洛阳的人缘并不好,也没有什么至交好友。唯一可能来迎接自己的便只有晋王安庆绪了。然而他也不可能出城迎接,因为他要避嫌,他不能和自己走的太近。想着这些,严庄的心头生出一丝悲凉之意。
    在洛阳城外的东大营让兵马就地驻扎之后,严庄带着百余名骑兵进了城。即便担心安禄山会暴跳如雷,严庄还是决定将此行的实情禀报安禄山,严庄并不想对安禄山隐瞒。因为严庄知道,这些事瞒是瞒不住的,安禄山一定会命人暗地里打探这些消息,一旦自己的禀报和他得知的情形不同,那将会是更加糟糕的局面。而且严庄心里其实对即将到来的雷霆震怒已经有了心理准备,而且他在回洛阳这十余日的行军路上也已经做出了一个重大的决定。那是一个即将改变一切的决定。
    在去往洛阳宫中的路上,严庄打发亲信随从去晋王府送信,告知安庆绪自己已经回洛阳的消息。要求安庆绪在府中等候自己,自己见过陛下后便会去和他商议重要之事。
    洛阳皇宫之中依旧花团锦簇,和外边的秋色浓郁遍地萧瑟相比,这里显然没有半分的季节交替,寒冬将至的感觉。通向安禄山寝殿的青砖大道两旁,花树葱郁,芬芳扑鼻。居然还有深秋时节罕见的蜜蜂和蝴蝶在享受最后的生命时光,在阳光下嗡然飞舞。
    沿着长廊走近安禄山的寝殿口,严庄皱起了眉头,不自觉的捂住了鼻子。因为他闻到了久违的腐臭的气味以及辛辣的中药的味道,严庄强忍住呕吐之意,朝着殿门口行去。
    殿门口几名禁卫守卫着,见严庄到来,一名禁卫忙进殿禀报。不久后李猪儿满脸惊喜的匆匆出来,见到严庄忙行礼躬身道:“严先生来啦,陛下请您去觐见呢,请随奴婢来。”
    严庄一眼看见李猪儿面孔,顿时吓了一跳。因为李猪儿的脸上多了几道翻卷的血色伤痕。而且还有几个血窟窿眼。虽然已经结疤,但是依旧看上去犹如鬼魅一般,显然是又遭受了安禄山的责罚。
    严庄吸了口气定了定神,微笑对李猪儿拱手道:“有劳李内侍。”
    李猪儿侧身恭候,严庄举步入内,二人沿着内廊前行,过了殿中内院,严庄见四下无人,停步转身低声问道:“李内侍,陛下这段时间又责罚你了?”
    李猪儿眼圈一红,像是见到了亲人一般,指着脸上的伤痕道:“严先生你瞧瞧奴婢这张脸?奴婢活不成了。”
    严庄皱眉道:“陛下这是怎么了?为何要如此对你?”
    李猪儿眼泪汪汪道:“陛下脾气越发的暴躁,身边伺候的人谁不是伤痕累累。您离开洛阳的这二十几天时间里,宫里又有十多名宫女和内侍死了。我这脸上便是陛下用刀子划的,说是要挖了我的眼睛,所以脸上被扎了几个窟窿。若不是奴婢躲得快,怕是眼珠子都被捣烂了,脸皮都被掀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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