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仙芝相信,以这样的防御规模,别说安禄山的二十万叛军,便是再多一倍,也休想攻下潼关进逼长安。当叛军气势削弱之时,自己便可挥军反攻,一举击溃叛军。当然这一切都是在朝廷给他自由指挥之权的情形下的设想,实际的情形却叫高仙芝忧心忡忡。
    数日前,那次营帐中的大争吵之后,监门将军边令诚便写了奏折上奏朝廷,奏折的内容不得而知,不过绝非什么好事。然后不久,朝廷便下达了圣旨,要高仙芝封常清速速整军出潼关攻击洛阳。高仙芝岂会这么做,一面顶住压力继构建城防工事,一面写了奏折详细的介绍了安禄山的兵马情形以及为何不能出兵攻打洛阳的理由,更将自己的全盘设想言辞恳切的告知玄宗。高仙芝希望自己的这一番苦心能够得到朝廷的支持,不要再干涉自己的领军之权。
    数日以来,高仙芝都在等待着朝廷的回音,他相信玄宗不会无视自己的奏折,身为领军之帅,自己的话也比边令诚要有分量的多。陛下不会不顾大局而逼迫自己去冒险,他相信陛下的英明,不会糊涂到看不清形势的地步。
    腊月二十八日午后,高仙芝和封常清从沟天堑视察工事后回营,一路上两人还在热烈的讨论着如何利用地势拒敌之策,当他们回到营中时,却立刻感觉到了气氛的不对劲。自己的帅帐之外,这段时间根本见不到影子的监门将军边令诚正挺胸叠肚的站在大帐门前,他的身后站立着百余名他从京城带来的宫内禁卫,一副虎视眈眈的样子。
    “边监门这是要寻本帅有事么?”高仙芝诧异问道。
    边令诚嘿嘿一笑,傲然道:“当然,否则咱家怎敢在你高大帅面前出现,不怕被你们给砍杀了么?你们好凶的。”
    “边监门这是什么话?本帅可没空和你磨牙,我还要和众将领商议拒敌之事,安禄山的兵马距离潼关只有六十里了,这两日恐便要发动进攻了。”
    高仙芝扭头便朝帐内行去,但听边令诚冷声道:“高大帅不想和我磨牙,我也不想和高大帅磨牙。人来,将高仙芝和封常清二人给我拿下。”
    百余名禁卫刀剑出鞘涌上前来,高仙芝和封常清脸上变色,他们身后的护卫也反应迅速,苍苍苍刀剑兵刃响个不停,纷纷拔出兵刃上前护卫。
    “谁敢拦阻便是抗旨,格杀勿论!”边令诚尖声喝道,伸手从怀中掏出一物来,在空中一抖而开,口中高叫道:“圣旨到,高仙芝封常清接旨。”
    高仙芝和封常清均惊愕瞠目,闻听圣旨到来,高仙芝忙挥手让身边的卫士退下,跪地接旨。封常清兵刃拔出了半截,也不得不还剑入鞘跪下接旨。
    “查高仙芝统帅大军逡巡不进,畏敌惧战,有辱我大唐之威,辜负圣恩所期,拒战抗旨之行属实。本拟立即处斩,但朕念及高仙芝有功于朝,故而免其死罪,夺其平叛征伐大元帅之职,免去安西河西节度使之职,免其一切加职爵位,押赴京城受审。钦此!”
    “啊?”在场所有人都惊呆了,竟然是要将高仙芝的一切官职爵位一撸到底的圣旨,而且罪名竟然是畏敌惧战抗旨不遵的杀头罪名。万幸的是,陛下免了他的死罪,夺了官职押解进京其实便是命他离开军中,从此成为庶人一个了。
    高仙芝呆呆的跪在地上,脸色白色可怕。一张英俊的脸庞扭曲着,痛苦不堪。他没想到,自己盼来的竟然是这样的一张圣旨,陛下竟然信了边令诚的话,认为自己也是畏敌惧战,认为自己的抗辩是抗旨了。
    “高仙芝,还不谢恩?”边令诚大声喝道。
    高仙芝缓缓开口道:“臣领旨谢恩。”
    边令诚得意的道:“高大帅,交出帅印吧。不对,我不能叫你高大帅了,高仙芝,帅印交出来,也不用我押解你回京了,你自己回京去吧。”
    高仙芝一言不发,招手命亲卫将帅印取来,交于边令诚手上。封常清大声叫道:“大帅,你不能走啊,军中不能没有你啊。”
    边令诚厉声对封常清道:“闭嘴,封常清,你也有旨意呢,你也接旨吧。”
    封常清忙重新跪下接旨,但听边令诚展开圣旨朗声读道:“查范阳、平卢节度使封常清辜负圣恩之期,将我大唐东都拱手送与叛军,畏敌惧战,丧尽气节,朝廷上下无不愤慨。之后又夸大敌军之势蛊惑大军退避,不思夺回洛阳以补其过,反行动摇军心士气之行,让朕愤慨,罪无可恕。今夺去所有官职爵位,立即处斩,以彰正气,以儆效尤。钦此。”
    “什么?”高仙芝失声叫道。
    边令诚嘿嘿冷笑道:“封常清,你可听清楚了,这可怪不得我了,圣意要斩你,可不是我要杀你,你去了九泉之下,可不要记恨我。来人,剥去封常清盔甲,立即处斩。”
    禁卫们蜂拥而上欲拿封常清,高仙芝怒喝道:“谁敢。”
    高仙芝发怒,虽然他已经是庶民一个,但谁也不敢上前一步。边令诚尖声叫道:“怎么?高仙芝,你想造反么?敢公然抗旨?”
    高仙芝尚未答话,封常清沉声开口道:“大帅,切莫冲动,平叛之事还要靠你。我封常清死不足惜,但愿我封某之血能够让陛下警醒。奸佞之徒不除,朝廷难安,叛军难平。大帅,我跟随你十几年出生入死,遭遇无数艰险,从未退缩过。但今日,请容许卑职先走一步了。”
    “常清!”高仙芝叫道。
    封常清高声道:“臣封常清领旨谢恩。”
    说罢整衣而起,自取头盔解下盔甲交于身旁的卫士,然后走到呆呆而立的禁卫们面前道:“动手吧。”
    边令诚咬牙喝道:“行刑。”
    几名禁卫将封常清架起,行至一旁的空地处,命封常清跪倒在地将头按在木墩之上,一名禁卫举起大刀,在铅灰色的天空之中画了一道闪亮的弧线,封常清人头滚落,热血喷涌而出。
    高仙芝痛叫一声冲上前来,捧住泥泞之中滚落的封常清的人头,望着封常清微睁双目的面容泪下如雨,心痛如割。他和封常清是真正的战斗之谊,虽然封常清是个沉默寡言之人,他高仙芝是个高傲冷漠之人,但两人配合默契经历了无数的艰难险阻。犹记得十几年前,封常清自荐于高仙芝门下要求当他的随从时的情景,高仙芝因为封常清相貌丑陋而且还左足微跛拒绝了他,封常清毫不气馁,一而再的来自荐,最后高仙芝都不耐烦了。
    “我是仰慕你高仙芝的本事才愿意为你效力,没想到你是以貌取人之人,算我看错人了。”封常清当时失望的说了这样的话,正是这句话,让高仙芝警醒,将封常清留在了身边。这之后,十几年的风风雨雨,两人共同面对了无数的艰险,之间的情谊已经难以用言语形容。然而,今天,封常清就这么不明不白的死在自己的面前,而自己却无能为力,这种痛苦如毒蛇啃噬心肝一般,让高仙芝几欲昏厥。
    闻讯而来哥舒翰和李光弼赶到,惊讶的看到这样的情形均目瞪口呆。哥舒翰咬牙冲向边令诚,边令诚一边后退一边高叫道:“哥舒翰李光弼接旨。”
    两人一愣,忙跪下听旨。
    “……任命哥舒翰为平叛征伐大元帅之职,加安西节度使,李光弼为副元帅,升河西节度使。你二人需得立刻领兵击溃叛军,夺回洛阳,不负朕之期待,勿步高仙芝封常清后尘……”
    哥舒翰和李光弼呆呆的跪在那里,陛下居然让他二人成为了平叛的大帅,而且两人又重新得到了节度使的职务,等于是将他们又提高了绝对信任的高度。然而,要他二人领军立刻出战,这事儿却不知该怎么办。一时间不知道是喜是忧,是祸是福。
    “便宜你了,大印你可拿好了,可别丢了。圣上的旨意你也听清楚了,三天内命你们领军出潼关同叛军作战,夺回洛阳。你们可别学有些人抗旨不遵,最后落得那样的下场。”边令诚冷冷的说话,一挥手,带着人悉数离去。
    边令诚走了,不久后哥舒翰也走了,李光弼也走了,帅帐之前只剩下了捧着封常清头颅的高仙芝。凛风劲吹,乌云翻卷,气温冷的像冰一般,高仙芝的身子也冰冷,心也是冰冷的。不知过了多久,天色近暮时,天空中纷纷扬扬的大雪飘落下来,天地间顿时一片苍茫。
    高仙芝身边的仆从上前提醒高仙芝,高仙芝终于从泥塑木雕一般的模样恢复过来,轻声道:“备马,去京城吧。”
    第723章 决裂
    滞留于秦国夫人府中等候消息的王源万没想到,他等到的是高仙芝被免职罢官,封常清被当场斩杀的消息,这让王源怒不可遏。杨国忠当真不可救药,根本就没把自己的忠告当回事,此举显然还是为了将高仙芝拉下马,罢了他的官职杀了他的得力手下,便等同于将高仙芝废了。
    原本王源还想着在将来拉杨国忠一把,但现在,王源决定让这个愚蠢狂妄的家伙听从历史的安排,再不去为此人出半分的心力,彻底的与之决裂。
    当杨国忠跑来秦国夫人府打算向王源表功的时候,他第一次吃到了秦国夫人的闭门羹。秦国夫人甚至都根本没让他进府门,只是看门的仆役在小门中对他说了一句“夫人说请相国从此莫要再来叨扰,夫人不欢迎你。”
    杨国忠大骂而回,坐在轿子里依旧气愤难平,嘴巴里臭婊子臭妇人的骂个不休。他没想到,秦国夫人当真会为了王源跟自己翻脸。而且很显然,自己耍的小聪明显然是被识破了。
    杨国忠确实是在这件事上耍了心眼,他再一次的鼓动三寸不烂之舌说服了玄宗不杀高仙芝,但他决意废了高仙芝。因为种种迹象表明,高仙芝不可能依附自己,而王源为了高仙芝居然要威胁自己,这更是激起了杨国忠的愤怒。他担心,即便高仙芝不会投靠自己的对手,将来他和王源两人关系亲密,足可联合对抗自己。
    大唐双壁本就在大唐家喻户晓,这两大名将若是联合起来对抗自己,自己是绝对钳制不住的。一个王源便让杨国忠难以应付了,更何况还多了个高仙芝。
    于是乎,杨国忠告诉玄宗,高仙芝可以不杀,但封常清必须杀,否则不足以提振军心,警示诸将。而杀了封常清之后,高仙芝也必不能再用,因为他定然怀恨在心,用了有风险,所以不如将高仙芝一撸到底,贬为平民百姓,这样既彰显了陛下的恩宠,又能惩罚高仙芝,可谓是一举两得之举。
    玄宗对杨国忠言听计从,实际上玄宗自己已经没有什么主意了,他只知道发怒,遇事已无章程。加之本来其实他杀高仙芝的愿望并不强烈,完全是杨国忠说不杀不足以震慑众人,什么乱时需用重典云云,这才采纳了杨国忠的意见。当杨国忠又跑来说不杀高仙芝,且又是一番道理是,玄宗没有去想杨国忠的出尔反尔,反而认为杨国忠能够及时修正决定,给出最妥当的方案,是个依旧可以倚重之人。于是,便有了那道送往军营之中的圣旨。
    而杨国忠出于对王源的不满,依旧没有推荐王源接任平叛大元帅之职,而是建议让哥舒翰和李光弼接任。他想的是,若哥舒翰和李光弼能够战胜叛军,不啻于给王源一个大耳光。而哥舒翰和李光弼自王忠嗣下台之后,也一直是自己想拉拢之人。一旦哥舒翰和李光弼建功,定会对自己感恩戴德。而如果哥舒翰和李光弼败了,那么自己至少还有一张底牌,到时候便厚着脸皮请王源出来平叛又当如何?
    总而言之,杨国忠的如意算盘打的哗哗想,四处想占便宜,四处想耍小心机,然而他却忘了,这些心机和便宜却让他彻底的被王源所看透,也被秦国夫人所厌恶。
    坐在车中离开秦国夫人府的杨国忠乱骂了一顿之后,发泄了心中的不满后,心中逐渐好受了些。他明白王源是肯定识破了自己的伎俩了,所以他一定已经离开京城不想见自己了。秦国夫人便也是因为自己的情郎才会迁怒于自己闭门不见。
    但其实杨国忠并不担心秦国夫人会怎样。杨家早已是一个整体,正如安禄山的檄文所指的是以自己为首恶的杨家众人,也就是说大家都是你一条绳子上的蚂蚱,谁也逃不掉,倒也并不担心秦国夫人会因为此事而去跟贵妃说些什么。也许过几日等秦国夫人消了气来解释一番,便能解决此事。难题是王源那里,若此人当真是要跟自己翻脸,那还真是件麻烦事。不过眼下也无从顾及,只能寄希望于换帅如换刀,那哥舒翰和李光弼能够有所作为,自己便可少些压力,也无需担心王源的态度了。
    ……
    纷纷扬扬的大雪将大地覆盖了厚厚的一层白色棉被。大雪陆陆续续下了两日三夜,依旧没有停的迹象,天空之中还时不时的飘洒着飞絮般的雪花来。但雪确实已经快停了。
    京城西门外的官道上,高仙芝一袭棉袍,骑着一匹马儿,身后跟着两名背着包裹的仆役从西门而出,踽踽往西而去。在来到京城后,其实朝廷也没有按照圣旨上所言的押赴京城问罪,他的罪名已经在圣旨上写的清清楚楚,他的惩罚也已经在圣旨上写的明明白白,要他去京城,不过是玄宗要见一见他,表示一下皇恩的浩荡,陛下的仁慈,要他表达一番不杀之恩罢了。
    玄宗希望即便是被自己处罚了的臣子也一样对自己毫无怨恨,对自己忠心耿耿。起码在外表上是这样。高仙芝却没有让玄宗满足心愿,玄宗召见时他除了磕头便是一言不发的站着。三天时间,从潼关大营到京城这三天时间,他一句话都没说,因为他不愿和他眼前的这些人说话,他觉得跟这些人实在没有什么好说的。
    出城五里外,官道旁积雪覆盖的长亭之中似乎有黑色的人影晃动。高仙芝并没有在意。长亭话别之处,或许有西去之人在此和亲朋好友话别,倒也不足为奇。长安四城官道旁都有长亭,一直绵延十里。五里一下马,十里一饮酒,这已经是一种习俗。
    然而,当高仙芝缓缓策马而过时,瞥见了坐在亭中一人背对自己而坐,身上披着黑色描金飞虎披风。满桌的酒菜摆着,却只有他一个人。两名普通打扮的仆役站在一旁,目光正朝官道上看。
    高仙芝觉得那背影很是眼熟,但一时之间却又想不起来是谁?正皱眉思索之际,亭内一名仆役忽然来到官道上拦在了自己的马前。
    “这位先生,我家主人想请你进亭饮一杯酒。不知肯不肯赏脸。”那仆役打扮的人朗声道。
    高仙芝皱眉道:“我和你家主人素不相识,干什么请我喝酒?我要赶路西去,便不叨扰了。替我谢你家主人厚意。”
    那仆役尚未回答,便见亭内那人站起身来,缓缓转过头来呵呵笑道:“正因为你要西去,才要饮一杯这践行酒。堂堂大唐名帅高仙芝归乡,岂能无人送行。”
    高仙芝一惊,惊喜道:“兄弟,怎么是你?你怎么来京城了?”
    亭中人哈哈笑道:“可不是我么?除了我,又有谁记挂着兄长?快来喝一杯吧,酒菜都快凉了。”
    亭中之人正是王源,他离京之后并未离去,而是一直在京外小镇逗留,便是为了在此迎接高仙芝,伴他一起同行。高仙芝凄凉的心境因为看见了王源而舒缓了许多。在得知王源此次来京城正是为了救自己,而自己差一点便和封常清一样被砍头时,高仙芝惊愕不已,同时也感激不已。
    “哎,想不到我高仙芝竟然落到今日之地步,此次若非你来京援手,我已经是个死人了。贤弟,多谢你了。”高仙芝沉声叹道。
    王源呵呵一笑道:“你我是结义兄弟,你有难,我焉能不来。只可惜我能力有限,封将军还是被杀了。杨国忠耍心机欺骗了我,实在是惭愧之极。得知封将军被杀之后,我便立刻离开京城,再也不愿见到杨国忠的嘴脸了。”
    高仙芝道:“很抱歉,因为我和封常清的事情让你和杨相国反目,本来你们的关系是很好的。”
    王源摇头道:“到现在你还以为我和杨国忠是一路人么?我跟你说白了吧,我和杨国忠之间便是相互利用。他需要我为他出力,我需要借助他的力量往上走,这便是我和他之间真正的关系。翻脸是迟早的事,更何况他要杀你。如果他这一次连你也杀了,那我也一定会替你报仇的。好在他虽然阳奉阴违,但起码保住了你的命。兄长,莫要郁结于心,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官职没了,名声尚在,人尚在,这便比什么都重要。你一定会东山再起的。杨国忠也蹦跶不了几天了。”
    高仙芝呵呵笑道:“我才不郁闷呢。无官一身轻,我打了这么多年仗,家中妻妾儿女都没有好好的陪伴,正好闲云野鹤一般回家多陪陪他们。我只是对封常清的死难以释怀。封常清忠心耿耿,于兵事上也很有见地,是个忠臣良将,只可惜死于奸佞之手,实在是不明不白。”
    王源叹道:“是啊,我和封将军虽交往不多,但数次接触也能看出他是个做事严谨认真一丝不苟,对朝廷忠心不二之人,死的实在太可惜了。不过逝者已矣,兄长也不必太过悲伤,人都是要死的,将来泉下再见便是。我们活着的当努力求存,拼搏奋斗才是。来来,我们一起举杯告慰封将军的英灵,也算是祭奠他了。”
    高仙芝点头,和王源举杯起身向天祷祝,随后二人将酒缓缓洒在了雪地里。
    第724章 蠢勇
    潼关东四十里外,近二十万安禄山的叛军除了三万留守洛阳之外,其余兵马尽数开赴此处。这一次是由安庆绪领军,史思明为副,安禄山则留在了洛阳城中并未亲自随军征战。因为安禄山正忙于享受洛阳皇宫之中的生活,正不可自拔。若非觉得严庄所言也有几分道理的话,安禄山怕是立刻便要宣布自己是皇帝了。
    十七万叛军驻扎在潼关东四十里处的沟天堑之外,他们也都知道沟天堑是天险之地,决不能轻易的冒进攻击。几日来叛军大营之中磋商不断,都在想着如何能突破沟天堑攻下潼关的办法。然而他们却一筹莫展,找不出合适的进攻之法。因为潼关的地势实在太利于守军了,对方的兵力又不少于自己,简直是老虎吃刺猬不知何处下口为好。
    就在叛军一筹莫展之际,潼关唐军大营中也是一片混乱的局面。高仙芝被贬离军中,封常清被杀,这让整个大唐军中的士气低落到了低谷。除了哥舒翰手下的五万兵马之外,其余的十万兵马都是安西和河西军,那都是高仙芝封常清手下的兵马,但现在高仙芝和封常清一个被贬一个被杀,叫他们如何能稳定军心?
    幸而哥舒翰的五万兵马是哥舒翰一手训练出来的兵,倒还稳得住。李光弼身为河西兵马使也还算镇得住部分河西军,形势才没有变的不可收拾。然而这种混乱的时候,圣旨却要求大军立刻出潼关同叛军作战,这让哥舒翰和李光弼头疼不已。
    高仙芝离去的当天晚上,哥舒翰主持了军中的军事会议。当然,他必须请边令诚到场,因为他试图再一次向边令诚解释为何不能出兵潼关和叛军交战的原因。虽然哥舒翰恨不得一刀砍了边令诚,但此刻,边令诚代表着陛下,他不能不征求他的同意。
    帐内,边令诚得意洋洋的靠在大椅上,伸出肥胖白皙的手在火盆上烤着,眼睛眯瞪着听着哥舒翰苦口婆心的解释。那架势倒像是个主子在听取仆役下属的禀报一般,派头十足。
    哥舒翰说的口干舌燥终于自以为将情形分析的很明了了,这才道:“边监门,以上便是目前的局势,我大军出险要之地的潼关同叛军作战是大不利之行。故而,我希望边监门能将这情形上奏被陛下解释解释,请陛下不要逼着我们出关迎敌。等待恰当的时机,不用陛下开口,我也会率军出击的。”
    边令诚冷哼一声道:“哥舒大帅原来今晚要说的便是这些话,这话咱家耳朵听的都快起老茧了。这不是高仙芝封常清那一套么?封常清的尸体才刚刚下葬,高仙芝还在风雪之中去往京城请罪的路上,你们两位便想要步其后尘了?”
    李光弼忙道:“边监门,我们并非是要抗旨,只是将形势分析给边监门听。贸然出击的后果极其严重,我怕若一旦战败,潼关失守的话,会危及长安的安全啊。”
    “呵呵,陛下真是选的好将领,未战先说败。你们两位可是领军的将帅,你们都没有打胜仗的信心,还指望着兵士们如何拼命?二位啊,你们就不明白么?陛下是铁了心要夺回洛阳,你们就不能为陛下完成这个心愿么?你们可知道,为何是你二人成为平叛征讨大元帅?比你们合适的人多的很呢。那个王源不比你们名气响?还有赋闲在家的王忠嗣,那都是比你们合适的人选,但陛下为什么点了你们二人的将?你们想过没有?”边令诚叹道。
    “为何?我确实不太明白,我也觉得王大帅比我更适合担任这个大元帅,不知朝廷为何不让他来领军。”哥舒翰倒是老老实实的问道。
    “为何?因为你们二位最忠心,这便是原因。还记得两年前你们讨伐吐蕃之事么?”边令诚道。
    哥舒翰和李光弼同时变色,以为又要提及纳木错湖之败的事情。边令诚忙道:“咱家不是要揭你们的伤疤,那日我说的话不对,咱家给你们道歉。不过你哥舒翰也骂了我,还要打打杀杀,我也没计较,给陛下的奏折之中连一个字都没提,咱们也算是扯平了。”
    哥舒翰和李光弼同时松了口气,但听边令诚道:“咱们只就事论事,谈及那场战役,你们虽然全军覆没,但是陛下心里其实一点都没责怪你们。虽然你们被降了职,但其实在陛下心目中,二位的地位不降反升。你们可明白这是为什么?”
    哥舒翰皱眉道:“恕我愚钝,我当真不知为什么。”
    边令诚摇头晃脑道:“无他,两个字‘忠心’而已。当时陛下下达了三路兵马齐头并进攻到逻些城下的圣旨,而王源和高仙芝两人并未遵旨而行。虽然事后陛下原谅了他们,但严格而言,那时候这两人的行为便是抗旨之行。而你们两位虽然中了埋伏全军覆灭,但你们二位却是忠实的执行了陛下的圣旨,你们才是对陛下最忠诚的人。那件事便是个试金石,陛下一下子便看清了谁是真正的忠心。明知险象环生,却不顾生死执行陛下的旨意,便是这件事让陛下对你们二人另眼相看。”
    哥舒翰和李光弼呆呆的发愣,他们没想到那次耻辱的失利却在陛下心中留下了那样的感觉,这当真不可思议。
    “咱家随侍陛下身旁,那件事之后,咱家不止一次听到过陛下叹息你们二人忠心耿耿的话。现在你们该明白陛下对你们寄予何等的厚望了吧,也该明白为何是你二人当上了征讨大元帅而非王源了吧。然而你们现在却还犹豫不决,难道也想让陛下失望么?二位,前车之鉴,不可重蹈覆辙啊。”边令诚语重心长的道。
    哥舒翰一股热血涌上脑海,脑子瞬间发热。他仿佛看见玄宗站在自己面前满脸殷切的看着自己说:“朕便靠你们了,朕最信任你们,你们最忠心,你们是朕最后的希望。”。一瞬间,哥舒翰像是全身灌注了巨大的力量和勇气,什么战局形势,什么战场谋略都统统抛到了九霄云外。心中只想着一件事,为陛下效忠,不负陛下一片殷切之望,不能教陛下失望。
    “好,明日我便整军出潼关与敌决战,击溃叛军夺回洛阳,不负陛下之望。”哥舒翰冲口而道。
    边令诚哈哈笑道:“果然是哥舒将军,热血男儿,勇于担责。咱家期望着这两日便能写捷报回京,让陛下睡个好觉了。”
    哥舒翰道:“你就备好纸笔等着吧,一定会让你写了这封捷报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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