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宋建功不是因为这个而大骂,他骂的是毒瘴消散之后,地上竟然有横七竖八被毒倒的剑南兵马,而且数量高达两千余人。这让宋建功很是愤怒,面具竟然没有完全的发挥作用。其中一千两百人已经死亡,数百人耳鼻出血神志不清已经无法作战。这让宋建功心痛不已。这些士兵因为信任面具的功效而戴上了面具,等于是毫无心理准备的被毒死在这里,这是宋建功不能忍受的。这件事他一定要向副帅讨个说法,但目前他要面临的是继续坚守此处的重任,暂时只能将此事压在心理。
    一上午,双方都筋疲力尽,蛮兵看上去并不会发动进攻,宋建功也赶紧下令兵马吃些东西,喝些清水。同时,宋建功也欣慰的看到,对岸似乎也明白这是战斗的间歇期,十几只大木排带着绳索,载着数百士兵又开始渡河了。这批士兵抵达之后,身后的河面上便又多了几百道绳索,那便正式可以铺设木板原木,进行索桥栈道的修建了。
    一切都在向着有利的方向发展,王源甚至觉得有希望能在明日完成简易栈桥的搭建,并且可以让兵马通过索桥抵达对岸将阁罗凤赶跑。在这之后便可加固索桥通行马匹和车辆辎重,到那时畅通无阻。战略目标也可全部达成。全军上下也都抱着乐观的态度。
    然而,王源还是低估了阁罗凤的决心和能力,低估了蛮兵的战斗力。
    第428章 国宝
    午后时分,阁罗凤召集部将认真商讨是继续进攻还是退回姚州坚守的问题。毒瘴攻击的未能奏效大大打击了南诏将领们的信心,占据山顶上的剑南军的弓弩的苦头他们是吃够了,短短一上午便死了六千多人,这结果谁能承受?
    大多数南诏将领都以沉默表明态度,沉默便是代表着放弃对剑南军进攻的意思,甚至连阁罗凤手下最勇猛的阿豹和阿虎两位将军都保持了沉默。阁罗凤的心情大遭,慨叹此一时彼一时,数月前的泸水之战横扫剑南军,数月之后却在如此优势兵力之下拿对方渡河的一万多兵马毫无办法。
    阁罗凤不甘心,他多么希望此时能有人挺身而出,为他鼓气打劲,并献上破敌之策,只可惜众将无声,士气低落,看来撤退是唯一的选择了。否则一旦对岸剑南军搭建索桥渡过泸水,自己的兵马便只能退到山林之中,连姚州都无法归去了。回姚州还是很重要的,就算是守不住姚州,阁罗凤也要将姚州的百姓和财物一扫而空。特别是人口,那是南诏最稀缺的宝贵资源,绝对要全部掳走。
    林间空地上一片死寂,阁罗凤起身缓缓道:“既然诸位觉得歼灭山头上的唐军无望,我南诏兵马也确实经受不住太多的损失,那么便撤军吧。”
    众将领暗暗舒了口气,能让国主做出这个决定来殊为不易,都知道这位新国主性格刚硬意志坚定很少退缩,能审时度势做出这样的决定这说明国主已经成熟了许多。眼下的局势退兵是最好的选择,国主显然心里也认为这一点是正确的。
    将领们纷纷起身来,有的人正打算去安慰心情低落的国主,猛听得林地边缘处有人冷笑道:“堂堂南诏国大军,占据两倍兵力优势的情形下不去商量如何歼灭敌手,却还在这里商议如何撤军,简直贻笑大方。这里聚集的都是我南诏国的勇士么?那可真叫人失望。”
    众人愕然望去,但见林地边缘一名花衣少女正快步走来,头上和胸前的银饰在阳光下闪闪发亮,叮当作响。所有人都认识她,她是南诏国百姓们最喜欢的洱海公主阿萝公主。
    “阿妹,莫要胡闹。哥哥同众兄弟在商量大事,你不要来添乱。”阁罗凤皱眉喝道。
    “添乱?”阿萝皱起可爱的眉头道:“阿萝给你添了什么乱?阿萝说的有错么?我大军上有两万六千人,崖边山包上的唐军不过一万多人,且山坡上的瞭望哨已经探明,毒瘴造成了唐军数千人的阵亡,他们也损失不小。阿兄不思进攻之策,却在这里商量如何撤退?”
    “阿萝公主,您不要这么说国主,国主也是为了保存实力。咱们毕竟兵马实力不如唐军,若在此消耗太多兵力,唐军拿下姚州逼入我南诏国境之内,我们拿什么抵挡?”阿豹赔笑道。
    阿萝瞪起凤目斥道:“说的什么话?早知兵力实力不济,那为何要和大唐开战?既然开战了,却又想的什么退路?攻打姚州是你阿豹将军竭力怂恿,现在却又不敢与敌交锋,这便是你自诩为南诏第一勇将的阿豹么?听说你很喜欢我,一直央求我阿兄要把我嫁给你,凭你这副胆识,我岂会看上你?”
    阿豹羞愧欲死,脸上的纹面紫涨如蚯蚓在脸上暴起,看着着实吓人。身为南诏国公认的勇将,在老国主皮逻阁手下便为平顶其余六诏和爨氏众族立下无数功勋,今日竟然被心仪的洱海公主阿萝当众数落,这简直是天大的羞辱。
    “阿萝公主,但您一句话,我阿豹便带人猛攻,粉身碎骨也不在乎。”
    “你效忠的是我阿兄,可不是我阿萝,我可不敢吩咐你做什么。”阿萝皱眉道。
    阁罗凤再也看不下去了,怒喝道:“阿萝,立刻退下,军国大事你来插什么嘴?你知道什么?”
    阿萝挺胸道:“阿兄,阿萝当然懂,阿爹在世的时候阿萝便跟着阿爹去打过仗。虽然那时候阿萝岁数小,但阿萝记得清清楚楚,每遇艰难之时,阿爹可不像你这样轻言放弃。阿爹会想方设法取得胜利,否则我南诏国岂有今日?阿兄你怎能轻言撤退?”
    阁罗凤皱眉道:“现在的情形,如何不退?唐军以箭弩防守居高临下,我毒瘴攻击又不见太大效用,消耗下去,我南诏兵马岂非要消耗殆尽?那还拿什么保卫南诏,保卫太和城?”
    阿萝道:“阿兄啊,你是有智慧的人,怎么今天糊涂了。阿妹替你分析分析情形,你和众位将领听听是否有道理,若觉得没有道理你们便撤退,阿妹也绝不多嘴。”
    阁罗凤缓缓坐下道:“好,那你便说一说。”
    阿萝提着裙角跳上一棵粗大的树桩上,凤目扫视了一眼众人开口道:“阿兄,诸位将军,崖壁山包上的一万多唐军是昨夜偷渡过河的,现在我们都已经知晓,他们定是靠滑索飞渡过得河,因为天明时我们看到了他们固定在河滩和对岸上的飞索。亦即是说,在这种情形下,他们不可能携带多少补给。唐军防守的手段主要是箭矢。一上午粗略估算一下,他们起码也消耗了大半的箭支了吧。他们并没有补给的途径,他们的箭支干粮清水什么的只会越来越消耗殆尽,这便是他们的致命弱点。”
    众将皱眉听着阿萝的话,沉吟不语。
    “我知道你们心中所想的定是,一旦飞索桥梁被搭建起来,唐军便可浩浩荡荡过河,那也不必考虑什么补给之事了。这正是阿萝要跟诸位所言的重点。唐军为何要偷渡这一万多兵过河占据山包,便是要保护住山包下方的崖壁,便于他们搭建索桥栈道,这是这万余唐军的使命。而我们要做的不是去歼灭这万余唐军,而是要阻止他们搭建索桥。一旦阻止索桥的搭建,山包上的唐军不攻自破,因为他们缺少箭支的补给和干粮清水的补给,撑不过三天他们便自己溃不成军了。”阿萝侃侃而道。
    众将面露惊喜之色,均觉得听了阿萝之言有拨云见雾之感。确实,死命攻击山包上的唐军实属不智,若能阻止索道栈桥的建造才是釜底抽薪之策。
    阁罗凤也双目放光,面露喜悦之色。自己确实糊涂了,居然没有想到这一点。
    “可是,阿萝公主,如何阻止唐军搭建索道?唐军那一万多人正是用来保护山壁下方峭壁上索桥的搭建的,又不能占领山包,便无法阻止他们搭建索桥啊。”阿虎将军提出了疑问,这也是很多人想到的疑问。
    阿萝微微一笑道:“我说诸位将军都被唐军吓破胆了,都忘了我们南诏兵马善于如何打仗了。破坏索桥难道非要从正面进攻么?莫忘了我南诏人常年生活在高山密林之中,什么样的悬崖峭壁能阻挡我们的脚步?”
    阁罗凤大叫道:“我明白了,阿妹的意思是……两侧的峭壁我们能攀爬,而唐军却不能。我们大可从两侧崖壁攀爬至山包后方,然后杀人毁索,教唐军白忙活一场。”
    阿萝公主嫣然笑道:“阿兄总算是明白过来了。”
    “可是,山包上的唐军不是能发现我们么?”阿虎眨巴眼道。
    阁罗凤大笑道:“山包北面那可是死角,箭支是射不到的,最多他们推石头滚落,那有可能砸到我们的人,但也可能砸断绳索。总之,就算死一些人,也要毁了索桥。正面上我们可进行佯攻,往山顶上射箭,引唐军跟我们对射,消耗他们的箭支。一旦索桥被毁坏,山包上的唐军补给中断,他们必乱无疑。阿妹,还是你脑子清醒,阿兄和众将军都犯迷糊了,此战取胜,阿妹你居首功,我要将洱海中的小岛赏赐给你,给你在上面建一座大大的花园。”
    阿萝笑的灿烂道:“功劳我可不敢要,我说了,我要一箭射穿唐军主帅王源的脑袋,待我射杀了他,你再给我奖赏。”
    阁罗凤拉着阿萝的手哈哈大笑道:“听阿妹的便是,阿妹真是个女诸葛呢。难怪阿妹被百姓们称为南诏国国宝,这国宝便是给个万里江山也换不走呢。”
    第429章 佯攻
    西斜的太阳照在山包上,宋建功站在山顶的岩石上已经观察半天了。往前看南诏蛮兵并无进攻的意向,往后看,中午时分拉过河来的粗麻索绳已经大部分被固定。
    山包下方虽然看不到崖壁上方几百名负责固定绳索的唐军的身影,但是木绞盘的咯吱声,齐心合力用力时发出的号子声,一根又一根被绷紧的绳索都表明一切都在顺利的进行。后方的泸水两崖之间,上百根绳索横在滚滚河水上方,随风微微摆动,发出低沉的嗡嗡声响。
    “大河为琴,绳索为弦,共奏凯曲。”
    宋建功脱口而出吟诵出这样的句子来,身边的将领们高挑大指赞道:“宋将军诗兴大发,这几句气势恢宏,便是大唐名士们也做不出这么有气势的诗句来呀。”
    宋建功心情大好,哈哈笑道:“莫拍我马屁,我是见计策即将成功情不自禁罢了。照这进度,入夜便可铺设栈道,也许明日清早栈桥便可通行了。到那时咱们不必缩在这山头之上,而是大举掩杀下去,将南诏蛮兵杀的屁滚尿流躲进林子里瑟瑟发抖了。”
    众将领纷纷点头表示同意。众人有说有笑,心情轻松,但片刻之后,山脚下传来的号角声让众人停止了谈笑。宋建功跳上巨石,手搭凉棚往山下观瞧,面色一变道:“蛮兵要进攻,各自回各自的位置,准备迎敌。”
    众将立刻紧张起来,纷纷赶回自己的位置,叫醒在阳光下呼呼大睡的士兵们,准备弓箭和弩箭准备迎接蛮兵的进攻。
    山脚下,蛮兵确实倾巢而出准备进攻,一百多面巨大的双层藤盾再次被竖起来排在正面的山坡下,另外从山林里拖出的数百面刚刚打造完成的巨大木盾也被竖了起来。三百多面巨大盾牌在山坡三面组成了巨大的墙面,数千强壮蛮兵士兵负责抬举着这些大盾牌,保护着躲在后面的近万蛮兵缓缓从山坡三面如乌龟般的往上爬。
    小半个时辰后,蛮兵们便到了山腰,山顶上的臂张弩到达了射程之内,数千只弩箭开始朝四周发射。犀利迅捷的弩箭贴着山坡的草皮居高临下凶狠打击而至,将巨大的原木盾牌射的碎屑飞溅,洞开巨大的缺口。
    但即便如此,这些盾牌并不会散架,因为南诏蛮兵是用一根根的粗原木拼成的这些大盾牌,以藤条榫卯绑扎契合的异常牢固。虽弩箭之威可以洞穿,但却无法让它们失去效用。而且弩箭洞穿之后也成强弩之末,并不能造成很大的伤害。除非是几十只弩箭同时射中一张木盾,这才能将整个木盾射的爆裂开来。
    所以,在密集的粗大弩箭的攻击之下,蛮兵死伤的人数却因为有了这些简陋的木盾为屏障减少了很多。冲到山顶下方一百五十步之内的时候,不过死伤了五六百人,损毁了数十张木盾和藤盾罢了。
    宋建功有些恼火,他倒是不担心对方以这种方式攻到山顶上来,因为宋建功还没动用火箭攻击。只要察觉对方意图以这种方式攻上山顶,宋建功会立刻下令用宝贵的火箭往盾牌上射击。但在意图未明的情形下,宋建功不会动用那些火箭。火油虽然不是非常稀罕之物,但宋建功可没带多少过来,而且宋建功并不希望引燃山坡上的长草,虽然不至于被烧死,但烟雾缭绕不能见物的环境会给对手以可乘之机。
    对方的巨盾阵还在往上靠近,越是靠近山顶,臂张弩的铁头弩箭的威力便越大。蛮兵的很多木盾一路上经受了磕磕绊绊以及箭支攻击已经伤痕累累,往往被致命的一弩射中后便彻底崩塌损毁,引发一大波的伤亡。宋建功觉得如果对方再不撤退,这些木盾完全有可能用弩箭将它们射爆,甚至不用动用火箭便可。
    但蛮兵在距山顶百步距离的地方停了下来,所有的巨大木盾和藤盾都竖立起来,形成数道巨大的木墙,与此同时,从大盾后方,乌压压的箭支往山顶上抛射而来,带着尖啸之声落在山顶唐军阵中。这些箭大多是竹箭,射到锁甲上固然很少能穿透锁甲甲片的,但一旦穿破了甲片的缝隙,或者是射中了没有甲片保护的部位,唐军士兵几乎是立刻便倒地昏迷不醒。这一轮突如其来的攻击,让唐军百余名士兵死于非命。
    宋建功一面大声命令将士们躲在简易的工事下方,一面取了那些箭支来查看,见箭尖上带着蓝黑之色,明显浸了致命的药物,不仅大骂连声。
    但好在对方只能在木盾后以较高的角度往上抛射,大多数箭支并不能抵达山顶,很多都落在工事前的山坡上。只有很少的一部分能射到唐军阵中,造成的伤害也很小。
    宋建功怒骂数声,下令臂张弩的弩手对着已经七零八落的敌方木盾猛射,弩箭如雨而下,擦着草皮钉在木盾上,将数十只木盾射成齑粉,数百名躲在后面的蛮兵士兵尚未反应过来便被密集的羽箭射成了马蜂窝。宋建功大笑不已,但与此同时他得到了一个坏消息。负责搬运铁头弩箭的副将禀报,铁弩箭只剩下了最后的十捆,合一万支。那便是说,五千只臂张弩只能发射两次便弩箭告罄了。宋建功立刻意识到了问题的严重性。
    宋建功却正陷入震惊之中,因为臂张弩的弩箭即将告罄的消息提醒了他,他下令检查剩余所有箭支的数量,包括除弩箭之外柘木弓所配备的数量。这一查让他大惊失色。
    来之前已经确定了以远程箭支防守保护建造索桥的计划,所以柘木弓每弓配备了双倍数量的箭支,并且是最高数量的大箭壶。那可是两百只箭的庞大数量,这已经是平日作战时单兵所携带箭支数量的四倍。一般作战只携带五十只箭的小箭壶便已经足够够用了。而现在,仅仅一天没到,这些箭壶便空了一半。也就是说,每人只剩下一百支不到的普通箭支,弩箭铁头箭支已然即将告罄。
    山坡上的蛮兵还在一波接一波的往山顶上稀稀落落的射箭,全然没有要冲上来的意思。木盾碎裂之后他们会迅速的躲在另外的木盾后方继续射毒箭骚扰。而下方的山坡下,数千蛮兵又顶着百余只木盾往山坡上爬,用来替换已经损坏的木盾。他们不急不躁不紧不慢的在山坡上骚扰,若唐军不进行箭支压制,他们便会大着胆子探出身子直接朝山顶上射击,那样会对唐军造成更大的威胁。
    “传令下去,不准再浪费箭支,若没了箭,便无法阻止蛮兵攻上山来,到那时只能肉搏,于战事大不利。”宋建功沉声下令。
    “可是将军,不用箭如何压制他们?”
    “用火箭,虽然我不想这么做,但我不想浪费宝贵的箭支。只要能逼着他们退回山下,捱到明日清早,便什么都不用担心了。”
    “遵宋将军之命。”
    蘸了火油的火箭点了起来,一轮火箭射下,山坡上的木盾上顿时钉满了冒着黑烟的火箭。片刻后盾牌燃烧起来,点燃了坡上的长草,烟雾腾腾,弥漫四周。烟雾下方的山坡看不见任何的景象,只听到蛮兵大声呼喊,像是在往上冲锋。士兵们只得往烟雾中的山坡上射箭,阻止他们往上冲。射出几轮箭之后,宋建功觉得到不对劲,下令停止射箭。等了半天也不见任何攻上来的迹象,宋建功跺脚大骂道:“这帮南蛮子的意图正是要浪费我们的箭支,箭支可恨。”
    山坡上的长草很快被烧毁,烟雾稍散的时候,但见山坡上到处是正在燃烧的木排。蛮兵们站在山脚排着队列,宋建功惊愕的发现,又是一大波的原木盾牌竖在他们面前。山林里树木取之不尽用之不竭,蛮兵们分分钟便可弄出抵挡箭支的大木盾来,他们是决意要继续骚扰了。
    宋建功眉头紧皱,面对这种无赖般的战法却也无可奈何,但心里其实并不太慌张,因为无论对方怎么折腾,只要能守到明天,索桥便可建成,那便什么都无所谓了。
    然而,宋建功不知道的是,就在他全神贯注对付蛮兵攻击的时候,山包下方的崖壁上一场巨大的灾难正在降临。数百名精选出来的蛮兵中的攀援高手从左右两侧的崖壁上攀援而下,沿着壁立的山崖间的藤蔓和小小的岩架神不知鬼不觉的横移。
    夕阳阴影之下,山壁上一只只缓缓移动的小黑点并没有引起他人的注意,当北岸崖壁上观战的王源等人发现了有人从崖壁两侧接近山包下方的时候,那已经太迟了。
    第430章 强弩
    山包后方,峭壁边缘的狭窄地域上,正忙得热火朝天拉紧绳索固定绳索的唐军士兵和工匠们根本就没注意到从下方岩壁中间攀援而来的蛮兵。倒是有人看到了北岸有人拼命的挥手和挥动旌旗示意,但他们无法理解他们要表达的是什么意思。对岸士兵的呼喊声也被滔滔水流之声淹没,听不清再叫喊些什么。
    惨剧很快便上演了。抵达绳索斜下方两侧岩壁上的蛮兵们卸下了背后背着的竹筒,脚尖站立在凸出的方寸之地,身子像四爪蛇一般紧贴崖壁,动作熟练迅速的将一节节折叠式的竹筒连接起一根长长的吹筒。
    “悾悾悾!”吹箭发射之声空洞而轻微,在遍布嘈杂之声的环境下根本无从察觉。
    崖壁上方的唐军士兵和工匠都脱了盔甲干的热火朝天,忽然间,数十人感到身上好像被蚊子咬了一口,发出轻微的刺痛。有的是脖子,有的是手臂,有的是胸口,有的是大腿。他们几乎同时轻声“哎呀”了一声,但紧接着便再没有任何的反应,身子僵直倒地,像一截截木头一般从崖壁上摔下半空。有的直接坠落,落到绷紧的绳索上弹跳数下,再直直坠落到下方河滩上的乱石上。
    “悾悾悾!”吹箭声还在继续,还没明白怎么回事,正张皇四顾的唐军士兵们以同样的方式再次下饺子般落下了几十名。而剩下的一百多人这才醒悟到遭遇到了不明的袭击,于是发出呐喊之声纷纷寻找躲避之处。
    “阿达,随我来,攀上去割断绳索。”峭壁中间,一名身形瘦弱的黑衣蛮兵用一只雪白的纤手攥着一根枯藤,蒙着脸的黑巾上方露着一双明媚的凤目,回身朝身旁的一众蛮兵娇声下令。
    “阿萝公主万万不要冒险,有我们呢,怎能让阿萝公主动手。”身边一名瘦小蛮兵打了个唿哨,掏出一柄匕首咬在口中,身子若猿猴般迅捷的沿着岩壁往上急速攀爬。他身后,十几名蛮兵也一样手脚并用如履平地一般往上急速攀爬。
    从崖壁中间抵达顶端不过三四丈的距离,他们很快便爬到崖壁上沿的百余根绷直绳索的下方,单手攀附岩壁之上,另一手握着匕首开始切割绳索。岩壁上方躲藏的搭建索桥的唐军士兵也终于看清楚了局势,纷纷起身大声呼喝,提着兵刃长枪冲上边缘处往蛮兵们身上乱砍乱捅。
    崖壁中间的阿萝公主弯弓搭箭瞄准上方探头的一名唐军士兵射出,正中唐军士兵的喉头,那士兵倒头摔下山崖来。周围的众蛮兵或用弓箭或用吹箭对着上方的唐军一顿猛射,唐军士兵又倒下数十名,剩下的只得缩回身子躲藏。有的士兵已经快速沿着北面陡峭的山包爬上去向山顶上正被三面佯攻的蛮兵吸引了注意力的宋建功报信。
    “嗡然”一声,第一根绳索被隔断,像条长蛇一般扭曲着弹向河面,在河面上击打出一道水花,便像条垂死的蛇一般挂在对面崖壁和河水之中。
    紧接着,嗡然之声大作,一条又一条耗尽精力和气力才固定绷紧的绳索被隔断,一条又一条绷紧的绳索扭曲着甩动着弹向对岸,在水面上抽打出一道道的痕迹。上百条绳索片刻便被割断了四五十条。敏捷的蛮兵割断一条后便迅速移向另一条,誓要将所有的绳索都全部割断。
    北岸山崖上,从看见对面的蛮兵沿着峭壁横移的身影时起,王源便明白他们是冲着索桥而来。但隔着数十丈宽的河面,确实鞭长莫及。在打信号,打旗号都没能让对岸的唐军士兵明白下方有危险的情形下,王源急的大爆粗口,不知道如何才能阻碍对方的偷袭。李宓也急的差点吐血,连连埋怨宋建功早该在河滩上留下人手监视两侧的崖壁,防止蛮兵的这一手。
    王源急的来回踱步,公孙兰皱眉道:“不然我踩着绳索冲过去杀人。”
    王源摆手道:“绝对不可,我相信你能踩着绳索过去,但也仅仅只有你一人有这个本事。而且你靠近对岸时必是对方毒箭集火的目标,身在绳索之上不易躲避毒箭的攻击,一旦被射中一只便无救了。我宁愿被他们隔断了所有的绳索,也不能让你去冒险。”
    公孙兰蹙眉道:“难道眼睁睁看着他们隔断所有绳索不成?那样一来岂非前功尽弃了。看对面山包上烟火升腾,想来激战正酣,若不能尽快搭好索道,反而被耽误了时间的话,那一万多兵马岂非要尽数被歼灭?”
    王源双目盯着对面崖壁上的小黑点,他们已经开始对崖壁上方浑然不知的唐军士兵发动了攻击,一个个唐军的尸体摔下悬崖,让王源心情焦躁之极。
    “可惜两崖之间距离近百丈,实在太远,弩箭不能及,否则便可将他们尽数射杀了。”李宓跺脚道。
    王源眼前一亮,大叫道:“赶紧将那两架伏远弩车推来,快快!”
    李宓一惊道:“伏远弩车?咱们什么时候有这玩意儿?”
    王源摆手道:“回头再解释,快去拖来。”
    伏远弩是床弩的一种,顾名思义因其可以极远而得名,射程达三百步开外,按照现在的长度度量单位那是一种射程超过四百米的远距离床弩。因为需要强力的弓弦和弓身材料,所以造价极其昂贵。并且因为过于追求远距离的效果,箭矢虽然用纯铁制造,但是很细很长,杀伤力不足,所以很久以来便已经被废止不再建造这种弓弩。
    这次为了讨伐南诏国的翻身之战,王源离京前在兵部的库房里发现了两架这玩意儿,特别交代杨国忠要跟随兵器物资一起运来。在嶲州休整的时候,这两架伏远弩才历经千山万水抵达嶲州。王源本意是想研究一下这种武器,给予一些适当的改造,让它能发挥更大的作用,所以也没有太把它放在心上,此刻终于想起了这两架玩意儿。
    两架伏远弩迅速被运到山崖上,而此时对面的蛮兵已经割断了近一半的桥索。幸亏这些绳索并不容易隔断,粗如儿臂,且由数百根细绳子拧成麻花状压紧制作而成,既坚韧又密实,蛮兵们用匕首也要切割一会儿才能弄断一根。否则,这么一耽误,怕是早就来不及了。
    “开弦,上弩箭。”王源大喝道。
    十几名士兵开始摇动后方的绞轴,将粗如拇指的不知何种材料制作的弓弦慢慢的拉开。紫檀制作的整座伏远弩发出咯吱咯吱的声音,整个骨架都似乎不堪承受弓弦的拉力。上面的漆皮都开始崩裂掉落。王源的心弦也绷得紧紧的,这玩意太老了,好像随时都能散了架一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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