玻璃壶里的清水咕嘟咕嘟地翻滚,热气从弯曲的壶嘴里喷出,修长的手提起壶柄,滚水冲入紫砂壶,卷曲的茶叶舒展开,壶盖被指尖轻轻地压紧,沸水淋了一遍壶身,发出轻微的“滋滋”声。
    江临远行云流水地冲好茶,将水壶放回去,分别往杯子里斟上茶水,放到两位客人面前,才扶了一下鼻梁上的眼镜。
    “她是来找过我,就坐的您那把椅子,”江临远指了一下坐在右手边的警察,“她说来告诉我喜讯,她的老板跟我的朋友订婚了。我让她到时给我张喜帖,她喝了一杯茶就走了。”
    警察目光犀利地盯着他,“为什么大老远来找你?只是个普通朋友,订婚都来告知一声说不过去吧?”
    江临远端起茶轻轻抿了一口,自嘲地笑了一下,“您刚不是说了么?韩云秋供述称她给过苏——是苏锦吧,给过她我的电话号码和地址,她就找来了,我也莫名其妙。”
    “你跟韩念初只是普通朋友?”
    “我喜欢过她,喜欢了几年。”江临远爽快地承认,“但她不喜欢我,我这样的乡下人,还是独子,总不能为一个女人耗一辈子,从知道她有男朋友后,我也开始相亲了。人嘛,不就这么回事儿?”
    警察锐利地观察他的动作和神色,他偏头转开脸,有脚步声响起,门边出现一道人影。
    “临远!”一个梳着马尾,乖巧单纯的年轻女孩走了进来,在江临远旁边坐下,短短地扫了两人一眼,就保守地垂下眼眸,目光转向江临远,“你有客人啊?”
    “嗯,是警察,来问点事情。”江临远说。
    女孩的脸色立刻露出惊惶,不由得又扫了两人一眼,“警察?出什么事了?”
    警察马上说道:“就是来问问情况,别紧张。”
    江临远揽住女孩的肩膀,“傻丫头,跟我没关系,你怎么来了?”
    女孩的神情羞怯,“妈请风水师去新房看了一下,说……说卧室的床只能靠着窗户,影响夫妻感情,要我们换另一套房子。风水师还给了一对葫芦,要你挂在办公室的门上,”女孩说着脸红了,掏出一对红线拴着的小葫芦塞到他手里,就站起身,“呐,给你了。”
    说着往外走,江临远问:“你都来了,等会儿一起吃饭啊。”
    “不了,我还要回趟家,下午跟妈去挑家具。”
    “嗯,你去吧。”
    女孩低头含笑,又满眼依恋地看了江临远一眼,才走出门外。
    “办喜事啊?”警察问,“恭喜!”
    “谢谢!”江临远面带喜色,“父母催得紧,乡下人嘛,成家是大事。”
    办没办婚事,这种事马上能调查出来,两个警察收起怀疑,站起身说道:“那就不打扰了,有什么消息麻烦立刻告知。”
    “能问一下发生什么事了吗?”江临远问。
    “恕我们无可奉告。”警察说完离开。
    江临远送走两个警察,独自坐回茶台前,将壶里的茶叶倒掉,又取出一包上等茶叶,重新烧水泡茶。闲适地品完两杯茶后,才带上办公室的门,下楼朝后面零落的旧库房走去。
    在一栋外墙长着绿霉的库房门口,他掏出钥匙,插进卷叶门的锁孔,将卷叶门抬了半米高,猫腰钻进去又将门踩到底。
    仓库里空荡荡的,他踩上原来称重的钢板,天花板上发出“咣咣”的回响,光线很暗,只有几个装了换气扇的通风口透进一点光。微弱的光照着一张工作台,台面上坐着一个抱膝的女人。
    “你能不能给我弄点水来洗洗?”苏锦抬起脸说道。
    她还穿着那天逃跑时换的运动服,沾着厚厚的灰,多日没洗的头发能捋下一把油,她的脸很脏,仓库里到处是厚厚的积灰,眼睛和脸颊留下一道道粗黑的脏印子。
    江临远扯了一把折叠椅在工作台旁边坐下,长腿优雅地叠起,掏出一支烟点燃,“警察刚来过了。你早说十分钟,我就把你交给他们,监狱里有水有电,比躲在这里强。”
    苏锦隔着微弱的光线,望着那张斯文的脸,想起那天逃跑的情景。
    幸好她一直保持着警惕,把车停好后,拦了一辆出租车到小曲家附近,透过车窗,看到她找的那两个人被人控制住,她就知道出事了。
    出租车开出一段,她在人潮攒动的夜市附近下了车,在小摊上买了帽子和灰色的运动服,换下的职业套装扔进垃圾站,才钻进小巷子里思索着该去哪里。
    她能想到的去处并不多,江临远那个僻静的,拴着一条大狗的工厂很快进入脑海。她决定赌一赌,那是一种同类之间会产生的直觉,江临远绝对不是表面看起的那样,是个遵纪守法的正人君子。
    她换了几趟黑车,钻入甘蔗林藏了一夜,直到江临远出现。果然如她所猜测的,他对韩念初的背叛恨之入骨。
    “算了,”苏锦说,“我出去那天,你弄点水给我洗干净就行了。”
    在那更暗无天日的岁月里,她比现在还要肮脏。
    “什么时候出去?”江临远拿起工作台上的一把反光的剪刀,“咔嚓咔嚓”地剪着空气。
    “你愿不愿意帮我?”苏锦问,“至少得有个人帮我打听外面的消息,还得帮我把存在箭馆的弓箭取出来。”
    “要什么消息?”
    “那个女人的消息。”
    剪刀“嚓”地咬合,江临远在昏暗中垂着头,“有人一直跟着她。”
    “谁?”
    “你们公司的,我不认识。”
    “周严果?”
    江临远“嘶”的一笑,“一架冰冷的机器,还能招惹到这么多的男人。”
    苏锦也发出嘶哑的笑声,“你不也是。”
    “所以她就不该活着。”
    “只要拿到弓箭,我就能一箭穿透她的心脏,一箭不中……两箭,三箭……”嘶哑的余音刮着嗓子,苏锦发出阴冷的笑声,“我把她射成刺猬,你帮我,我就帮你泄恨……啊!”
    一只硕大的老鼠爬到桌上,咬了一口她的脚趾就蹿开,苏锦望着冒出血珠的脚趾,惊怕得尖叫出声。
    江临远拾起一块脏抹布堵住她的嘴。
    苏锦不满地扯下抹布,无声地望着老鼠跳下桌子,钻进了铺鼠夹。
    江临远慢悠悠地起身,拨开夹子,抓出老鼠,走回工作台前。
    “拿开!太恶心了!”苏锦挥着手说。
    “拿开?它刚咬了你,怎么也得让它受点苦头。”
    苏锦不明所以地望着江临远,就见他一手握着那只“吱吱”挣扎的老鼠,剪刀刃口锋利的光芒一闪,“咔嚓”剪断了鼠尾,断掉的一截尾巴“啪嗒”落在桌上。
    老鼠“吱吱”惨叫,在江临远的掌中蜷曲抽搐,张着黑洞洞的鼠口,露出小而尖的牙齿,“吱——!”
    苏锦吓呆了,口腔因紧张分泌出大量的口水,过了半晌,她才听到自己的喉咙发出响亮的咽口水的声音。
    江临远握着痛苦挣扎的老鼠,逼近她眼前。
    苏锦撑着手往后退,颤声问道:“你……你干什么?”
    老鼠在江临远的手中惨叫扭曲,断尾伤口的血滴到她赤|裸的脚踝上,她抬起脸,看到江临远的嘴角阴沉地牵起,十指松开,抽搐的老鼠尖叫着落到她的身上。
    “啊!”
    她刚叫了一声,江临远抓过老鼠的那只手,抓起脏抹布再次堵住了她的嘴。
    老鼠疯狂地在她身上撕咬,她睁大惊恐的眼睛,胡乱拍打着身体跳下工作台四处逃蹿。
    “嘘!”江临远在卷叶门前拎住她,“当心有人听见了。”
    苏锦瘫软地靠在卷叶门上,望着江临远胸脯急剧地起伏。
    她的目光环视这间空荡荡的库房,初走进这里时,江临远跟她说,这里废弃很久了,不会有人靠近这里。
    当时她很满意。
    她扯掉嘴上的抹布,浑身发冷,胃里一阵强烈的抽搐,转过脸“哇”地吐了出来。
    江临远缓缓蹲下,递给她一张纸,面孔又回到从前的斯文。
    她害怕地盯着他,扯起袖子抹去嘴上的秽物。
    “蠢货。”江临远温和地抚了一下她的发顶,手掌在她衣服上蹭了蹭,把头发上的油蹭干净了,才轻声细语地说道,“你不知道阿初有多聪明,替你去取弓箭,立刻就被当成同伙抓了,这不是连累我?”
    他和风细雨的埋怨,让苏锦抖得像狂风中的落叶。
    “人命很脆弱的,一辆无牌的卡车,一条发疯的狗,一桶汽油……”他微笑着说道,手里的剪刀“咔嚓”咬合,“或者是一把这样的剪刀,”他掰开她的手指,把剪刀放进她的掌心,“给!杀人这种事,可不兴耍帅。我会给你安排好,何必去拿什么弓箭,冒那么大风险呢?”
    他说完,和气地拍拍她的手臂,开了卷叶门的锁,强光涌进来的一瞬,他钻了出去。
    苏锦靠着卷叶门,听到锁孔转动的声音响起,她在漆黑中抱紧了膝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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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行了,挑战了自己最恐怖的场景。我以前看书,那些剁手啊什么的,看得毫无感觉,我觉得最恐怖的就是这样了,啧啧,写完我自己差点吐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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