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小舟不在意罗桑乾爱谁,有没有通房,逛不逛妓院,她只是不想做母亲和世人口中放荡下贱之人,她不想每日为自己可能遭受无休无止的唾骂而担惊受怕。她听母亲的话,她想做个好孩子。
    可是楚睿将她唯一的希望掐灭,掐死了。即便她嫁给罗桑乾,也不会改变她失了清白的事实。一切都是白费。
    她决然跳湖。
    如果湖水洗不净她满身的泥污,那就交给死亡。
    追上来的翠微藏在树后,眼睁睁看着徐小舟跳进水里。
    救,还是不救?
    阴暗的情绪像沸腾的水,争前恐后地从角落涌出来。
    为什么不听她的劝告一定要嫁给罗桑乾?就算她被人发现失贞又怎么样,不是还有徐家吗?他们那么宠爱她,她什么样的夫婿嫁不了?
    说什么“我拿你当我从小一起长大的姐妹”,换作大小姐,她舍得让大小姐为她的执念陪葬吗?她是小姐,生来拥有一切;而自己是丫鬟,什么也没有!
    翠微浑身颤抖着咬上自己的手臂。徐小舟想死,那就让她去死!
    徐小舟沉入湖底前的最后一眼,从翠微脸上看到的,是恨。
    周怀璧以现代人的思维,先入为主地去推测徐小舟和罗桑乾的关系,认为一个女孩儿非常非常想要跟一个男人结婚,是因为她喜欢这个男人。可她忘了最重要的一点——徐小舟是个从小受到“在家从父,出嫁从夫,夫死从子”教育的古代人。
    徐秋氏对她说得最多的一个词:听话。时代在进步,可是社会对女孩儿的规训哪怕到了现代也没有消失。
    “你要乖,要善良,要温柔贤惠,要聪明大度,要刷碗做饭,要生儿育女伺候公婆,这样才会有人娶你。”难道要她们因为能够被看作一件生育工具、被冠以夫姓而感到荣幸吗?她们有自己的名姓。
    在一些男人眼里,女人的价值有两种:能不能上和能不能娶。女性的精彩他们欣赏不来,时而还要横加羞辱。“荡妇羞辱”到现代都无法停止,何况是女子的“贞操”高于女子的性命的古代。
    她凭什么认为和罗桑乾发生性关系是徐小舟自愿的,她一个旁观者又凭什么认为这样是没关系的?还炮友?周怀璧觉得自己太可笑了。
    为了能够嫁给罗桑乾,徐小舟在面对罗桑乾,包括在发生关系的时候,徐小舟根本不会有任何反应。不会出声,不会反抗,甚至不会哭。难怪她刚进入任务时,无论怎么做都在崩人设。
    她真是错了。大错特错。
    天空高朗澄明,落日华美,庭叶潇潇,金色波光穿透西窗,踟蹰床前。周怀璧伸手去接,夕阳余晖铺满手掌,可惜天将晚,已无任何余温。
    周怀璧瞥了眼还在沉睡的罗桑乾,下床,挥手从一旁的架子上抽出寒霜剑。剑刃划过剑鞘发出一声清鸣,伴随着久违的系统提醒。
    【滴——工作人员禁止殴打杀害测试对象!】
    同一时间,皇宫。
    【警告!警告!测试员的情感出现强烈波动,请监理员注意,请监理员注意!请监理员严格监督测试员,对其进行合理引导,避免出现违规行为!】
    男人被刺耳的提示音吵醒,懒洋洋地点开测试员的情绪监测图,只见观察屏上,原本平缓的波浪线此时显示为一条水平直线。男人扯了扯嘴角,无语道:“我说,你认真的吗?你看看,这像不像我因你而骤停的心跳?”
    【系统数据表明,测试员周怀璧的情绪监测图上次出现直线时,测试对象遭受到了严重迫害。请监理员引起重视。】
    “哟嚯,合着是有前科啊!”男人了然,露出个幸灾乐祸的笑,“不是说她行事沉着经验丰富?也不过如此嘛!”
    【请监理员……】
    男人不耐烦地打断小助手的提醒:“行了行了,我现在安排。”
    “少夫人。”
    周怀璧挂上官方的笑脸,扭头看向门口:“怎么了?”
    管事婆子瞄了眼周怀璧手上握着的剑和床上睡着的罗桑乾,低声道:“大人派人来传话说,圣上有令,中秋宴,要您和少爷随大人一同进宫谢恩。”
    周怀璧心不在焉的点点头:“嗯,我知晓了。你下去吧。”
    见那婆子杵在门边半晌没动,周怀璧笑容和煦:“还有事吗?”
    管事婆子指了指那寒光恻恻的刀刃,硬着头皮问道:“少夫人,这剑……”
    周怀璧顺着她的目光看去,轻轻笑了下,反手砍下小半扇木制屏风,语气轻松:“我削根木头玩玩儿。”
    “好、好的……”婆子捏起袖子擦了擦额角冒出的冷汗,“少夫人小心别伤着自己,老奴先告退了。”
    卧房中,又只剩下她和罗桑乾两个人。周怀璧平复了下呼吸,将剑送回剑鞘。
    罗桑乾醒时,月色正好。窗前桌边,周怀璧点了一盏灯,伏案写着什么。月光与灯光照在她身上,使得她整个人都散发着柔光,像天上仙子投射到人间的幻影,美得不真实。
    怀抱着“若是她也和他一样烂在泥里,那么他被她抛弃的可能性就完全消失了”的心思,一直以来,罗桑乾都想把她变成和自己一样的人。他很清醒,如果当初他没有强暴她,她根本就看不上他。
    虽然在身体上,她至今只有他一个,但这种“始终如一”不但不能令他安心,反而更像一柄悬在头顶的大刀,随时预备对他处以极刑。
    从钗凤阁开始,有什么东西变得有些不同。罗桑乾说不出来,但她的主动示好不错,起码让他不必终日惶惶。
    罗桑乾披衣起身,走近了才看清,她是在画画。
    衣衫褴褛的小男孩抱着一个破布玩偶,坐在一个长长的方框底部,框内其余空白的地方都被整齐的小方块填满。黑暗的深井,狼狈的男孩和他相依为命的布偶。
    罗桑乾心头一动,轻声询问:“这幅画有名字吗?叫什么?”
    周怀璧放下画笔,拿起画吹了吹,“深井里的娃娃。”
    “深井里的娃娃?”罗桑乾不解。他指指长框,又指了指布偶,“这是井,这是娃娃?”
    “嗯,没错。”周怀璧肯定道。
    “那男孩呢?井里不是还有个男孩吗?”
    周怀璧仰头同他对望,笑得温柔:“他不是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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