靳融不粗鲁,他不打架。
    “吃甜的,心情会变好。”蒋易又说。
    他把这盒巧克力收下了,但一直没吃。下午练琴的时候就摆在钢琴上面,他想着,现在心情都不算很差,吃了的话,会不会就浪费了一颗巧克力。
    靳融弹完练习曲,又拿着《冬风》的谱子弹,果然一秒点着,弹不高兴了。不高兴了,他就捡起一颗巧克力,融化在嘴里,甜滋滋的,有说不上来的味道。
    好像吃甜的确实会让人心情愉悦,不知道是甜的,还是转移了注意力去想别的事情。
    弹琴无趣,靳融弹到一半走神,效率低下。
    强行让自己提高效率是很难过的事,靳融不想强迫自己,难得偷懒跑出去转悠。
    昨天是下雨天,今天是大太阳,路上的水早就被蒸发掉,看不出来一点下雨的痕迹。靳融路过篮球场,隔着铁丝网观望,里面许多打篮球的男同学,汗水肆意挥洒在球场上。
    这会儿是大课间,操场全是人。
    靳融觉得嘈杂,他并不想来到这里的,只不过脑子跟不上腿的步伐,站在这里了,他才想着吵。
    他的视线停在那个人身上,远远地看见校服上淡淡的汗水,蹦起来时矫健的身姿。是蒋易,他的身上铺了一层光,笑起来时,整个太阳都在为他绽放。
    蒋易额前全是汗,他掀起校服的衣摆擦汗,露出腹部结实的肌肉。
    耀眼的蒋易,很难让人不把目光落在上面。
    “今天不养老了啊,蒋易!”
    蒋易摆手:“我突然找到感觉了!”
    他又跟同学打了几个球,这才在注意到篮球场外的靳融。
    “看谁呢?”梁砚勾住他的脖子,自他的目光去看,栅栏外,有一个身影站着,非常熟悉。
    “靳融?”梁砚有点吃惊,“这可是大忙人,平时都看不到他的,怎么就来篮球场了?”
    “来看我的。”蒋易随口说。
    梁砚没听清楚:“看谁?”
    蒋易把篮球抛给别人,又清晰地重复一遍:“来找我的呗,除了我,你们谁跟他熟?”
    “那可没你熟,你不是咱三中交际花嘛,谁跟你不熟!”
    蒋易不听他扯扯,落下他到靳融面前去,隔着铁丝网说话。
    “你怎么来了?进来呗,别呆在外面。”蒋易口渴,把地上的水杯捡起来,仰头咕咚咕咚喝了好多水,有几滴汗从他鬓间淌到脖颈,锁骨立现。
    “能进来吗?”靳融问。
    “怎么不能?”
    靳融从大门口进来,沿着铁丝网来到蒋易身边。蒋易打球打累了,坐在地上休息。他盘着腿坐,手随意搭在膝盖上,瞧起来恣意洒脱。
    “站着累吗?”蒋易抬头看。
    “地上脏。”
    蒋易把他自己校服外套拿过来,在地上铺好,拍了拍,说道:“坐着上面,不脏。”
    “那你的校服会脏的。”
    “没事儿,给你坐吧。”
    靳融犹豫几秒,没耐得住蒋易的邀请,还是坐在他的校服上了。
    今天的太阳好大,晒了一会儿就晕眩。靳融不喜欢这样的太阳,他面向蒋易去躲太阳的光,正好托着腮帮子看蒋易。
    靳融也不知道在看蒋易什么,有时候看他的下颌,深刻分明,勾勒得恰到好处;又看蒋易的鼻梁,坐上面能滑滑梯了。还有他的眼睛,好似清澈见底的一汪泉水,不论望向谁都干干净净。
    视线停留在蒋易的嘴唇时,蒋易转过脸看他。
    有些发怔,蒋易皱着眼睛躲避阳光,仍还是望着靳融,目光没有落至一起。
    “看什么呢?”蒋易疑心,“脸上有东西?”
    靳融胡说:“嗯,有东西。”
    蒋易急了:“啥东西?”
    “一个黑色的……”靳融的指尖靠近,缓慢地,一点一点地伸过去,越临蒋易的脸,蒋易就越觉得痒。
    虽然痒起来了,但蒋易没舍得避开。
    靳融用指腹轻轻蹭几下蒋易的脸,这让蒋易浑身上下每一个毛孔都颤起来了,好像是被羽毛划过脸颊,有说不清道不明的感受。
    蒋易下意识吞咽一口唾沫,真奇怪,刚刚他明明喝了那么多水,怎么还会觉得渴呢?
    “好像是灰。”靳融擦完了,收回摩擦的手指,回首时才发现蒋易的耳朵根子红透了。
    靳融没问,但蒋易心虚地说:“今天怎么这么热呢。”
    靳融与蒋易一起看着远方,彼此之间谁都没有先说话。蒋易与靳融不同,起初他的心还稍微平静一点,越久越急促,虽然周围嘈杂,他却能听见自己清晰的心跳声。反观靳融呢,他只是安静地看别人打球,偶尔用余光瞥一眼蒋易。这么久了,蒋易的耳朵还是很红。
    “你不练琴啊。”蒋易说别的话来转移注意力,“很难得在篮球场碰见你。”
    靳融淡淡“嗯”了一声:“累了,想出来走走。”
    他们学器乐都不太打篮球的,很容易弄伤手指。手指伤了,那就不好弹琴了,靳融很久很久都没有打过球。
    “琴房也这么热吗?”蒋易没头脑地问。
    靳融笑起来:“有空调啊。”他把最后一个“啊”字拖得很长,犹如古琴残留的余音,绕在蒋易心口不绝。蒋易心跳停了一拍,觉得自己这样很奇怪,别回头去抚平胸口。
    是啊,琴房有空调,蒋易也知道的,可为什么就问出这样蠢蠢的问题。蒋易感觉自己智商有所下降,到靳融面前怎么都聪明不起来。
    他低头抠了一会儿鞋子边的灰,想问一些别的无所谓的问题,思虑好久,好像没有什么问题是正经的。
    “靳融?”他偷偷看。
    “嗯?”
    “嗯?”蒋易重复了一遍靳融的语气,不知道为什么,他们俩都有默契地笑了起来。
    “怎么了?”
    蒋易摇头:“没事儿,我就是想和你说,我要去打球了。你要打吗?”
    靳融说他不打,看着你打就好了。
    上半场蒋易还找到感觉,这会儿靳融在旁边看着,他突然投不进球了。
    漏了好几个球,蒋易好不容易再投进去一次,球从篮筐落下,他下意识转头向靳融那儿看了一眼,很想得到一点夸赞。
    真可惜,靳融根本不看他。
    第14章 他是个只会弹琴的呆子
    蒋易是一个很爱钻牛角尖的人。
    下午上课的时候,他不经意回想起靳融在篮球场上说的“我看你着打”,可是投中的时候,靳融也没有在看他。
    其实这就是一个很小的事情,不看就不看呗,没什么大不了的。但蒋易就在意这件事,没有任何缘由地在意。
    蒋易不振地趴在桌上想事情,眼前是玻璃窗外的大片风景,有树的枝桠冒到上面来,在阳光底下泛出绿油油的光。
    “打了个球,蔫了?”姚雪在他眼前挥手,“还是困了?”
    蒋易从鼻腔里发出一声轻叹:“我就是害怕最后一节课的语文默写,没蔫。”
    “默写就默写呗,我给你抄。”
    蒋易转过头去,看远处走廊外的栏杆发呆。他有些困倦地眨眼,即将闭上眼睡觉,走廊外突然闪过两个人影,把他给弄清醒了。
    那是靳融跟吴尧,他们又要从对面的楼梯爬上五楼。是去抽烟吗?蒋易坐直身体,极尽全力地遥望,直到他们两个的背影消失在楼梯上。
    抽烟吗……靳融和他说过,不会再抽烟了。他就是陪着吴尧一起上五楼而已。
    “看什么呢?”
    “没看什么。”
    蒋易又趴着面向窗外,感叹道:“今天阳光真好。”
    阳光确实挺好的,天气一好人就精神,没有人不爱晴天。
    但蒋易还是喜欢像昨天一样的那个雨天,不是因为凤梨酥,也不是因为那把大伞。
    什么都不是,但他就是喜欢那样的雨天。
    现在好像没有理由喜欢晴天。
    蒋易上课的时候睡了一觉,半梦半醒的,强撑着困意做了几个笔记,笔还握在手里就继续打盹。下课他干脆就睡了过去,中途貌似有人靠近他,剩下的他一概不知。
    语文课上课了他才清醒过来,意外发现桌洞里有一颗圆圆的用餐巾纸裹着的东西。
    蒋易打开包裹很厚的纸,里面竟然是一颗巧克力,且有点眼熟。
    这不是他给靳融的巧克力吗?
    蒋易拿着这颗巧克力,在班长喊“上课起立”时问姚雪:“这谁给我的?”
    姚雪挑眉:“你猜?”
    “我猜不到,你快说!”
    “是音乐班吴尧给你的。”
    蒋易满心期待能听见“靳融”的名字,谁知道竟然是吴尧。刹那间,他又蔫了,把巧克力收到桌子里,沉思起来。
    这是他送给靳融的巧克力啊,难道说靳融把它分享给了吴尧吗?虽然说,他把这盒巧克力送给了靳融,靳融再分享给别人,也是他的自由。
    蒋易觉得失落了,靳融怎么能把他的巧克力给别人吃呢?吴尧又为什么把巧克力送过来呢?莫非是在炫耀什么吗?
    有什么可炫耀的,不就是一颗巧克力吗!
    语文默写完,蒋易又当这节课是自习课了,趴在桌上望外面的树。阳光真刺眼,都已经快傍晚了,这些光还跟中午时一样让人不快。晴天真不好,蒋易还是喜欢下雨天。
    放学时蒋易还是和陶郡一起去合伴奏,大约合三四遍就散了。琴房没什么人,今天是周五,各个都早些回家了,蒋易倚在琴房走廊上看风景,耳边偶尔传来几首练习曲,不嘈杂。
    他不知道自己在等待什么,总之就是要等,时间到了,他也大概就回去了。
    蒋易沿着墙壁往前走,停在第六间琴房门口。他隔着门听里面动静,似乎没有人,听不见任何琴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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