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村也不差,洪福商队的人刚才看见我们村的棉花,想订走一批,现在就要付定金。”
    气氛最热烈时,千渠坊几乎要被人声掀翻。
    卫平丝毫没有放松警惕。直到比赛尘埃落定,宋潜机在欢呼中挥手走下高台,向步辇走去,他才吐出一口气。
    这个节日没有结束,千渠坊还有舞狮舞龙巡街、千发礼花闪耀、唱戏班子登台表演,和免费发放的热米浆,足以让每个千渠人笑闹一场。
    但宋潜机最期待的事已经完成,他即将打道回府。
    卫平跟在宋潜机身后,神经舒缓,终于感受到节日气氛,嘴角绽放自然的笑意。
    恰在此时,一抹刀光在人群中亮起,反射阳光,刺目如雪。
    第96章 明刀暗剑
    今日千渠坊聚了很多人, 不止千渠人,还有隔壁洪福郡的参赛队、其他郡国的商队、游历至此来看热闹的散修。
    画师们有专用桌椅,占据着视野较好的位置。
    挥舞鲜花、彩绸的姑娘们挤在人群最前, 争着一睹仙官风采。
    老人和抱孩子的妇人大多在后方, 那里人流较稀疏。
    华美高大的马车、简陋的驴车、拉菜拉粮的牛车栓在路边桩子上, 有人撩开车帘伸头看、或站在车上张望。
    值守在房顶的猎队弟子向下俯瞰, 整座千渠坊像一锅多姿多彩、内容丰富的大烩菜,但一切都暴露在冬日清澈的阳光下。
    青天白日,人山人海。
    刀光亮起的一刹那,人们以为这是安排好的即兴节目, 与舞龙舞狮类似的舞刀表演。
    所有人愣怔时, 卫平飞身迎向刀光。
    他没有出剑缠斗, 一次打出十八张冰冻符。
    刺客瞬间凝固成冰人, 保持着出刀的动作。
    卫平惊魂未定, 心道不好,只见蔺飞鸢模样的刺客全身冒出白烟,眨眼化作一张轻飘飘的人形剪纸,自燃殆尽,徒留一层花衣委顿于地。
    “是化身术!来的不止蔺飞鸢!”
    蔺飞鸢只会刀剑,不通道术。
    又一道刀光在卫平背后亮起,他仓促回身招架。
    与此同时,不知何处响起凄厉哨音。
    道旁惊马嘶鸣,骏马高高扬起前蹄, 数十匹发疯般横冲直撞, 房屋倾塌, 烟尘四起。
    惊呼声、叫喊声、哭嚎声一齐爆发, 人群哄然奔走, 场面瞬间混乱。
    车倾倒,马嘶鸣,瓜果乱飞,烟花爆炸,火光冲腾。
    马踩人、车撞人,人推人。
    周小芸嘶声:“保护宋师兄——”
    宋潜机负手立在原地,不动如山:“去清场。”
    他声音不大,却极威严,不容置疑。
    周小芸咬牙,高喊:“护卫队跟我清场!”
    护卫队转头而去,散入人海,勒住发疯的马,背起吓晕的老人,从马蹄下抢出哭喊的孩童。
    防护阵开启,柔和金光普照千渠坊,减缓一切冲撞力道。
    窗边、屋顶的外门弟子从天而降,扑灭火势,杀死人群中作乱的纸人。
    护卫队和城防队迅速组织,场间恢复秩序,好像排练过很多遍,在保护下紧张地向街外撤离。
    一丈高的惊马双眸血红,拉着马车冲向宋潜机。
    赶车马夫抽剑时,挑扁担的小贩、抱头逃窜的富商、提裙子的女人同时动了,他们脸上惊惶神色消失,一齐出招,前后左右封死仙官退路。
    卫平回头,眦目欲裂。
    谁说刺杀一定要月黑风高、四下无人?
    蔺飞鸢先前故意让卫平以为,刺客只有他一个人。
    但一场刺杀绝不是两个人的较量。双方各出手段,力量、速度、神通、诡计,倾尽所有。
    宋潜机四面无人保护,只有来敌。
    四人眼中闪过势在必得的残忍笑意,忽然面前金芒一闪,似刀刃凌空刺来。
    四人身体被金色光芒贯穿,血光四溅。
    骏马倒下,车厢狠狠摔出,厢内传来一声惨呼,没了声息。
    房顶上纪辰腿一软,拿阵盘的手剧烈颤抖,脸色惨白如纸:“好险、好险,四个金丹啊……”
    他的杀阵只能用一次,混乱发生时,他知道自己必须在最合适的时机,杀死隐藏最深的最强刺客。
    方才人潮涌涌的闹市,顷刻间狼藉遍地,风烟滚滚。
    纸人燃烧殆尽,人群撤走大半,街道空出。卫平用最快速度掠向宋潜机身边。
    眼看尘埃落定,他们已渡过此劫。
    有人比卫平、纪辰、护卫队所有人更快。
    出乎意料,倒在宋潜机脚边的车厢轰然爆裂,一道刀光飞出。
    刀光照亮宋潜机脸庞。
    反射阳光,很是刺眼。
    “宋师兄!”无数声嘶吼几乎同时响起。
    刀锋劲气形成一面阻隔屏障,将宋潜机笼罩。
    吹起宋潜机乌黑发丝,拂过脸颊,有点细微的痒。他眨了眨眼,好像被刀光刺痛。
    刀身宽且长,这样一柄刀,杀过无数元婴,一刀下去,能将一座小山从中切开。
    宋潜机只伸出一只手,垂落的广袖被劲气吹起,如风中残花。
    最后关头,蔺飞鸢仍面无表情地保持冷静。
    闹市作乱,乱中杀人。
    就要青天白日,就要众目睽睽。
    被下药的马,裁纸作人的术,马夫、小贩、富商、女人,兔起鹘落,环环相扣。
    可惜宋潜机毫不犹豫的下令清场,混乱结束的太快,否则他们可以更占先机。
    但没人会对已经发出惨呼的车厢保持警惕。宋潜机心思再深,都会下意识认为里面是被误伤的凡人。
    蔺飞鸢制定计划时,有人问他有必要做到这一步吗?
    不就是杀个修为低微、靠山很大的小仙官?
    宋潜机看上去像个被保护者,他擅长耕种、喜爱草木,没人亲眼见过他出手。
    蔺飞鸢不会被这些表面现象迷惑,他坚信能得到许多崇敬和感佩的人,绝不可能只靠品德或恩情。
    或者说,他根本不相信“品德”“恩义”“以德服人”这些东西。
    宋潜机越显弱,他越警觉。
    如果宋潜机打开宝匣,砸来一座画春山该如何应对?
    用七绝琴呢?用屠龙阵呢?
    不管他用哪位圣人的传承,必然动静极大、惊天动地,放在平原或天上云里,一定是大杀招。
    但千渠坊高楼林立,人群涌涌,刺杀一起,人仰马翻,大神通不易施展,反而束手束脚。
    蔺飞鸢倾尽灵气,斩出最强一刀。刀虽宽大,却足够迅疾。
    风起云涌,飞沙走石。
    宋潜机手中空空,伸出一只手。
    他两指微动,竟空手轻弹刀身。
    “铮——”
    金石相击之声响起。
    一刹那,寒意从刀身浸透四肢,刺客动弹不得。
    蔺飞鸢看到了比太阳更明亮的光芒,感到死亡的阴影和大恐怖。
    刀身从中间断开,持刀的右手从指头到手腕,骨头寸寸碎裂。
    宋潜机只弹出了一滴水。
    他今晨出门前,为压制境界,将经脉中饱和灵气百倍压缩,凝结成水。
    “希望今日无事,否则……”他望着刺客惊骇、不可置信的眼神,心中补全后半句,
    “算他倒霉。”
    蔺飞鸢本命刀被毁,吐血遁逃。
    卫平飞掠而至:“宋潜机!”
    他忘了称先生或者师兄。
    宋潜机战力强大,强的不讲道理不可思议,出乎所有人预料。
    他没想到,刺客也决没想到,接下来封锁搜查,蔺飞鸢逃不远的……
    “当心!”一股大力向他袭来,瞬间他被拉到宋潜机身后。
    当剑尖穿透宋潜机身体,滚烫鲜血溅在卫平脸上,卫平才意识到发生了什么。
    一个刺客不会只有一种本命法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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