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即将突元婴的消息,不是什么秘密。如果宋潜机想借此忽悠到他头上,可就打错算盘了。
    小子,老子吃过的盐,比你吃过的辟谷丹多。见过的神棍骗局和套路,与《海外修士上岸防骗手册》一样多。
    “既要施展望气术,这么多人,不方便吧?”刘鸿山挥手笑道,“清场!”
    随他话音落下,宴席骤静,礼乐歌舞鱼贯而出,司礼、司军等人行礼告退。
    宋潜机也笑:“去罢。”
    孟河泽、纪辰依言起身,却一步三回头。
    大门紧闭,隔断话声。阵法启动,屏蔽一切神识窥探。
    两人不肯随司礼去偏殿休息,直挺挺杵在殿外,神色紧张。
    纪辰谨慎传音:“宋兄真懂望气术?”
    孟河泽迟疑片刻,循记忆斟酌道:“他或许,懂一点?”
    宋潜机对气运之事颇为不屑,当然不懂望气。但他懂刘鸿山。
    他们是上辈子的“老朋友”。他是华微宗“杀人越狱”的外门小弟子,对方是戒律堂大长老刘鸿风的族弟,毫无意外地承担起追杀他的任务。
    宋潜机屡次逃脱,直到顺利反杀,对方都没有突破元婴。
    当然这一世,宋潜机不想再杀对方第二次。
    随日影西移,远处神庙的金光由明转淡。
    暮色笼罩大地,将两条人影拉长,投在光洁的青砖上。
    孟河泽三次提剑。殿内是一个不怀好意的元婴大能,宋师兄需要他保护。
    纪辰三次按住他:“别坏了宋兄的大事。”
    孟河泽来回走动,像只焦躁的狮子。
    一门之隔,宋潜机正和气地微笑着:
    “刘道友,近来可是打坐时心思漂浮,无法聚气凝神?你的本命法器可是五行属水,最近运转有些不灵?你可在修炼一门太极阴阳秘法,试图辅助突破,却与自身灵气不甚相容?你可是新得一柄金属性飞剑,炼化时遇到一些麻烦?”
    他语调缓慢,娓娓道来。
    刘鸿山由冷笑到震惊,再到焦急,先前不屑之色一扫而空。
    他握着宋潜机的手,几乎落泪:
    “宋兄弟神人,宋兄弟助我!”
    第75章 驾龙而至
    星河迢迢, 一弯明月升起,挂上飞翘的檐角,正挂在孟河泽与纪辰眼前。
    银辉勾勒出孟河泽脸颊细碎的绒毛。只有这时候,他才像十来岁的少年郎。
    夏夜静谧, 同晒月光, 很适合交友谈心。
    纪辰能感觉到身边人气息不稳, 心思浮躁, 于是主动开口:
    “你与宋兄相识多久了?像亲兄弟一般。”
    孟河泽沉吟道:
    “算来已有两年。但我觉得,是今年春天才真正认识他。从前我好傻,对他有很多误解, 他不计前嫌, 跳悬崖舍命救我……”
    少年抱剑, 靠着朱红的圆柱看月亮, “认得他之后, 日子全变了。才知道以前的生活,哪是人过的日子。”
    “我也不想再过从前的日子。”纪辰笑道, “我总告诉自己‘知足常乐, 我已经拥有足够多’, 其实哪里甘心?乐观,都是做给别人看的。人不能活在一个看不到未来的地方,哪怕是有很多钱。”
    哪怕是, 有很多什么玩意儿?
    孟河泽愣了愣,低声道:“这种话, 千万别对外人说。尤其是姓刘的那种人。明白吗?”
    纪辰眨眨眼,眼神像月光下波光粼粼的湖水:“你怕我被人笑话?”
    对月交心果然有用, 孟兄也拿他当自己人了!
    他在这世界上, 又多一个兄弟。虽然与家里兄弟决裂远走, 但谁说真兄弟一定要有血缘关系。
    孟河泽毫无所觉,翻了个白眼:“我怕你被人打死。”
    纪辰搭他肩膀:“你可是武试魁首,别人要打死我,你帮不帮我?”
    “谁敢打你?我当然……”孟河泽忽然不说了,甩开纪辰的手,转向廊柱另一边,把后背留给对方,“你腰缠万贯,那么多好法器,哪儿用得上我?”
    纪辰又绕到他面前:“孟兄再聊会儿。”
    孟河泽轻嗤:“不聊,我这种外门草根泥腿子,跟你这种修仙大族的阔绰少爷没有共同话题。”
    纪辰碰壁,却嘿嘿一笑。
    他从前被称为“人傻、钱多、话更多”,哪肯轻易放过能聊天的。
    “孟兄喜欢什么样的女孩子,你觉得舍妹如何?舍妹虽然平时疯疯癫癫不像女的,喜欢闯祸不讲道理,还有隐藏的暴力倾向,但她是个好姑娘啊!
    “在我心里,她比妙烟仙子更可爱十倍,不,一百倍。你要不要与她相处一段时间试试?”
    孟河泽背靠廊柱,脚下一转就躲开,纪辰追着他转。
    两个人绕柱演“洪福二人转”。
    “吱呀。”
    紧闭的殿门忽然打开。
    两人面色一肃,同时转头。
    推门的是刘鸿山。他握着宋潜机的手,微微躬身,好似面对救命恩人,转世亲爹:
    “以后你我常来常往!千渠洪福,本是一家,一家人不说两家话。”
    孟河泽与纪辰默契地对视一眼,看见彼此眼中茫然的自己。
    怎么就一家了?谁跟你一家啊。
    宋潜机矜持地微笑:“好说、好说。”
    刘鸿山期期艾艾:“那此劫的破解之法……”
    “我今夜便开始推算。”宋潜机道。
    “老弟可为其他人开过天眼,使过这望气术?”
    宋潜机摇头:“没有。”
    为你独家定制,专门忽悠你一个,是不是很感动。
    刘鸿山大感庆幸:“实不相瞒,元婴之后,为兄还想更进一步。能否把剩下的开天眼机会都留给我?”
    宋潜机心想,你想得倒是长远。
    面上却为难道:“屡次施术,我恐怕不好向棋鬼他老人家交代。”
    “明白,一条小河哪里够?我与宋兄的情谊,难道不值得一条大运河?以后行舟船上,两郡通商。洪福产绢布,你这次先带一批回千渠。”
    宋潜机:“普通布匹,我要来无用。”
    刘鸿山会错意:“老弟太看不起我,我怎么能给你普通品!传我口谕,所有豪族乡绅,开库献藏品!”
    “不必客气。”宋潜机说,“我该告辞了。”
    刘鸿山不肯:“天色已晚,不急着走!来人,开宴!”
    ……
    两郡交接处,原本荒无人迹。此时车马辚辚,华盖云集,似要重现曾经的热闹市集。
    但这些人衣衫华贵,气质倨傲,与普通农夫商贾有天壤之别。
    隔着茫茫风沙,洪福郡巍峨的城墙屹立不动,无形暗示背后那位仙官的强大。
    有人不耐:“他怎么还没回来?”
    有人叫好:“刘仙官准元婴,面慈心狠,哪能轻易放过他。”
    有人冷笑:“让我们下地挖河沟,与那些乡野村夫一道上工,一处吃饭,他还真敢想。”
    七绝宝船在沙尘后隐现轮廓,各种声音忽然安静。
    众人神色微变,纷纷下马,表面仍恭谨,腰杆却笔挺,好像有什么无形之物撑腰。
    今日他们聚在这里,名为“接仙官”,实为“下马威”。
    “洪福回信到!”报讯人从烟尘中跑来,“洪福回信到!”
    众人精神一震,李太爷接过,慢条斯理地拆开。
    人们连日劳神忧心,睡不着觉,太需要一个好消息,恨死他这般稳重:
    “怎么样?宋潜机怎么被教训的?”
    李太爷看到一半,沉稳脸色忽变,嘴唇颤抖,转头奔向马车:“走,快走。离开这里,离开千渠!”
    家族后辈不解,不肯上马,仍问缘由。
    “洪福最大的地主是谁?”
    “当然是白家!”
    李太爷摔信:“白家庄子里养的猪和羊,今早被一只只拖出去,家里六座大宝库,空了一半!刘仙官亲自施仙法,日夜不歇,洪福的堤坝和水闸,已经快完工了!”
    众人惊愕,感到一种魂飞魄散、肝胆俱裂的大恐怖。
    既然宋潜机没事,倒霉的就是他们。
    宋潜机打地主就算了,他一个千渠郡的仙官,打地主能打到隔壁洪福郡去?
    连即将突破元婴的刘仙官都奈何不得他,这还是人吗,还讲道理吗?
    宝船轰然落地,像一声惊雷,吓得众人四散奔逃。
    宋潜机远远看见熟人,刚想下船打个招呼,过问千渠这边施工进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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