哗啦一声,横幅迎风展开,足足十丈长,白底黑墨,斗大的字——
    热烈庆祝宋师兄圆满参加书画试。
    知道的是来接人庆祝,不知道的以为是路边讨薪。
    宋潜机看了大惊,竟还有比“被躺椅抬去外门广场游街”,更丢人现眼的操作。
    只能庆幸自己溜得早。
    “随便转转,听了琴,下了棋。”宋潜机说,“没事。”
    孟河泽点头:“真没事就好。”
    宋潜机大多数时间都闷头种地,今天却反常,入夜还未归宋院。
    他怕有人不怀好意,趁宋潜机落单来找麻烦。
    他在武试表现优异,不少门派长老流露出收徒意愿,今晚纷纷来探他口风,他却无心应付。
    带着整个外门一齐出动,分作六个小队搜寻,几乎将华微宗翻了底朝天。
    惹得戒律堂怒目而视,执法堂叫苦不迭。
    “宋师兄,孟老弟,坏事啦!”
    两道人影迎面奔来,高呼。
    宋潜机定睛一看,又是徐看山,邱大成这两个赌鬼。
    “今天不赌!”他摆手。
    徐看山急道:“此处乃摘星台地界,华微宗自古规矩,外门弟子禁止踏足!孟师弟,执事长赵虞平知道你们来了,带着他手下执事和一队执法堂弟子,要抓你们送审啊!”
    “还啰嗦什么,快离开此地!”邱大成催道。
    孟河泽蓦然变色。
    他正奇怪,为何有执事好心,暗示他们来摘星台找人。
    “谁走得了?”一声冷笑响起。
    脚步急促,人影憧憧,山间顷刻灯火明亮。
    百余腰佩刀剑的执法堂弟子,将孟河泽等人团团围拢。
    赵虞平从阴影处缓步走出:
    “外门弟子孟河泽,门派知你早有反心,却因惜才百般包容。但你今日带人擅闯摘星台,大错铸成,还不束手就擒?”
    他故意只向孟河泽发难,不提宋潜机,笃定宋潜机绝不可能坐视不管。
    上一次暗算,被一位手持大刀,来路不明的白衣女修杀败。
    这次出明招,宋潜机身边到底有没有第二位金丹高手护卫,今夜便能见分晓。
    夜风萧萧,落叶簌簌。
    一众修为不高的外门弟子身陷重围,仓惶相顾。
    孟河泽冷笑,缓缓抽剑。
    剑身与剑鞘摩擦,发出刺耳长鸣。
    仿佛一声喝令,所有外门弟子一齐抽剑。
    宋潜机摁下孟河泽的剑柄。
    他仍醉着,低声含混:“我给你的聚光符呢。”
    孟河泽一喜,灵光乍现。
    一束明亮光柱从他掌心升起,直冲夜空。
    赵虞平本以为他亮出法器,早有准备,却见只是一张发光符箓,不由愣了愣。
    不过片刻,四面八方地动山摇,声势大震,声声呼喊传过山岗:
    “是孟师兄的符!”
    “那边找到宋师兄了!”
    各地搜寻宋潜机的外门弟子,从瑶光湖,从风烟谷,从无数座山峰,无数条沟涌向此地,见符而至,循光而来。
    数百人的执事和执法堂队伍,被上千人团团包围其中。
    赵虞平环顾四周,额上冒汗。
    武力镇压容易,可登闻雅会未完,总不能杀个血流成河,被其他门派指摘。
    他随机应变,大声道,“诸位外门弟子,缉拿孟河泽者,赏灵石三百!”
    财帛最易动人心,但此时没有人动。
    外门弟子的兵器没有转向,神色依然坚毅。好像听不懂他在说什么。
    赵虞平脸色涨红。
    到底什么时候开始,一切都变了。
    从前他只要花三块灵石,就能看这些小弟子像狗一样爬在地上抢破头,杀红眼。
    他不允许自己心生恐惧,更高声嘶喊:
    “赏灵石三千,外加一套顶级内门功法,一件初级法器!”
    声音不复威严,因为过于紧绷而发抖。
    一片死寂,唯有凄厉风声。
    “早点回去休息吧。”忽有人打了个呵欠,“大晚上的。”
    是宋潜机。
    他揉着眼睛催促:“快些让开。”
    他今天外出一整日,很想家中的花草蔬菜。
    想门口的豆角,藤上的黄瓜,地里的土豆。
    短短一日分别,从早到晚而已,却像已度过无数个秋天。
    它们一定也很想我,宋潜机望着月亮想。
    他向前走,闲庭信步。
    里圈孟河泽等人要保护他,外圈赵虞平等人不知所措地防备他,最外层弟子又戒备着赵虞平动手。
    于是宋潜机几步之间,带动整个阵势一齐动了,里三层外、外三层地随他前行。
    宋潜机只管走自己的路。
    ……
    主峰乾坤殿。
    灯火辉煌,礼乐肃穆。
    这是虚云真人的正殿,他永远不怒自威地坐在首座,掌控全局。
    但今夜首座换人,他只能屈居次席。
    坐主位的白衣老者微笑道:“别客气,别拘束,既然是贺宴,都放松些。”他转向击编钟的乐手吩咐,“敲个喜庆的!”
    说罢自顾饮酒,一副主人做派。
    见书圣如此,满殿气氛渐渐活跃。
    有人来向书画试魁首敬酒,纪辰端杯,一饮而尽。
    心里备受煎熬,自然满口苦涩滋味。
    分别被评为第二、第三的赵霂和卫湛阳坐在他身后位置,一直冷冷盯着他背影,极是不服。
    不少人心中嘀咕,书圣点纪辰这小子做魁首,却没有收他为徒。
    不知是对他满意,还是不满意。
    酒过三巡,忽有一人长身而起,大声道:
    “弟子有一事禀告,请圣人明鉴。”
    乐声顿时停下。
    满殿惊愕,又顾忌圣人在此,很快静止,只互相传音议论:
    “哪家的后辈,敢在书圣驾前失礼?!”
    “他便是纪辰的堂弟,谁不知纪辰从前是个废物,烂泥扶不上墙,这位旁支的纪光,才是白凤郡纪家的未来。”
    “他此时出面,难道是来恭喜堂哥?”
    书圣笑意淡了:“讲。”
    “鸡蛋二字,不是纪辰所写,他胆大包天,欺瞒圣人,他根本毫无符道天赋!”纪光一拱手,一脸正义凛然,舍生忘死之坚决,高声道:“我有证据,请看,这是纪辰之前写的字。”
    众人哗然。
    赵霂恨不得拍桌大笑。
    但那副证据还未取出,纪辰便像被踩了尾巴的猫,猛然跳起来,冲上前去,一把握住纪光的手:
    “太好了,多谢你替我说出口,好堂弟!你真是我亲弟弟!”
    书圣的脸色却不太好。
    第54章 喝酒误事
    书圣面对自己身边人时, 嬉笑怒骂无所顾忌。
    但大庭广众之下,他面上笑容微敛,倒看不出怒意。
    只有假扮作书院教课先生, 陪坐在书圣身后的诸位黑店掌柜们知道,书圣恐怕已在心中破口大骂,问候了这位纪光全家包括他奶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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