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崖六贤被推到明面做马前卒,而赵虞平负责暗下黑手。
    “明天怎么办?”有人打断他的思路,“等下一轮结束,就该观战者投票了。”
    外门弟子们表情忧虑。
    孟河泽刚才太凶煞,场边观战众人没有一个不害怕。
    武试又叫表演赛,得人心者得天下。
    “路还没有走绝。”孟河泽想了想说,“虽然这次打得不好看,如果运作得当,反而自成风格,独树一帜。”
    “什么意思?”周小芸不解。
    孟河泽忽然问:“你们有没有想过,为什么大家觉得妙烟最美,分明我们都没见过她,她最美的名声从何而来?”
    这个问题,宋潜机曾问过他。后来他想了很多。
    众人茫然摇头,心想这跟妙烟仙子有什么关系。
    孟河泽笑起来:“审美是可以被影响,被改变的。”
    他无比自信的语气神态影响了其他弟子,大家重新拾起希望。
    “好,我们决不放弃。”周小芸坚定道,“现在需要做什么,听你的。”
    “那当然是……睡个好觉。”孟河泽说,“明月清风,不要辜负。”
    明月清风,有人注定不能睡个好觉。
    赵太极坐在赤水峰大殿中,神色凝重。
    “半路杀出一个拿大刀的女修?”他冷冷道,“你们再说一遍。”
    答话者冷汗涔涔:“的确是位女修,她本命法器是一柄金丝大环刀。刀路刚猛霸道,暴戾凶残。起码有金丹以上修为!”
    殿中十余人,并非他赤水峰中弟子,而是赵氏本家调来的护卫。
    借登闻大会之机,他们进入华微宗,听候赵太极差遣。
    赵虞平侍立一旁,大着胆子道:“莫非是‘那个人’派了人来,暗中保护宋潜机?”
    冼剑尘的人?
    赵太极不是没有这样想过,但他很快否定了这种猜测。
    冼剑尘离开华微宗后,没有门徒,没有朋友。
    没人效忠他,他也不需要别人效忠。他能派谁保护宋潜机?
    书圣有青崖书院,棋鬼有紫云观,琴仙有仙音门。
    剑神他只有一柄剑。
    他孤身来去,踪迹飘渺不定,就连他的剑,也很久不曾示于人前。
    如果他真拿宋潜机当徒弟,把人带在身边,总比派人贴身保护更好。
    既然不是冼剑尘,那又是谁?
    赵太极在心中细细推算,仍没有头绪。
    因为修真界有名的,刀法霸道的金丹修士,没有任何一个是女子。
    摸不清对方底细。他除了愤怒,更感到一丝久违的恐惧。
    他甚至想,如果时光倒流,不该在乾坤殿上出剑。
    至少那必杀一剑,不该刺向宋潜机。
    赵太极闭了闭眼:“如果这件事我们无法解决,我会报知家主。在此之前,先摸清楚,他身边真的只有一位金丹吗,还有没有其他厉害角色?”
    赵虞平心中叫苦不迭,一位金丹已经够人受的,还敢再来?
    宋潜机你这么大来头,为什么还来华微宗当外门弟子,一当就是三年?
    当年被磋磨的毫无还手之力,现在不装了?
    ****
    风过竹海,竹叶萧萧。
    竹楼四面垂着白纱,月光透过飘飞的纱幔照进楼中,照在妙烟身上,将她影子斜斜拉长。
    楼中百花盛放,比白日里的赏花会不遑多让。
    她面前这盆银莲花,也比她带去赏花会的那盆更好。
    这竟是一株并蒂银莲,花开两朵,百年难见。
    今日楼上斗花,各家女修所展示,无一不是手里最珍奇的花草。
    妙烟没有这样做。
    她是仙音门弟子,除去弹琴谱曲要做满十分,其他事情类似花草、茶艺、弈棋等等,只用显出九分,不必事事出尽风头。
    月光下,银莲每片花瓣闪烁微光,像无数颗细碎的星星落在水中。
    ——“你若喜欢,送你可好?”
    ——“不必了。”
    妙烟一念及此,拿起修剪花枝的金色小剪刀,指尖微动。
    “喀嚓”。
    一朵花坠落水中。
    并蒂莲只剩一朵,孤零零开放。
    妙烟放下剪刀,转身回到桌案前,挑灯看琴。
    无论每日出门做过什么,是否疲惫,回到住处她总要练琴。
    她师父望舒仙子曾说,年轻一辈的音修中,数她最刻苦专注。
    但妙烟喜欢弹琴,所以不觉得痛苦。
    弹琴很美妙、很轻松、很解脱。所有不能说的话,不能动的念头,都可以借由琴声抒发。
    她低头抚琴,直抒胸臆,一吐为快。
    月照翠竹,望舒仙子随侍女穿过竹林小径。
    望舒仙子今年一百二十岁,但修士驻容有术。
    时光在她身上没有留下丝毫痕迹,她依旧美丽动人,肤如凝脂,吹弹可破。
    凤眼长眉,云鬓高堆。举手投足间,更有种年轻女修没有的威仪气派。
    像她这样地位的强者,人们已不会过多关注她容貌如何。
    望舒仙子的修行已到瓶颈,晋升化神差点机缘。
    但她生平最得意的两件事,第一是拜琴仙为师,第二是收妙烟为徒。
    当她走到竹楼外,便听见泠泠琴声,如行云流水,清泉击石。
    高山流水,知音难觅。想来妙烟心情不太好,但依然弹得很好。
    她抬手示意,侍女便悄无声息地退下去。
    望舒收敛气息,独自登楼,静静听妙烟弹完一曲,才慈爱地开口唤道:
    “烟儿。”
    妙烟闻声一惊,起身快步迎上,惊喜不已:
    “师父,您来啦!”
    望舒仙子眉头一皱:“你笑多了!”
    她语气严厉,目光冰冷。
    妙烟脚步停下,笑容一僵,扬起的唇角稍收。
    望舒仙子绕着妙烟走过一圈,上下打量:“这才对。”
    她满意之后,眉眼含笑,令人如沐春风:
    “为师第一次见到你,也是在这华微宗的竹楼,你还是个小姑娘,瘦的像只野猴子。一转眼,已经这么多年过去了。”
    妙烟微笑垂眸:“是,师父。”
    妙烟不能大笑,否则破坏飘然如仙的意境,失去清丽出尘的气质。
    她也能不笑。因为她面相并不甜美,反而嘴角天然下垂,一旦失去笑容,便显得脸颊消瘦,骨相突出,加上她身材高挑清瘦,整体有种清苦倔强之感。
    世上不存在完美的东西,只存在完美的假象。
    凡是都有代价。
    “我这次来,是陪你师祖和你师伯一起来的。”望舒仙子轻轻拉过她的手,与她一同坐下说话,亲热随和地像对待女儿。
    妙烟有些惊讶:“师祖他老人家,亲自来了?弟子明日去拜访?”
    “不必,琴试当日,自会见到。”望舒仙子笑容淡了些:“你师伯这次出关后,也想收个徒弟,便来琴试看看,有没有合适的苗子,你师祖是陪她一起来的。”
    妙烟的师祖便是琴仙。
    琴仙收过两位亲传弟子,所以望舒仙子还有一位师姐。算辈分,便是妙烟的师伯。
    但这两位徒弟性格不合,关系冷淡。
    随琴仙年岁愈大,渐少过问仙音门诸事,两人愈发剑拔弩张。
    仙音门内部也分为两派。
    妙烟知道,师父一直相信得到琴仙的传承,便是自身晋升化神的机缘。
    这次师祖亲自陪同师伯来收徒,显得偏爱师伯,师父一定不高兴。
    “为师先前让你准备一首曲子,琴试结束后弹奏,你准备好了吗?”望舒仙子问。
    “弟子尽力。”妙烟谨慎道。
    “不是尽力。”望舒仙子紧紧盯着她,“要尽全力、尽全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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