慕襄沉默半晌,没有接。
    算了,孤没什么心愿。他弯下腰,闭了闭眼睛后,直接将花灯放入两人水中。
    两盏花灯荡在京河里,越漂越远,他们并肩站在杨柳下,微风徐徐,拂起他们几缕青丝。
    国师写的什么?
    国泰民安。
    师禾的答案在慕襄的意料之内,他有些茫然地想,自己当真没有什么心愿吗?
    他确信,是有的。
    可心里那道迷茫的情绪说不清道不明,他不知该准确地用言语表达,也不知道该如何将其书写下来,只能无措地看着师禾说他没什么心愿。
    两人回到了客栈,金辰兔依旧趴在笼子里,眼睛很亮,看见他们顿时竖起了耳朵,看上去很高兴。
    慕襄拿起两片菜叶放到笼子里,金辰兔立刻抱起来快速啃着。
    慕襄蹲下身道:你真能吃。
    像是听懂了一般,金辰兔身体一僵,瞄了一眼慕襄。
    慕襄拍拍手起身:既然是国师的兔子,国师不如为它取个名字?
    师禾:殿下取罢。
    慕襄眯了眯眼,那就叫禾禾如何?
    其实它有名字。师禾坐在桌旁抿了口茶,殿下且看背面。
    慕襄狐疑地把兔笼子调转了方向,看在上面贴着一张纸,写着两个字香香。
    在一阵诡异的沉默中,慕襄竟然点头同意了:那便用这个名字。
    师禾不由得看了他一眼,再看看夜色:殿下洗漱完便歇息罢。
    这里虽是上房,却只有一张塌,慕襄见师禾一副没有打算入睡的样子,犹豫半晌朝里侧让了让:国师可上榻。
    师禾不必两字还未说出口,就看见了慕襄不悦地扭过头去:有两床被褥。
    师禾微微一顿,最后还是如了慕襄的愿,解了外衫上了榻,就躺在慕襄身侧。
    床榻不算小,本身容纳两个男人多少有些困难,奈何慕襄身形较为单薄,自身也在尽力地朝里缩,便让床榻外边宽敞了不少。
    不过真的完全平躺下来,慕襄还能隔着被子碰到师禾的胳膊,但却感受不到其温度。
    可对方沉稳的吐息就在耳侧,他下意识放轻呼吸,跟随着对方的节奏。
    师禾道:殿下,睡罢。
    慕襄:嗯。
    他本以为这会是个难眠之夜,却不曾想入睡非常之快,或许是因为玉佩戴在身上的缘由。
    意识迷糊间,慕襄感觉到额头覆盖了一片温热,他想睁开眼,却浑身无力地陷入了更深的梦魇之中。
    一道道质问在他梦里响起
    你简直是在胡闹!你是在置他于不义之地!
    本尊想得到的人与物,谁都别想阻拦!
    你这个忘恩负义的混账!他待你不薄,你怎么能怎么能对他抱有这种心思!
    你疯了
    他没有心,你得不到的
    声音慢慢变小,周身都安静下来,一点声音都没有。
    慕襄茫然地看着四周,发现自己正身处一个陌生的书房,手上拿着一支笔,书案上的宣纸写着十个大字:君生吾未生,吾生君已老
    最后那个老像是见了水一样,有些晕开了,看不清楚。
    他口中不自觉地呢喃着:是我毁你道缘,若是厌我弃我,我也认了
    我就是要看看,究竟要重来多少次,你才能
    画面一转,他瞧见了一名异域女子,拿着一个装有黑色花纹的盒子:想要他吗?想救他吗?那就把它带回你们大襄,他就是你的了。
    女子突然消失在眼前,一具具腐尸朝着走来,每走一步身上都会掉下腐烂的肉片,散发着令人窒息的腐臭味。
    他像是被什么东西禁锢在了原地,看着一具具腐尸靠近着自己,生食着他身上的肉。
    可是好奇怪,他竟不觉得痛。
    他一点一点地沦陷在腐尸群中,挣扎不能,也不愿挣扎,直到最后一刻,他望着天空口中喃喃:我不后悔。
    慕襄猛得惊醒,他抬手一抹,满额湿漉的汗液。
    身侧的师禾本还闭着眼,因他坐起身的动作而醒来:殿下做噩梦了?
    嗯。
    梦见了什么?师禾下榻为慕襄倒了杯茶水。
    不记得。慕襄试图回想,可越是回响越是头痛欲裂,接过师禾递来的茶水一饮而尽后才好了些许。
    殿下又发热了。师禾看了眼天色,此刻宫门应是开了,回宫罢。
    不。慕襄突然想起了梦中的画面一角,那个黑色花纹的盒子,和昨夜遇见的那名异域女子拿着的一模一样。
    先去陈府。
    师禾微不可见地皱了下眉头,不太赞同。不过他也没回绝,而是先去楼下后厨找人熬了一碗药膳端上来。
    慕襄一心想着陈刻,直接将药膳一饮而尽,苦得嗓子发涩,但却脸蜜饯都没来得及吃起身就走了。
    师禾拎着香香跟在其后,慕襄叫了个车夫直奔陈府。
    虽然黎明之际,但陈府的门已然打开,今日有早朝,他们这会儿差不多该出发了。
    管家不知他们的身份,但却很有眼力见,知道是大人物,连忙将他们请入前厅:小人这就去请示老爷。
    那边尚在和爱妻温存的陈络听闻是一黑一白穿着的两人便连忙起身,虽觉得可能性不大,但万一就是宫里那二位呢他可担待不起。
    于是半炷香时间都不到,陈络便来到了前厅,见到慕襄和师禾连忙行一大礼:见过陛下,见过国师大人!
    师禾微微颔首,慕襄道:起来罢。
    陈络这才起身,整了整衣冠道:陛下光临臣府实属荣幸,只是不知是为何事?
    令弟昨夜可回家了?
    回了。陈络表情有些古怪,他要是没回,温大人恐怕已经把陈府给拆了。
    开玩笑,昨夜陈刻带着温英软出去玩他是知道的,这要是没回家,带着温英软在外过夜,温英卓怕不是得拿刀砍了他们兄弟俩?
    何时回的?慕襄继续问。
    陈络老实回答,比慕襄他们昨夜见到陈刻的时间略晚一些。
    陈络有些忐忑:可是小弟在外惹了什么是非?
    慕襄悠悠道:确实惹了是非。
    陈络吓了一跳,再次跪下:小弟平日行事还算规矩,怕不是有什么误会
    师禾:可能让本座见见令弟?
    陈络连忙点头,叫来下人:去把三爷叫起来,让他赶紧来前厅!
    不过等待中,陈络倒是松了些气,陈刻应当没犯什么大事,否则慕襄和师禾不会是这种姿态。
    可等了一炷香时间,陈刻依旧未来,倒是下人着急忙慌地跑进来,噗通一声跪下:三爷,三爷他没气了!
    师禾和慕襄不约而同地蹙了眉头:带路,我们去看看。
    陈络也蒙了,他一边走一边问下人:怎么回事?什么叫没气了?
    奴才探了鼻息,一点动静都没有。这个小厮眼神惊惧,胸口也无起伏
    快去叫医师! 陈络跟弟弟感情不错,闻言慌得不行,脚步也加快了很多。
    到了卧房他连忙扑到陈刻身上,一探鼻息果真没气了。
    陛下!陈络噗通一声跪了下来,国师大人,求您救救臣弟
    求他有什么用?慕襄皱眉,不喜陈络抓着师禾衣角的行为,他是国师,不是神仙,没法起死回生。
    主要是因为昨晚经历,对陈刻印象实在不好。
    师禾不动声色地避开了陈络试图抱大腿的行径,转而走到塌前,探了探陈刻的鼻息,确实毫无动静。
    可那名南域女子前来京城,总不会就为了杀害一名朝臣家属吧?这对她有何利益?
    师禾还没抬手,就被慕襄拦住:你别碰他。
    师禾疑问地看向慕襄。
    我来。慕襄避开他的视线,总不好说他是见不得师禾跟死人接触吧?
    他掀开了陈络的眼皮,师禾站在他身侧仔细观察着,因着发热头晕,慕襄险些没站稳,被身旁的师禾揽了下腰:殿下当心。
    慕襄心绪竟有些恍惚,两人之间距离近得可闻到对方的吐息,昨夜探查在柳楼窗外探查异域女子动静被发现后,师禾比此时更亲密地搂住了他的腰,说了声殿下冒犯了,直接带着他离开窗户那处。
    起来罢。师禾带着慕襄的腰转身,下了塌前的台阶才松开,令弟还活着。
    陈络大喜:国师大人此言当真?
    慕襄虽不知道师禾从哪里看出陈刻还活着的,但听到陈络的质疑还是不悦:难道国师大人还会骗你?
    是臣僭越了!陈络跪伏在地,行一大礼。
    无妨。
    师禾让一旁同样跪着瑟瑟发抖的小厮拿来笔和宣纸:本座写一方子,你去按方子抓药。
    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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