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是看行一善这反应,大概也是只看到了白松崖底那段,却不知后来他偷偷施法分魂的事。
    也罢,用三十年的噩梦换行一善对他重拾信任,这买卖值了,虽说行一善对他出手帮忙的初衷理解得有些偏差,但总算不会再一口一个即墨宗主的喊出来恶心他了。
    即墨迟一边这样想着,一边去仔细打量行一善,发现后者在经过了三十多年的修养后,修为已经达到元婴期小圆满境界,容颜永驻,仅差一步便能突破到养神期,进步不可谓不快,
    亲眼见到行一善涨修为,尽管天道系统这会正因为不知名的原因在休眠着,即墨迟还是忍不住满意的点头,就像一位含辛茹苦,望子成龙的老父亲,在看到自家孩子出人头地后,心里总会隐隐的与有荣焉。
    叫不醒系统,没法开回放功能,便只能听行一善慢慢给他讲了。
    好在行一善和即墨迟一样,都是干脆利落的性子,误会解开之后,一杯热茶终于得了机会下肚,行一善稍作斟酌,把过去三十几年发生过的事情,意简言赅和即墨迟粗略讲了一遍。
    原来,三十多年前,在即墨迟大氅上的防御法阵保护下,行一善仅仅只用了五个月,便轻松拿到了天火之中隐藏着的眠天石,并将沉冰玄铁彻底收服,变成了自己的一把软剑,背着即墨迟爬回山崖边儿上,只是很可惜那大氅也因此彻底毁了,变成了天火谷底的一捧灰。
    爬上去之后,行一善没在崖边找到昏迷不醒的韩无章,反而收到了苍穹派那边的传讯雀。
    那木头做的雀儿告诉行一善,就在一个月前,正道四大派之一的水云宫已被万鬼宗剿灭,宫内幸存弟子无论逃到何处,皆遭到劫杀。苍穹派认为万鬼宗这样做,是在向他们上修界的正道修士宣战,所以才放出传讯雀,喊他们这些在外游历的苍穹派弟子赶快回去,免得也遭遇不测。
    接到传讯雀之后,行一善反复检查了好几遍,方才确认这小东西不是伪造,水云宫是真的被万鬼宗给剿灭了。但是因为有了天火谷底的那段记忆,加上即墨迟最近都和他待在一起,一直昏迷不醒,根本没有单独外出见人的机会,行一善再三思索后,认为水云宫的覆灭,应是与即墨迟无关。
    但如果不是即墨迟,那么向来令行禁止的万鬼宗居然一反常态,在没有宗主命令的情况下,跑去和水云宫过不去,其举动背后的含义,可就很值得深思一下了。
    也是因此,自觉猜到些内情的行一善没有立刻回苍穹派,而是在和师门报过平安后,悄悄带即墨迟来到了人间,并打败了原本住在此处的魔修,鸠占鹊巢,一边照顾即墨迟在此养伤,一边想方设法去打听万鬼宗内部的事情。
    不打听不知道,一打听才吓坏了,原来在水云宫被屠,其功法秘籍被抢后不久,万鬼宗七个长老里就反了四个,余下三个一死一伤一失踪,左右护法皆闭门不出,剩下那四个造反的长老,为了争夺宗主之位,整天打得头破血流也没个结果,打到最后所有人都受了重伤,因为害怕被正道门派趁机围剿,这才暂时和解,对外封锁掉长老反叛的消息,没了动静。
    行一善讲到这,有些动容地走上前去,轻轻握住即墨迟的手,安慰道:师尊,我能理解你想带着万鬼宗弃暗投明的心情,但是你看,万鬼宗里的那些魔修压根就不值得你去度,他们都已经是烂心烂肝的坏了,合该死了下地狱的。抛开他们不谈,如果你以后不想再做魔修了,我一定会尽我所能去帮你,就算这世上所有人都不信你,我也信你,我会向他们解释清楚,水云宫的覆灭,与你无关。
    即墨迟:谢谢,不用了,虽然很感动,但这次是真的和他有关。
    师尊,我为我先前对你的怀疑道歉,掌门师尊说得对,眼见也不一定为实,枉我自诩聪明,竟也会犯这种错误。
    行一善一张小嘴还在叭叭叭的说,即墨迟越是往后听,神色就越复杂。
    好家伙,这都能被行一善圆回来?
    一觉醒来属下反了,万鬼宗改名换姓了,而自己这个已经在上修界恶名昭彰了二百多年的大魔头,反倒成了行一善心中绝对的大圣人,就问刺不刺激?
    另一头,见即墨迟许久未答话,行一善犹豫了一下,真诚建议道:师尊,现在你不能回万鬼宗了,而且为防被那些魔修们找到,咱们也不能在这儿待太久,所以要么你就先跟我回苍穹派?
    即墨迟:
    即墨迟:你先别说话,你让我缓缓。
    17. 软剑啊呀 小孩子才做选择,而他全都要
    即墨迟废了老大的劲,才向行一善解释明白水云宫的覆灭究竟是怎么回事。
    前车之鉴就在那摆着,再加上经此一事后,即墨迟发现行一善并不是那么不懂变通,做事很有自己的主意,所以觉得与其隐瞒,倒不如把能说的在一开始就说开了,彼此坦诚些相待,或许对双方都好。
    事实证明即墨迟想的是对的,行一善在知道水云宫宫主怂恿门内弟子修炼邪功,甚至为了一己私利,戕害其他门派修士的性命时,便不再执着于替水云宫讨回公道了。
    三十年已过,如今凡间恰逢冬季,屋外头落了雪,十分寒冷。即墨迟刚从昏迷中醒来不久,坐在桌旁等了大约半刻钟,方才重新适应这具身躯,手脚都不麻了。
    这一适应可不得了,方才只顾着和行一善说话,好奇心全放在过去三十多年间发生的事情上,现下得了空摆弄胳膊大腿,即墨迟才后知后觉发现了一件天大的大事。
    被天火烧过一回后,他的体温居然恢复正常,不再冷的像个死人了!
    这变化简直令即墨迟欣喜若狂,要知道多年来,因为修炼恶鬼道,即墨迟一直忍受着被鬼气侵蚀,每到夜半子时,四肢百骸便冷得钻心的痛苦,如今这心头大患一除,即墨迟只觉得身心无比畅快,暗道行一善果然是个吉祥物,原来只是跟着,就能得到这么大的好处。
    即墨迟摊开掌心,有点好奇地看着自己微微泛起血色的手指尖。
    真好,他的血变热了,变得重新开始在他身体里流动,他的皮肤不再是古怪诡异的苍白色换句话说,现在他看起来终于像个人了。
    行一善见即墨迟一言不发,只顾低头盯着自己的手看,略略沉默片刻,手腕一翻,从储物灵器中拿出足足有一人多高的眠天石,对即墨迟道:师尊,这是我从天火中得到的眠天石,给你吧。
    即墨迟闻言抬头。
    眼前的眠天石与他先前在系统中看到的一样,通体散发着淡淡的莹白光芒,触之温滑如玉,虽然比沉冰玄铁差了一点,却也的确是块炼兵器的好材料。
    即墨迟没想到,在那样混乱的情况下,行一善居然还能记得在修炼至于,分心帮他找眠天石。
    行一善这个人,倒是重诺。
    痛快收下眠天石后,即墨迟想起原本该被自己炼成鬼煞,如今却被行一善收服的沉冰玄铁,觉得多少有些可惜,但在可惜之余,心里又很期待。
    即墨迟很想知道,那块沉冰玄铁最后到底被行一善炼成了个什么东西。
    须知修者炼兵,最终炼出来的兵器不止与炼兵的材料有关,还与修者本身的性格、天赋有关。就像在原剧情中,他即墨迟在炼兵时,心中从始至终只想着战字,不曾有过半点别的想法,再加上焚天鬼火的属性加持,最终炼出来的,就是一柄杀气极重,战意盎然的血纹重剑,每每出鞘,都需要他以自身之血为饲,所过之处,方圆三千里内寸草不生。
    想看就要问,即墨迟充满求知欲地看向身前人,眼里发光:行一善,把你的新兵器拿出来给我看看。
    几百年养成的性子,不是说改就能改的,就算恢复记忆,如今的即墨迟骨子里还是对战斗保持着极大的热忱,对兵器、功法之类的小玩意,更是爱不释手,看见好的就想要伸手摸一摸,拿过来研究一下。
    有即墨迟吩咐,行一善听话地点头,只见他默念口诀,手中转瞬便多了把软剑。
    眼见着那软剑从行一善掌心中缓缓生出,似是早就变成了行一善血肉的一部分,即墨迟忍不住,惊讶地微微睁大了眼。
    竟然是古籍中提到的、最高境界的人兵合一!
    即墨迟记得,大约是在一百年前,他曾在一本书上读到过用天材地宝炼制本命兵器的三个境界。
    上等的炼兵材料都是有灵气的,拿它们炼出来的兵器认人也挑人。最坏的结果,便是兵器主人最终无法完全收服兵器,每次使用,都要主动付出相应的代价,就像他在预言中无法彻底控制住鬼煞一样。
    再好一点的,是兵器主人能做到与自己的兵器心意相通,无须付出代价,便能完全发挥出兵器的原有威力。
    再再好一点,便是像行一善如今这般,做到真正担得起兵器主人这四个字,让兵器成为自己不可或缺的一部分,就像手臂或双腿,是真的生在自己身上,方便命令和驱使。
    那书上还说,其实这世间的大多数修者都停留在第一个境界,为了追求力量,放弃真正适合自己的炼兵材料,转而去选择自己无法控制的、更好的材料,从而沦为兵器的奴隶,稍不留神便会遭到反噬,只有极少数的聪明人,才懂得适可而止,量力而行的道理。
    但话是这样说没错,当所有修者都在冒着被反噬的危险,追求更好的炼兵材料时,有谁会甘心放弃,回头去看真适合自己的那一块呢?
    也是因此,以身饲兵才成了上修界的常态,能让兵器和自己心意相通都是少数,更别提传说中的人兵合一了。
    所以即墨迟在看到行一善是以这样的方式唤出本命剑时,才震惊得连眼睛的睁圆了。
    看来预言说的不错,这沉冰玄铁,果然是理应属于行一善的机缘,而不是他即墨迟的。
    未曾犹豫,行一善便将本命剑双手奉上,恭敬举到即墨迟面前,道:师尊,请看。
    即墨迟手指微蜷,犹豫了一下,一把接过。
    这是一柄样子非常漂亮的软剑,剑身很薄很窄,大概只有一指半宽,从剑柄到剑尖,是由浅至深的剔透淡金色,剑身上面布满了不规则的白色纹路,每一道纹路中,都蕴藏着雄厚的天火之力。
    只有一把剑,没有剑鞘,炼至人兵合一后,行一善便成为了那把剑鞘。
    老实说,即墨迟活了这么些年,还是头一次见到这样上等的本命兵器,看着完全就不是一名修为不高的修士能炼出来的。
    骤然开了眼,即墨迟感到热血沸腾,并指划过剑身,听手中软剑发出铮铮之声,开口赞叹道:好剑,它叫什么名字?
    没有人回答,行一善陷入了奇异的沉默之中。
    即墨迟等了半天,等不到行一善回答,心里不免有些奇怪,遂抬头再问:你难道没给它取名?
    话毕,又自问自答地摇了摇头,轻声道:不可能啊,本命兵器一旦炼成,在你把它拿到手上的那一刻,就得给它起名字了,若没有名字,它是绝不会真的臣服于你的。
    所以、你这把剑到底叫什么名字?赶快说给我听听,让我看看威风不威风。
    行一善轻咳一声,目光闪烁,猝不及防地红了脸。
    它、它叫许是受不了即墨迟地灼灼注视,行一善仰头望天,用一种放弃挣扎,四大皆空的语气小声道:它叫【啊呀】。
    即墨迟:
    即墨迟:再说一遍它叫什么?
    行一善不忍地瞥了一眼即墨迟手中这把淡金色软剑,抿唇深吸了一口气,脸上那点长大后的沉稳尽数都消失不见,低着头臊眉耷眼地重复道:啊呀
    话音刚落,即墨迟手中的软剑竟是轻轻颤抖起来,仿佛被糟蹋了的少女,在为自己的悲惨命运掩面啜泣。
    即墨迟:
    即墨迟啪的一拍大腿,咬牙切齿道:行一善,你能和我说说你当时到底是怎么想的吗?这么好的剑、这么上好的剑!你居然叫它【啊呀】?!你能不能别这么暴殄天物?知不知道本命兵器一旦命名,便再无更改的机会?!你自己琢磨琢磨,往后你和别人对战,别人张口都是紫电、冰霜,你张口一句啊呀,你这是
    随着即墨迟的质问,那软剑也通人性地跟着使劲震颤了一下,似是在附和。
    行一善都快委屈哭了,皱巴着脸,整个人好像又回到了三十年前似的,局促的捻着袖口:那也、那也不是我故意的啊
    什么意思?
    当年我刚炼出这把剑,想要给它取个好听点的名字时,眠天石就出现了,紧接着那天火就变得比从前滚烫了十倍,差点烧破咱们的防御法阵。师尊,你知道的,我当然是不怕被天火稍微烧那么一下,顶多有些疼,但你可是魔修,你要是被天火烧的久了,那还能活吗?所以我一着急就、就顺口喊了一声,又恰好赶在手指抓到剑柄的时候
    即墨迟有些尴尬的咳了一声,当即改口道:叫【啊呀】也挺好,不落俗套,呃雅俗共赏。
    行一善眨巴眨巴眼,十分无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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