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很快又注意到的是——
    “原来您不是盲人。”
    五条悟高大的身体在狭小的出租屋里显得格格不入,他太高了,像是踮着脚尖的话,头就能碰到这间出租屋的房顶,于是他找了一小片没被咒灵的残秽和这间屋子里原本是桌椅之类的摆设,现在因为咒灵身体的碾压而变成碎木屑和塑料渣的占据的空地箕坐下来,闻言,他轻飘飘地说道:“阿直又为什么会认为我是盲人呢?”
    因为……
    加茂直美坦率地说:“因为我每次见到您,您的眼上都蒙着眼罩。”
    通常情况下,在咒术师没有运用咒力的时候,其他咒术师除非是记得了那个人的脸,否则是分辨不出他与普通人之间的差分的。当然,咒术师之间或许也隐秘流传着其他辨认的方法,但那不是没有接触过正统咒术师教育的加茂直美能了解的了。
    “阿直听说过我吗?在此之前。”
    五条悟的姿势在一片废墟中看起来简直放松得可以,两条大长腿像是能从出租屋的床边直抵屋门口,这样的姿势本来不应该出现在一个刚战斗结束的咒术师身上。
    咒术界人员稀少,男的当牛马使唤,女的也与男人承担着同样的重负,加茂直美还在家时,她的父母和哥哥妹妹也是常常接任务去祓除咒灵与诅咒的,他们每次回到家中的时候,都是一副疲倦到了极点的模样,一向爱难为人的妹妹在出任务回来后的几个小时内也不会有精力来找她的茬,而是倒在床上昏昏大睡。
    而眼前的男人,在祓除了一只已然成为二级的咒灵后还是这样一副云淡风轻的轻松姿态,不知道其他累死累活才能消灭咒灵的人看到以后会作何感想呢?
    真不愧是最强啊。
    加茂直美点点头:“在京都的时候,我曾经听说过一些‘最强’的消息,但是并不知道您具体的名字,也不知道您做过什么惊人的事,只知道东京的咒术高专,有一个男人是咒术界的最强。”
    五条悟揉了揉自己的下巴:“御叁家里竟然还有你这样漠不关心咒术界的怪胎。”
    加茂直美说:“也并不算是漠不关心,至少我还是知道日本咒术界有两所咒术高专的。”
    “联系东京咒术高专前还要通过谷歌搜索东京高专官网的了解吗?”五条悟一针见血。
    加茂直美,再起不能。
    “要联系咒术师祓除诅咒,找咒术高专的对外联系人员可不是首选啊。”五条悟的手指在手机屏幕上飞快地编辑出一条讯息发送给了楼下守在外的辅助监督,一边打字给可怜的辅助监督派发新的任务,一边用轻快的语气向加茂直美解释,“你联系的那个学校工作人员是负责与教育部门沟通的,通常情况下,我是说,除了今天遇到你这个菜鸟咒术师打电话求救的这一次,他是不会负责派发任务的。”
    明明是加茂的孩子,咒力却是不自然的被封印着,其本身也对咒术界接近于一无所知,偏偏还有一副本人完全不了解的神奇体质……
    高层的那些烂橘子们,又是在打着什么盘算呢。
    “我啊,能成为咒术界公认的最强,所凭借的便是六眼。”想到她应该也不知道六眼这个名词代表着什么,五条悟草草解释,一笔带过,“六眼可以让我直接看出一个人是咒术师还是普通人,也能让我一眼就能看出其他咒术师的术式,以及他们咒力运行的轨迹,让我可以精准的预测到对面下一步的咒力攻击,它的强大也不止于此。”
    加茂直美双手环胸抱膝坐在地上,发出真诚地感叹:“好强……但会不会像火影忍者里的宇智波们一样,眼睛要承担着很大的负荷呢?”
    “五条先生的眼罩是不是就像卡卡西老师的眼罩,一旦摘下,便是封印解除的完全体,还是说其实更像是邪王真眼——啊痛!”
    头突然被敲了一下。
    加茂直美不再皮了,安静地说道:“感觉会很累呢,五条先生。”
    从前在学校的课本上看到过对超忆症的科普,当时加茂直美在感慨如果有了这样的病那学习和考试岂不是变得轻而易举,现在听着五条悟的讲述,她又回想起来书中当时的描述——具有超忆症的人天生就缺失了遗忘的能力,对发生在他们身上的事,到死前都会记得一清二楚。
    五条先生的眼睛同理。
    这是一双太过强大的眼睛,就像是一台咒术师专用的超级电脑一样,全自动的接受着一切主人不知道愿不愿意知道的事物。
    超级电脑内存再大也存在着上限,源源不断地接受着垃圾又或者有用的信息,如果不能及时的清理内存,将垃圾扫除干净,那么早晚有一天,超级电脑会因为超负荷而殉职。
    那么五条先生呢……
    她上前拥抱住了五条悟的身体。
    ……没抱住?
    在距离五条悟的身体还有几厘米的距离,她的身体就无法再向前再进一步了。
    “这就是……咒术师的‘术式吗’?”加茂直美好奇问道,拥抱没成功也不强求,坐得离五条悟更近了些,仿佛距离的靠近能给她带来无限的安全感,“好厉害!”
    五条悟偏头瞥了她一眼,这个十六岁的女高中生严重缺乏性别认知教育,也没有保护自己的意识,好像完全没有意识到自己现在这副模样并不适合靠近一个成年男人。
    还试图拥抱他。
    “有话好好说啊,阿直。”五条悟面露嫌弃地说,“等一会儿伊地知来了,你洗完澡以后换上一身干净的衣服再来和人拥抱啊。”
    加茂直美发出抗议:“五条先生的嫌弃表现得太明显啦!”
    但连她自己都有点受不了身上这股咒灵的臭味了。
    “我身上的,咒灵的口水和血液没有随着咒灵被祓除而消失呢……”加茂直美轻轻地问道,“这些东西不应该和咒灵其他部分的躯干一样,一起变成灰吗?”
    五条悟玩世不恭的脸上终于显现出了稍显正经的神情:“这就是我要说的事了,阿直,你知道加茂宪伦吗?”
    非常、非常熟悉的名字。
    电光石火般的,她的记忆被点亮了。
    “知道,这个名字,在我的家族,是禁忌的、轻易不能提的名字。”
    是禁忌,但是人人都要记住,这个加茂家的污点,咒术界史上最恶的咒术师。
    “这件事与加茂家的禁忌又有什么耐人寻味的关联吗?”
    直觉告诉加茂直美不要再问下去了,接下来得出的回答不会让人感到舒服,但是看着五条悟的侧脸,她还是问了出来。
    五条悟的侧脸在柔和的月光下显得俊秀而无害,从圆形墨镜的一侧,加茂直美看到他眼睛里美丽的蓝色,就像是把天空和大海最美丽的一片裁剪下来盛放在他深邃的眼窝一样,苍蓝色的双眼里倒映着琉璃般的碎光,她听到五条悟说,“那你知道,加茂宪伦为什么被视为加茂的污点,又为什么被称作最恶的咒术师吗?”
    加茂直美摇了摇头:“我不了解……我对咒术师一无所知。”
    在这之前她乐得如此,加茂因为她咒力低微近于普通人而不爱她,连血缘上最亲近的父母和兄长姐妹对她也没什么好脸色,只将她当作奴仆一般呼来喝去,她便想离开咒术师家族,到东京来,融入到普通人里去,成为真正意义上的普通人,因此她从不觉得自己不了解咒术知识有什么大不了的。
    但是现在看着五条悟的侧脸,加茂直美却有些悔了,尽管她现在不知道自己在悔些什么,又是为什么而悔。
    “他被叫做最恶的原因之一,便是九相图。”
    五条悟的手握住了加茂直美的手,成年男子宽阔的大手和未成年女子高中生纤秀的手指交握在一起,同样的白皙,但谁人看到五条悟的的手都不会认为这是一只弱者的手,只因这双手只是看着便知道他有堪敌千钧的力量,加茂直美的手则是表里如一的柔软细嫩,嫩豆腐一般,五条悟的手只要稍用力一握,她的手背就会红了一圈。
    “就算是阿直也应该知道的吧,诅咒啊,是从人类的负面情感里诞生的,人类的情感虽然是有力量的,但说到底,也是一片‘虚无’哦,依托于肉体才能存在的。诅咒便是从虚无中诞生的虚无,诅咒,也是没有肉体的。”
    加茂直美凝视着五条悟的手,他现在已经将自己的手抽了回去,而又将之伸到她的眼前,掌心朝上,五指齐张。
    “咒灵啊,诅咒啊,这些东西,归根到底都是‘无’,他们存在的时候,可以从人类的情感和自己的情感里获得力量,通过自己的想象力以及对外界事物的模仿来构筑出肉体,在他们死后,构筑肉体的术式不再维持,它们的‘肉体’便会随之重归于虚无。”
    那只温暖的大手落了下来,五指并拢覆盖住加茂直美的眼睛,眼前陡然变得一片漆黑,她无法借着那柔和朦胧的月光看清五条悟脸上的神情,只能静静地听五条悟继续讲下去。
    “而在一百多年前,加茂宪伦发现了一个女人,她可以接触到诅咒的‘核’,能够怀上咒灵的孩子,便利用那个女人制造出了特级咒物九相图。”
    不想再听下去。
    求你不要说下去了!
    加茂直美想这么说,但是她没有说,还是安安静静的,听五条悟进行着最后的残忍陈述,“你与那个女人有同样的体质。”
    “在咒术界高层间才能流传的秘籍里,像你这样的女人,被称作——咒灵的新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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