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着双胞胎蹦蹦跳跳走远,宋安宁思虑重重。
    穿西装,长得好看的好心人,如果不是赵斯昂,她也想不到别人,但赵斯昂实在不像是会插手管这种闲事的人。
    思来想去间,门口响起了敲门声。
    赵斯昂站在门外,“晚上不方便,现在是白天,不请我进去坐坐?”
    宋安宁笑道:“赵先生,进来吧。”
    赵斯昂进屋,宋安宁给他倒了杯茶,“赵先生,我对茶的了解实在不多,这些也就是为了附庸风雅在家里招待客人准备的一点绿茶,不是什么好茶,你将就点喝。”
    赵斯昂低头喝了一口,“还不错。”
    宋安宁笑了笑,十块钱一斤的苦茶也亏得赵斯昂说不错。
    “赵先生,我听说一件事,不知道是不是真的。”
    “什么事?”
    “经常来我这和我一块跳舞的一对双胞胎,最近不来了,说是妈妈病了,她们得在家照顾弟弟,不过今天她们却来告诉我说妈妈被好心人送去医院治疗,她们以后的学费和生活费也有人负担,我在想这个双胞胎口中所说穿西装的好心人,是不是赵先生。”
    赵斯昂点头,“是我。”
    宋安宁故作惊讶,“看来是我太肤浅了,以为赵先生来这是度假的,没想到是来做慈善的。”
    “慈善说不上,只是既然你觉得那对双胞胎很有舞蹈天赋,好苗子不能埋没。”
    “好苗子不能埋没?”宋安宁点头,“你说得对,不过赵先生能有这么的恻隐之心实在出乎我意料,从前赵先生可不是这样容易心软的人。”
    “是吗?看来是你不太了解我。”
    “我确实不了解你,所以很不明白你为什么会半夜三更在我门前抽烟,当然了,如果赵先生非要说路过,我也会信的。”
    赵斯昂沉默看着眼前的茶水,片刻后低声道:“不是路过,我是来找你的。”
    “找我?”
    “为什么要不告而别?”
    宋安宁笑,“这是第二个这么问我的人了,我在秦家留了字条,不算不告而别。”
    “留在秦家不好吗?”
    宋安宁反问:“留在秦家很好吗?我不能理解,你看着我,再看着秦凝,你不觉得膈应吗?”
    赵斯昂抬头看着她,“什么叫膈应?”
    “字面上的意思,当初我们之间有过一段会很让秦凝膈应的关系,你难道真的希望秦凝知道我和你的这段关系?这种事如果我卑鄙一些,找你们一个个拿了封口费再走,我想你们应该也不能把我怎么样,现在我不告而别,不是正合你们心意吗?”
    “你真的以为秦凝不知道这件事吗?”
    宋安宁知道秦凝知道这件事,秦凝不仅知道,还扮演着她和江郁见过面。
    “那你来找我,是希望我和秦凝解释清楚这件事?老实说我既然已经走了,就不会再回去,也不会轻易和从前的人联系,但如果你愿意出个合适的价格,这个电话也不是不可以打。”
    宋安宁口若悬河的话让赵斯昂脸色逐渐阴沉,他深吸口气,取下鼻梁上的眼镜,斯文的表面被他扯下,露出原来败类的面目,冷笑着看着宋安宁,“宋安宁,不要再装了,我知道你很讨厌这种事,就不要一次又一次装模作样的根本不放在心上。”
    “我不明白你的意思。”
    “从我出现在你家门前的那一瞬间,你就已经生气了,你不想看见我,因为你明明不喜欢吃淮扬菜,我缺一次又一次带你去吃淮扬菜,因为你和秦凝的生日在同一天,我却强迫你穿上秦凝喜欢的衣服参加我为她精心准备的生日宴会,因为我一直拿你当秦凝的替身,我拿钱侮辱你,我逼迫你干你不喜欢的事,甚至无视你对花草过敏让你在花草丛中拍写真,所以你内心充满了对我的厌恶,可是当年赵家破产,我被送出国被人欺凌的时候,只有秦凝站了出来,很长一段时间也只有她陪在我身边。”
    “秦凝很好,你应该珍惜她,喜欢就义无反顾地追下去。”
    “她很好,我一直都很珍惜她,”赵斯昂一瞬不瞬盯着宋安宁的眼睛,“但我最近总做梦,梦见我们秉烛夜谈的那一晚,梦见你跳到我背上抱着我的脖子,梦见你前一秒含情脉脉看着我,后一秒翻脸不认人的模样,我无法形容那种感觉,但我好喜欢。”
    宋安宁握着手上的茶杯,没有说话。
    “我猜你现在很想把你手上这杯茶泼到我脸上,为什么不泼?”
    宋安宁面无表情将手上的茶泼到了他脸上,“请你滚出去。”
    赵斯昂用手擦了擦脸上的茶叶和水渍,愤怒情绪随着这杯茶水而消散,他微笑看着宋安宁:“生气就应该发泄出来,我们坦诚相待,不是很好吗?”
    “我和你之间的关系在秦凝回来的那一刻就断了,没什么好坦诚相待的,既然你知道我讨厌你,就不要出现在我面前,我不想回去没人能勉强我,希望你能明白现在是法治社会,警察同志一个电话就到,希望你不要做出违法犯罪的事。”
    宋安宁深吸口气,对他微微一笑,“该说的我都说了,赵先生,我想你在这已经耽误了很多时间,公司的事情要紧,你还是早些定好机票回去吧,我不重要,一个过客而已,过几年你们就会把我给忘了,就像从来都没有出现过一样。”
    赵斯昂沉沉望着她,突然自嘲一笑。
    “我会走的,不过不是现在,”他看着宋安宁,戴上眼镜斯文笑道:“宋安宁,我出一百万,收留我一晚怎么样?”
    第80章 人总是钟情于自己第一眼……
    赵斯昂站在门外抽烟, 地上扔着七七八八个烟头,就连他身上的白色衬衫也沾染上了浓浓的烟草气息。
    说来挺好笑, 他觉得自己挺贱的,大老远跑到这来,在屋外接连吹了三天的冷风,抽了三天的烟,一百万租不到一间空房。
    仔细想想宋安宁说的话也没错,秦凝回来了,他应该高兴, 应该和从前一样义无反顾地追下去, 宋安宁只是一个替身而已, 走了更好, 留在秦家只会时时刻刻提醒秦凝他们做过的一切, 让人膈应。
    可看过宋安宁上一秒满眼爱慕下一秒视他如垃圾般的眼神,他会鬼使神差地想, 宋安宁凭什么看他像看垃圾?凭什么能清醒地区分现实与演戏,又凭什么能毫不犹豫地脱身离开, 如果宋安宁能永远满眼爱慕地看着他那将是多有意思的一件事。
    如果真的有那么一天, 他一定会以同样看垃圾的眼神看着宋安宁, 并恶劣地告诉她, 你只是秦凝的替身而已, 在我眼里, 什么都不是。
    到时候, 宋安宁的脸色一定很有意思。
    可惜,一切都还没来得及,宋安宁就喊停了游戏,但这场游戏是他先开始的, 凭什么宋安宁叫停就一定得停,哪怕是要结束游戏,也得是他来结束。
    等等。
    赵斯昂突然想到很久之前他在商场见到宋安宁的第一面,宋安宁在水果摊前认真地挑选水果,举手之劳帮了他一个小忙,恰到好处的相遇他从未想过是否是刻意,现在想来,也许这场游戏不是他先开始的,是宋安宁先开始的,是宋安宁让他发现了她,然后掉进她的圈套里。
    高端的猎手往往以猎物的姿态出现。
    赵斯昂掐了烟低头笑了一声,这也就说得通了,他们几个玩的这场游戏看似把宋安宁当替身,当玩物,可实际上一切是由宋安宁主导着,她随心所欲,想开始就开始,说结束就结束,清醒地游离在游戏边缘,看着他们几个深陷在游戏中,无法自拔。
    到这来到底是一时冲动还是深思熟虑的结果他不愿去想,游戏输了就是输了,他要承认,比起看到秦凝看他时永远是那个看待朋友的眼神,但他更想看到宋安宁这样一个冷静自持的人不可控制地喜欢上他,爱上他,会因为他一句残忍的话而伤心难过的样子。
    如果宋安宁愿意为他哭,他会告诉她,他其实是喜欢她的。
    游戏提前结束没关系,现在他找到了宋安宁,在他这,游戏就还没有结束,宋安宁生气能够理解,憋了那么久,出出气应该的。
    赵斯昂将手上的烟头扔在地上踩熄,七七八八的烟头脚边扔了一圈,思来想去,他拿起墙边的扫把,认认真真将烟头扫进簸箕里。
    ——
    一门之隔的墙院里,宋安宁正一脸晦气地清洗茶杯,想起刚才赵斯昂说的那些话,索性将赵斯昂喝过茶的茶杯扔进垃圾桶里,她就不该让人进来,更不该请人喝茶,说的都是些什么恶心人的话?
    宋安宁静坐了一会平复心情。
    既然赵斯昂知道自己住在这,之后肯定不会善罢甘休,她不愿再去思考赵斯昂来找她的真实目的,但现在赵斯昂给她的生活带来了很大的困扰,要么让赵斯昂走,要么她走。
    这个地方她很喜欢,山清水秀,民风淳朴,但当断则断,为了以后生活不被打扰,该搬还是得搬,只是想到那一对双胞胎……
    宋安宁沉默了许久。
    不过很快宋安宁就想通了,双胞胎确实是两个跳舞的好苗子,但天底下的舞蹈老师又不止她一个。
    拿出手机连接网络,想找一找另外一个落脚之地。
    自从她搬到这后换了个手机也换了张卡,没有接触网络,在现实生活中与人面对面的沟通,让她心情平和,时间也放慢了许多。
    上网查查找找许多地方都没有比这里更满意的,果然,人总是钟情于自己第一眼就喜欢的,喜欢当下,就觉得再也没有哪个地方比这里更好了。
    一则新闻弹了出来,下意识点叉后宋安宁无意间瞟见了新闻中的一个名字——江郁。
    江郁虽然是江隽的弟弟,但他从未登上过这种新闻头条,更多的时候,财经新闻津津乐道的是江隽的名字。
    她点开搜索栏搜索江郁的名字,一则昨天的新闻报道弹了出来,是关于江郁接手江氏的新闻。
    新闻中详细谈论了江郁接手公司后即将面对的种种问题。
    江郁接手了公司,那江隽呢?
    她搜索江隽的名字,“江隽猝死”几个大字标题映入宋安宁眼帘,日期是在半个多月前,是她离开那一天,新闻中报道意外脑梗,至今昏迷不醒。
    她深吸口气,强装镇定走进屋内,从柜子里翻出从前的那个手机,开机。
    无数条信息和电话弹出屏幕,她点开微信,从未读消息的联系人列表尾部看到了江隽安静的微信,聊天记录停留在她离开的那天,只要江隽发来的最后一句:一路平安。
    这样的结局宋安宁早做好了准备,在她知道江隽永远逃不开命运的宿命后她能做的只是祈祷,可当她真的看到这样血淋淋的标题,她又忍不住地想,为什么偏偏会是在她离开的那一天,会不会是因为她的离开导致剧情的结束?
    她给江郁打了个电话过去,响了好久才被接听。
    “喂?”江郁的声音听起来嘶哑疲惫,似乎很久没有休息了,“安宁?”
    “是我,江郁,你哥现在怎么样了?我看到新闻说他……到底是怎么回事?”
    “是意外,到现在还没有醒。”
    宋安宁紧握着手机,听着电话里江郁将事情的始末说清楚,她这才知道,原来那天江隽送她上车后,就突发猝死,幸好江郁回来及时,将他送去了医院。
    挂断电话,宋安宁无意识朝前走了几步,脚下一软,双腿无力跪坐在地上。
    她只能庆幸江隽只是暂时昏迷。
    透过舷窗,宋安宁看着窗外近在咫尺的蓝天白云,她怎么也没想到,离开才半个多月,自己就坐上了回程的飞机,买机票似乎没经过大脑思考,什么也没有收拾,带着身份证和手机就上了飞机,落地后打车直奔医院。
    江隽在医院半个多月,用各种昂贵医用仪器和药物维持着生命。
    病房外有专人守着,病房内也有专业的医护人员看护,宋安宁茫然站在走廊上,她想进去看一眼,却没有任何能进去看望一眼的身份与说辞。
    心跳监护仪上显示着心脏有力地跳动,宋安宁站在病房外隔着玻璃看病床上戴着氧气面罩的男人。
    从前她总戏谑江隽工作狂,伏案办公不要命,时常将工作猝死的新闻发到他手机上,以此告诫他多休息。
    没想到先猝死的是她。
    但她是幸运的,丢了一次性命还能迎来一次重生,江隽也是幸运的,但这种幸运不会总是来临,这次死了,就真的什么都没了。
    这个世界对她来说是陌生的,陌生的环境陌生的人,她是中途孤身一人来的,半路却遇到了江隽。
    她想起半个月前江隽送她上车后说的那句她没有听清楚的话,她忽然想知道江隽到底对她说了些什么,简短的几个字都有存在的意义,不然江隽不会说出口。
    宋安宁坐在走廊的长椅上,她觉得有些冷,拢紧了外套,沉默看着病房方向。
    不知道枯坐了多久,走廊里脚步声传来,越来越近后脚步加快,江郁快步走到她面前,“宋安宁?你回来了!”
    宋安宁抬头看着他,什么也没说,只是点头。
    “你去哪了?为什么一声招呼都不打?你知不知道……”
    宋安宁站起来,表情木然看着病房,“我想进去看看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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