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崔进到崔家庄时,已经接近傍晚,因为担忧家人安危,他几乎是滚下了马,踉踉跄跄地过去拍门,拍了没两下,门就打开了,林凡从里面走出来,笑着问:“是崔大人吗?”
    崔进咬牙瞪着他:“你们到底是谁?要干什么?!”
    林凡做了个请的手势,“崔大人莫急,等见了我家公子,便知道我们要干什么了。”
    崔进跟着林凡进了庄子,来到前厅,看到自己的老母亲和夫人、儿子都被捆成粽子坐在里面的地上,差点儿肝胆欲裂,连忙快步冲过去,跪下来抱住家人,紧张地问:“娘!夫人!英杰!你们有没有事?”
    崔英杰一看到自己当官的爹来了,有了底气,哭喊道:“爹!快救我!你带兵来了吗?快把这些人都抓起来!把他们五马分尸!”
    崔老夫人和崔夫人也哭作一团,崔进听着心乱如麻,起身沉下脸问林凡:“你们到底是什么人?竟然敢在天子脚下绑架朝廷命官?就不怕朝廷追究你们的罪吗?”
    “崔大人果然重情重义,心系家人,竟有胆色单刀赴会。”
    崔进循声望过去,只见厅中一扇屏风后面,有一个人在那儿坐着喝茶,通过那人的身影以及说话的声音判断,此人应当是个年轻公子。
    崔进沉声问:“公子是何人?与我崔家又有何仇怨?为何要绑架崔某的家人?是为财还是为利?”
    突然从屏风后面扔出来一块牌子,林凡眼疾手快地接住,然后将牌子放到崔进眼前,崔进定睛一看牌子上面写的内容,皱起眉毛,“你是安郡王?”
    如今大势未定,未免走漏皇帝还没死的风声,所以沈映还不方便向崔进暴露身份,他一早将安郡王召到行宫,除了让安郡王帮他守好龙椅,也是为了能在外面行动的时候可以假冒安郡王的名义,毕竟京城里的人都知道,安郡王此时人不在京城。
    崔英杰听了后,挣扎着身体嚷嚷道:“什么安郡王!爹你别信他!他就是个乡下来的臭小子!我是一时大意才被他骗了!爹,你别信他装神弄鬼,赶紧把他抓起来!”
    沈映在屏风后面端起茶喝了口,气定神闲地道:“崔大人,这令牌到底是真还是假,你应当能分辨得出来吧?”
    崔进自然能分辨出来,于是踢了一脚崔英杰,“你闭嘴!”然后看着屏风上问,“安郡王,莫不是这个不肖子得罪了您?若是这样,那下官给您赔个不是,这不肖子您要打要罚,都随您高兴,但不知下官的母亲和夫人又是哪里得罪了您,竟被您如此无礼对待?还请安郡王明示,要不然,就算是闹到圣上跟前,下官也要讨一个公道!”
    沈映轻笑了声,“本王竟不知,原来崔大人心里也有圣上,只是不知崔大人效忠的圣上,到底是哪一位?”
    崔进刚才还一副义正辞严、大义凛然的样,听沈映这么一说,脸色微妙地起了变化,“安郡王此话怎讲?下官效忠的,当然是景昌皇帝!你可不要诬蔑下官对皇上的一片忠心!”
    沈映幽幽地反问:“是吗?那怎么令郎却说,你告诉他京中不日就要出乱子,你既对当今圣上忠心耿耿,又为何将此事瞒而不报?”
    崔进大口咽了下口水,嘴硬道:“那是这个不肖子胡说八道,京城一切太平,怎么可能出乱子!”
    崔英杰不服气道:“爹,我没胡说,明明都是你告诉我的呀……”
    崔进抬起就是一脚把儿子踹倒在地,指着他怒骂:“还说!都是你个混账东西嘴上没个把门的才会惹祸上身!我今天非打死你不可!”
    崔老夫人看见孙子被打心疼地也放声大哭:“你要打死他,先打死我!你个混账,明明是因为你官场上的事连累了英杰,你还竟敢打他!哪有你这么当爹的!”
    崔家人闹哄哄地哭作一团,沈映不耐烦地拍了下桌子,低喝道:“够了!本王没功夫听你们掰扯家务事,崔进,杜谦仁和岐王阴谋篡位的事情,皇上和太后都已经知道了,所以才会命本王回京明察暗访,看看到底是哪些人有不臣之心。”
    崔进听沈映连杜谦仁和岐王的名字都说出来了,脸色立即变得惨白如纸,一副大限将至的样子,腿一软跪倒在地,嗫嚅道:“下官不是的……下官没有,安郡王明察,下官都是被逼的啊!”
    沈映冷笑道:“你承认就好,崔进,现在本王给你两条路走,一条是本王将你带到太后和皇上跟前,让他们来处置你的罪过,你应该清楚谋反是诛九族的大罪,届时你的老母亲、你的妻子儿子,一个都逃不了。”
    崔家人在屏风外面噤若寒蝉,一个个都大气不敢喘。
    沈映停顿了一下后,慢悠悠地继续道:“另一条,本王可以给你一个将功折罪的机会。”
    崔进立即跪着朝屏风爬近了些,连磕了三个响头道:“恳请安郡王给下官全家一条活路!”
    沈映道:“另一条路就是,本王要你回京之后配合本王的计谋行事,与本王里应外合,一同铲除奸佞,等到太后和皇上回京之后,本王在圣驾跟前帮你说几句好话,说不定到时太后与皇上非但不会怪罪你,还会看在你诚心悔改的份上有所嘉奖。崔进,你可想好了要选哪条路?”
    崔进犹豫了一下,这奸细可不是好当的,稍有不慎,便是死无葬身之地。
    沈映听崔进没有立即回答,在屏风后面轻咳了一声,林凡听见后心领神会,立即抽出剑朝崔英杰走过去,剑光一闪,手起刀落之间就把崔英杰左手的小拇指给削掉了,崔英杰立刻疼得在地方打滚,发出声声撕心裂肺的惨叫。
    沈映将手里的茶盏拍在桌上,森冷道:“看来崔大人还是对岐王抱有期望啊,既然如此,那本王不如就先替皇上将崔家乱党处置了吧。”
    崔老夫人看到孙子手指头给砍掉了,心疼得双眼一翻差点晕过去,缓过气来用头去撞崔进,边哭边骂:“畜生!还不答应你是要害死全家吗?早知崔家有今日之祸,当初为娘就不该生你出来!”
    算了,他自己横竖都是死,但答应了安郡王起码还能保住家人的命,崔进一咬牙,下了决心,“我答应我答应!安郡王,求您千万别伤害下官的家人,下官一定唯您之命是从!”
    “早点想通不就好了吗?现在平白让令郎少了根手指头。”沈映装作惋惜地摇了摇头,“既然崔大人答应了,那你就和崔夫人一起先回京吧,不过还得请崔公子和崔老夫人在庄子上多留两日,回京之后该怎么说该怎么做,你应该心里都有数?”
    崔进点头如捣蒜,“下官明白,请安郡王放心!”
    沈映满意地笑道:“很好。那本王就静待崔大人的好消息了。”
    —
    有了崔进这个里应外合的眼线,沈映也算了却了一桩心事。
    等崔进走了之后,林凡护送沈映回房间休息,路上林凡听到沈映咳嗽了两声,忍不住关心地问:“皇上可是龙体不适?”
    沈映这具身子,从小在皇宫里金尊玉贵地养大,这几日只不过是稍微过得艰苦了点,加上昨晚顾悯离开后,沈映辗转反侧一夜没睡好,今天早上起来便感觉到身上有些乏力,头疼脑热了起来。
    沈映清了清嗓子,轻描淡写地道:“不要紧,应该只是偶感风寒,没什么大碍。”
    林凡语气凝重地问:“要不要请郎中来看看?”
    沈映摆摆手,淡声道:“不用,这时候就不要多事了,免得引起别人的注意。”
    皇帝不愿意请郎中,林凡也只能遵命。
    送了皇帝回房休息,林凡刚走出沈映所住的院子,便敏锐地察觉到附近好像有人在偷窥,林凡不动声色地走了几步,等确定了那人的位置后,飞快地弯腰捡起地上的一颗石子,准确地朝那人的藏身之处扔出去,想要逼他现形。
    林凡沉声喝道:“谁在那儿!”
    “是我。”偷窥之人知道自己被发现了,也没逃跑,从院墙上跳了下来,稳稳落地。
    林凡眯起眼辨认了一下,诧异地挑眉,“顾少君?”
    顾悯:“嗯。”
    林凡并不知道昨晚顾悯和皇帝之间发生了矛盾,还奇怪今天白日里怎么都没见到顾悯人。
    但昨晚他听皇帝亲口对自己说过顾悯是自己人,便对顾悯放下了戒心,走过去寒暄道:“顾少君刚才怎么不声不响地站在那里,下官差点还以为是刺客。”等走近顾悯身旁,却闻到顾悯身上好像有一股很浓的血腥味儿,林凡不由得皱起眉,“敢问顾少君今日去了何处?”
    顾悯没有回答,而是说:“我过来是来告诉你,杜谦仁向雍王借了五万精兵,军队如今就安营在距离京城往西五十里处,麻烦你转告给皇上知道。”
    林凡眨了眨眼,奇怪地问:“这话为什么顾少君不自己进去和皇上说?”
    顾悯冷冷地瞥了没有眼力见儿的林凡一眼,转身欲走,却又听林凡在身后絮絮叨叨:“我还想顾少君你帮忙劝一劝皇上呢,皇上染了风寒,可是又怕麻烦不肯请郎中,万一皇上的龙体有个好歹,那我真是百死莫赎。”
    顾悯立即转过身,冷肃地盯着林凡,“你说什么?皇上病了?”
    “是啊,”林凡点点头,“昨儿个夜里还好好的,今天早上就病了,里面还没人服侍,郎中没来看过,我们又不敢随便抓药,下官真是担心……”
    顾悯转头看向沈映所在的院子,眼中之色复杂莫测,有恨也有怨,但更多的,还是克制不住流露出来的心疼,少顷,转身一言不发地离开了院子。
    林凡还奇怪顾悯怎么听到皇帝病了没留下来照顾皇帝,反而一声不吭地就离开了,结果快到亥时的时候,顾悯又折返了回来,一进门就扔给他两包药,言简意赅地道:“三碗水煎成一碗,让皇上服下。”
    林凡谨慎地问:“都没请郎中来看,这药吃了不会有事吧?”
    顾悯冷冷横他一眼:“有事我来担。”
    听顾悯这么说,林凡就放心了,忙让手下的人去煎药。
    等药煎好,林凡亲自端着药送去了沈映房间,沈映本来都已经歇下了,又被敲门声吵醒。
    他披衣起床,开门见林凡端着个碗站在外面,皱眉问:“这么晚了,你有什么事?”
    林凡恭敬地道:“皇上,这是治风寒的药,您请喝了吧。”
    沈映垂眸看了眼碗里的药,疑惑地问:“这药哪儿来的?”
    林凡不善撒谎,磕绊了一下:“那个……是微臣派人去抓的。”
    沈映一听林凡说话的语气便知道其中有鬼,故意沉下嗓子道:“林凡,你还记得自己在固安伯面前立下过只听命于朕的承诺吗?在朕面前说谎,可是欺君之罪。”
    林凡忙低头认错:“皇上恕罪,并不是微臣有意欺瞒,而是……顾少君不让微臣告诉皇上您的。”
    沈映眉心跳了下,“所以这药是顾少君让你送过来的?”
    林凡点点头,老老实实地交代:“回皇上,是,微臣也不明白,顾君恕他为什么不让微臣告诉您。”
    沈映把药碗端过来,一股苦涩的中药味涌入鼻中,心里好像也跟着变得更酸涩了。
    沈映低头抿了下唇,语气含着一丝怅然,问:“他已经离开了吗?”
    林凡压低声音道:“回皇上,还没走,顾少君人在前院里等着,他说等到皇上服下药,确认皇上安睡了之后再走。”
    沈映闻言,倏地低声笑了起来,抬起头,原本一片暗淡的凤眸里重新焕发出了些许光彩,对林凡道:“你只当朕不知道这药是他送的,然后替朕带两句话给他……”
    林凡送完了药,一回到前院,顾悯便上前关心地问他:“怎么样?皇上有没有把药喝了?”
    林凡道:“喝了,已经睡下了,不过……”
    顾悯敛眉,“不过什么?”
    林凡迟疑了一下,说:“皇上说,他如今身边没人伺候,日常起居多有不便,让下官明日去外面找两个相貌姣好的娈童来贴身伺候。”
    作者有话要说:  顾少君:谢谢,已经气死了。
    第53章
    沈映夜里服了药,裹着被子好好睡了一觉,第二日早上醒来,病已经好了七七八八。
    起床梳洗,沈映对着铜镜照了照,发现头顶的发髻有些松了,便尝试把发髻拆了重新盘。
    但从前在宫里,都是有太监宫女帮他梳头的,他穿越以前连辫子都不会扎,哪里会梳古人复杂的发髻,结果自然是越弄越不像样。
    最后看着铜镜里自己披头散发的模样,反而是跟自己生起了闷气,沈映一把将梳子用力拍在桌上,要不是古人讲究身体发肤受之父母,他真想把这头难搞的长发直接一剪刀咔嚓剪短完事。
    他算是明白了什么叫“由俭入奢易,由奢入俭难”,他现在真是无比怀念在宫里有一大堆人伺候,衣来伸手饭来张口的日子。
    前些日子倒还好,有顾悯帮他梳发髻,没想到那家伙一双习惯了舞刀弄剑的手也会做这种这种细致活儿,发髻盘得甚是有模有样。
    沈映不禁有些丧气,没想到他有朝一日竟然会连穿衣梳头这样的小事都要依赖别人帮忙,这衣服学学还能自己穿,但这头发,他感觉自己一辈子都怕是自己梳不好了。
    但也总不能就这么披头散发地出去吧,这成何体统。
    沈映坐在房里对着自己这头三千烦恼丝不知该如何是好,正好林凡这时候过来给他送早膳,沈映随意地把长发挽起,在脑后绑了个马尾,试探地问他:“顾少君呢?”
    林凡诚实地道:“回皇上,顾少君已经走了。”
    沈映眉头拧了一下,又问:“什么时候走的?”
    林凡耿直地道:“回皇上,顾少君昨晚上就走了。”
    沈映无语良久,“……你有没有跟他说朕要找娈童?”
    林凡信誓旦旦地点头道:“说了啊,微臣是按照皇上交代的,一字不差地说给顾少君听的。”
    “那他听完之后有没有说什么?有没有什么反应?”沈映急急追问。
    林凡抬头往上看,仔细回忆了一下,片刻看着沈映摇了摇头,“回皇上,顾少君一句话都没说就离开了。”
    沈映怔了一下,一句话都没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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