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到晚宴结束,皇帝先行回了御帐,然后众人才陆续离场。
    顾悯得了郭九尘的信,自然也不能无视,等到人都走得差不多了,过去追上气冲冲回营帐的郭九尘。
    “厂公。”顾悯在郭九尘的营帐外面截住了他,行礼道,“不知厂公找我有何事?”
    郭九尘停下脚步,转身拂袖,怒道:“咱家交代给你要做的事,你到底有没有做?为何皇上还是对王氏韩氏态度冷淡?”
    顾悯一脸恭敬道:“厂公明鉴,属下的确按照您的吩咐,在皇上面前为王氏韩氏说了不少好话,但奈何皇上他实在对她二人兴趣寥寥,圣心如此,属下也不能左右,还请厂公体谅。”
    郭九尘冷笑,“到底是圣心如此,还是你办事不力,或者是你存了独占圣宠的心思,不想旁人接近皇上?”
    顾悯肃然道:“属下绝不敢违抗厂公之令!”
    郭九尘审视着顾悯的脸,突然想到某种可能性,眼睛睁大,怀疑地道:“你该不会是喜欢上了皇上了吧?”
    顾悯面不改色地道:“自然没有,臣与皇上是男子,注定不可能在一起长长久久,臣又怎么会对皇上动心?这不是自讨苦吃?”
    郭九尘阴森笑道:“你是真的明白这点就好。君恕,这次咱家就暂时不跟你计较,皇上现在是一心都在你身上,所以对王氏韩氏才会没兴趣,但是让王氏韩氏进宫为妃是太后和咱家的大计,任何人不能妨碍,你,明不明白咱家的意思?”
    这是在警告他,若是他妨碍了王氏韩氏,郭九尘是不会对他手下留情的,顾悯又岂会听不懂。
    顾悯低下头,正想说“明白”,忽而耳边响起一个利剑划破空气的尖锐声响,猛地抬起头,只见一名蒙面黑衣人从天而降,剑直指郭九尘的后背而去,嘴里还喊道:“阉贼,今日我就来取你的狗命,以告慰我李家二十一条人命的在天之灵!”
    顾悯反应很快,立即低喝一声:“厂公小心!”
    然后迅速朝郭九尘扑过去,一把将郭九尘推开,可他自己正对着那名刺客的剑锋,躲避不及,关键时刻,只能抬起左手手臂来挡剑自保!
    利剑毫不留情地割破顾悯的外衣,深深划进血肉里,顾悯用血肉之躯挡住刺客一击,右手快速抽出腰间悬跨的绣春刀,举刀往上用力一砍挡开刺客的剑,退到郭九尘身前,用身体掩护郭九尘后退。
    “来人!有刺客!保护厂公!”
    郭九尘本来身边有锦衣卫一直跟随保护,但因为刚才要和顾悯单独说话,所以才让锦衣卫退到远处,身边只留了个小太监随侍,所以才给了刺客动手的机会。
    小太监一看有刺客早吓得逃命去了,亏得顾悯刚才舍命相救郭九尘才免于被一剑穿心的厄运。
    顾悯拖着一条流血不止的手臂,只用右手握着绣春刀勉力和那刺客缠斗,拼死护住身后的郭九尘,此时远处的锦衣卫听到了顾悯的声音,也赶紧跑过来帮忙抓刺客。
    那刺客见不远处有大批锦衣卫赶来,知道再拖下去自己很难脱身,便一剑挡开顾悯,运用轻功跳到了帐篷顶上打算逃跑。
    锦衣卫赶来,郭九尘死里逃生,又惊又怒地指着帐篷顶上命令道:“给我追!一定要把那刺客给咱家抓回来!”
    几十个锦衣卫领命迅速朝刺客逃跑的方向追过去,剩下的人都围在郭九尘身边保护防止再有刺客出现。
    等到郭九尘稳定住心神,想起是顾悯刚才舍命救了自己,心中不禁大为感动,忙转身去找顾悯确认他受伤情况,等看到顾悯的左手臂血流不止,已经流得满地都是血后,郭九尘立即高声吩咐人道:“快传御医过来给顾大人治伤!”
    —
    晚宴结束后,沈映回到御帐,刚沐浴完准备让小太监去传顾悯来,突然听到帐篷外面传来一阵吵吵嚷嚷的声音,依稀听到好像有人在喊“抓刺客”,奇怪地问万忠全发生了什么事。
    万忠全出去打探了一趟,不一会儿惊魂未定地跑进来,“皇上!皇上!不好了!营地里刚才潜进来一名刺客,现在外面锦衣卫正在到处搜查刺客的身影呢!”
    “刺客?”沈映皱眉,奇怪地问道,“他要杀谁?”
    万忠全道:“回皇上,是郭大伴。”
    沈映闻言一喜,但也不好直接笑出声来,幸灾乐祸地问:“那郭大伴现在人怎么样?没事吧他?”
    万忠全拍拍胸口:“没事没事,幸好当时身边有人保护。”
    沈映在心里直叹可惜,刺客不给力啊,怎么没一剑把那死太监杀了呢?死太监可真是命大!
    他走到罗汉床前坐下,随手端起茶盏,淡淡地说:“没事那就好,怎么好好的,还能有刺客闯进来,禁卫军和锦衣卫都是干什么吃的?今晚是谁负责巡夜?”
    万忠全想了想,正要说人名,忽然朔玉掀开帘子从外面急急忙忙地跑了进来,“皇上,不好了,顾少君被刺客刺伤了!”
    沈映一惊,手里的茶盏没端稳摔在了地上,人立即站了起来,“你说什么?!顾少君被刺客伤了?刺客不是要杀郭大伴吗?这到底怎么回事?”
    朔玉气喘吁吁地道:“回皇上,刺客是要杀郭大伴,但多亏顾少君舍命打跑了刺客,郭大伴才能安然无恙,但是那刺客砍伤了顾少君的手臂,现在御医正在顾少君的营帐里替顾少君治伤呢。”
    沈映闻言胸口骤然一滞,凤目敛下来,“你是说,是顾少君舍命救了郭大伴?”
    朔玉点点头,“回皇上,是的,听当时在场的锦衣卫说,那时郭大伴身边只有顾少君一个人,若不是顾少君,恐怕郭大伴这次凶多吉少。”
    沈映呼吸一沉,甩袖负手在身后,暗暗紧握住了拳,好,很好,好得很!
    顾君恕,你真不愧是郭九尘养的一条好狗!舍命相救?你对自己的主人当真是忠心得很啊!
    “来人更衣!”沈映面色冷凝,如凝霜雪,“朕的顾少君受伤了,朕怎么能不去探望一下?”
    —
    顾悯的营帐外面响起“皇上驾到”的声音时,御医刚好给顾悯手臂上的伤上完药包扎好。
    沈映走进营帐,顾悯作为刚救下郭九尘的功臣,毫无疑问,已然是郭九尘身边的红人,那些巴结郭九尘的大臣们闻讯赶来,对顾悯极尽嘘寒问暖,夸其神勇,和先前看不起顾悯只是一个皇帝的男宠时的态度俨然不同。
    郭九尘也关心着顾悯的伤势,此时也在顾悯营帐中,见到皇帝进来行过礼,道:“皇上,是老臣失察,未尽职守,竟让刺客有机可趁潜入营地行刺,万幸未伤及皇上,请皇上恕罪。”
    沈映盯着躺在床上双眸紧闭,好像昏迷过去的顾悯,皮笑肉不笑地道:“郭大伴没事就好,这事也不能怪你,都是手底下的人办事不力。传朕旨意,今晚负责巡防守夜的禁卫军、锦衣卫各个将领玩忽职守、巡查不严,各罚廷杖五十,罚俸半年!今夜要是抓不到那个刺客,全部官降一级!”
    郭九尘脸上皱纹动了动,“皇上英明,老臣立即让他们全力搜捕刺客!”
    沈映朝顾悯的床前走过去,“君恕怎么样了?”
    郭九尘道:“回皇上,御医说,幸好那刺客那一剑砍得不深,顾少君只是受了点皮肉伤,没有伤到筋骨,并不会影响到以后左手的使用。”
    “那就好。”沈映回头看了郭九尘一眼,“朕听说,这次多亏了君恕出手,郭大伴才免遭此刻毒手,看来君恕对郭大伴你这个厂公的忠心,一点儿都不比对朕少啊。”
    郭九尘微微一笑,不慌不忙道:“皇上明察,追捕刺客不过是顾少君身为锦衣卫指挥同知分内之事,何谈对老臣忠不忠心?就算是刺客想要刺杀的对象不是老臣,老臣认为顾少君也一定会出手相救。请皇上相信,大应所有的臣子,包括老臣在内,都只忠心于圣上您一人!”
    “但愿真如郭大伴所言。”沈映抬手挥了挥长袖,“行了,你们所有人都退下吧,让君恕好好养伤。”
    众人告退,依次离开顾悯的营帐,沈映让万忠全他们也出去在帐篷外面守着,然后撩起衣摆坐到了顾悯床边。
    帐篷里安静得只有呼吸声,好一会儿,顾悯闭着的眼皮下面动了动,慢慢睁开了眼,看清楚床前坐着的人后,挣扎着想要起身行礼,“皇上,您怎么来了?”
    沈映把人按在床上,冷淡地道:“躺好,受了伤就别乱动。”
    顾悯因为失血过多,所以脸色有些苍白,嘴唇也没了血色,唇边浮起一个虚弱的笑容:“让皇上受惊了。”
    沈映没说话,挺直着脊背坐在那儿,居高临下地俯视着顾悯,少顷,忽然伸手替顾悯拨开了散乱在额前的头发,语气温柔地问:“顾君恕,你告诉朕,在你心里,到底是忠心于谁?”
    顾悯看着沈映的手,没有犹豫,“臣忠心于您。”
    沈映散漫地扯唇,手指轻轻抚摸过顾悯的脸颊,“忠心于朕,那你今夜是在做什么?你为了郭九尘,可以连自己的性命都不顾,还敢说对朕忠心?你有没有想过,倘若你有个万一,你要朕怎么办?顾君恕,你心里究竟把朕摆放于何处?”
    顾悯抿了抿干燥的嘴唇,抬起没受伤的右手握住沈映的手腕,“皇上,当时事出紧急,刺客从天而降,臣来不及考虑那么多,只想着不能让那刺客伤到人,臣有罪,让皇上替臣担忧了,臣保证下次绝对不会再冲动行事。”
    沈映任由顾悯握着他的手腕,幽幽地问:“若是朕被人行刺,你会这么舍命救朕吗?”
    顾悯眸光一凛,沉声道:“臣绝对不会让歹人有这个可趁之机!”
    沈映喉间突然发出一声哂笑,用力甩开顾悯的手,俯下身与顾悯四目相对,嗓音中仿佛夹杂着细雪,凉凉地道:“顾君恕你给朕记住了,你是朕的少君,你这条命和你这个人都是朕的!你替别人卖命的时候最好记得自己刚才说过什么,再有下次,不用其他人动手,朕亲自砍了你!省得到时候你死了,朕还要为你这种不忠不义的人伤心难过!”
    “皇上……”顾悯伸手想要碰沈映的肩膀,却被沈映一手推开。
    沈映站起来,背过身冷冷道:“你给朕好好反省反省自己今晚所做的事!”
    说罢一甩袖,头也不回地走出了营帐。
    顾悯转头看着皇帝离开时决然的背影,等到帘子放下,帐篷外没了动静,脸上才浮现出一丝无奈的苦笑。
    “唉……”帐篷里忽然响起一个男人的叹息,一个身着黑色夜行衣的俊美青年从最里面的一扇屏风后面走了出来,他就是今晚的刺客,平阳王府的影卫队队长,苍隼。
    谁能想到,外面兵荒马乱到处搜捕的刺客,竟然会藏身在受害人的营帐中?
    苍隼抱着剑走到顾悯床边,看着他摇头啧啧了两声,“江水平那个老匹夫,还跟我吹牛说皇帝如今把你宠得跟心肝儿似的,我看怎么不像啊?”
    顾悯将头转正,淡淡道:“你不懂。”
    苍隼不服气,“我怎么不懂?我刚刚在后面可是听得明明白白的,人家都说要亲手砍了你。”
    顾悯懒得和不懂情爱为何物的苍隼争辩,看着头顶的帐子,脑中浮现出刚才沈映那张生气的脸,心里却一点儿都不觉得难受,反而有些酸胀。
    顾悯嘴角微不可察地动了下,皇上生气是应该的,越是生气,就越证明他在乎自己。
    第22章
    苍隼不以为然地耸耸肩,“我的确是不懂什么情啊爱的,但是我更不懂的是,方才我明明有机会杀了郭九尘那个阉贼,你为什么要救他?”
    “杀了一个郭九尘,并不能解决问题。”顾悯冷冷地道,“要一个人死很简单,可是就算让郭九尘死十次百次,也抵消不了他做过的孽。我留着他还有用,就暂且让他多活两天吧。”
    苍隼想了想,点点头,“你现在是阉狗的救命恩人,想必今晚之后,阉狗对你应该会多几分信任,若是阉狗能看在你救了他的份上放了王爷,你这一剑也不算白挨。”
    顾悯淡淡“嗯”了声,闭了下眼睛道:“义父被困在诏狱,我行事起来总要考虑他的安危,难免瞻前顾后,多有掣肘,等到义父平安回到南疆,”他忽地又睁开眼,眼里闪过寒意,“我就可以放开手脚了。”
    苍隼十几岁时就跟在平阳王身边,与顾悯从小交好,也听说过好友身世坎坷,此次回京除了营救平阳王,恐怕也是为了报他满门的血海深仇,京城里各方势力错综复杂,前路必然凶险万分,福祸不明。
    苍隼低头看了眼顾悯被包扎好的手臂,关心地问:“你手没事吧?我那一剑虽然最后收了力道,但估计你也得够呛,起码一个月你这条胳膊是用不了了。”
    “皮肉伤,无妨。”顾悯不以为意地摇了摇头,“现在外面都在抓捕刺客,你暂且就待在我之类,等到拔营回京的时候,你再混入侍卫的队伍里跟随大部队一起离开。”
    苍隼放下手臂,晃了晃手里的剑,痛快地答道:“行!你说怎么办就怎么办!”
    —
    郭九尘回到自己的营帐后,叫来了心腹,商讨今晚遇刺一事。
    郭九尘作为大应第一大奸贼,朝上朝下树敌无数,自然也不是第一次遇刺了,很快便从遇刺的惊险中冷静了下来。
    郭九尘把手里的茶盏拍在桌上,阴沉着脸色问:“刺客还没抓到吗?”
    锦衣卫一个今晚负责巡夜的总旗满头大汗地回禀道:“启禀厂公,还、还没。”
    “废物!”郭九尘用力拍了下桌子,站起来骂道,“连营地里混进了刺客都察觉不出来,你们可真是越来越会当差了!”
    锦衣卫总旗立即单膝跪下,道:“厂公,属下们都已经在尽力追捕,可那刺客却像凭空消失了一般,到处都搜查不到他们的踪迹。”
    郭九尘冷笑道:“又不是鸟长了翅膀会飞,不可能凭空消失,说明一定是营地里有内应在帮他。各个营帐都搜过了没有?”
    锦衣卫总旗道:“除了皇上的御帐,其余营帐都搜过了!”
    郭九尘双手环臂,手笼在袖中重新坐下,半晌沉吟道:“其他人怎么看今晚的事?”
    秉笔太监先开口道:“掌印方才说,刺客声称自己是为李家二十一条人命报仇而来,这李家是什么人掌印可还记得?”
    郭九尘撇撇嘴,不屑一顾道:“什么李家王家,死在咱家手里的人命何止千百,咱家怎么可能一个个去记死人的名字?”
    秉笔太监陪笑道:“掌印说的是。”
    另一锦衣卫千户道:“厂公,此次跟随春猎而来的人有万人之数,除了各营士兵,还有各大臣府里带来的随从,里面混进一些歹人,咱们也实在是防不胜防。若是那刺客还有帮凶,还得查出来到底是谁在暗中和厂公您作对才是!”
    “你说的不错,那个刺客的帮凶才更该提防,营地里到处都是巡逻的侍卫,刺客却可以准确地避开所有守卫,准确地找到咱家营帐所在,其背后之人身份一定不简单!”郭九尘眼睛扫过众人脸色,目露凶光,“你们都给咱家听好了,咱家不管那刺客是何身份,他人此刻一定还在营地里,这两日。你们都给咱家把眼睛擦亮,让手下的人好好盯着各处,一定要把那刺客揪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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