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史局丞、道录司右正,空玄子,姓朱,名德正。自幼聪颖,一心修道,拜道士鞠九思为师,传承自金丹派。
    金丹派创派祖师爷张伯端,以炼内丹为宗旨,著有《悟真篇》。主张大隐混俗,不倡出家。张伯端三传弟子为陈楠。陈楠常以泥土渗符水,捏成小丸救人治病,无不灵验。时人称为“陈泥丸”。又常以雷法符箓驱鬼降魔,济人利物。后开创南宗“清修派”。
    陈楠收三徒,鞠九思、沙道彰和黄天谷。首徒鞠九思,号九霞子,虽声名不显,然道法精深,精符篆,精雷法。
    鞠九思传二传,首徒悟玄真人,是“道家双杰”之一,内修内丹,外炼仙丹,为道家高人,声名赫赫。
    次徒空玄子,熟读道藏,道法精深,举止大有神仙之风。初游走红尘,于十年前入道录司。第一日在堂中坐而论道,辩服群道。不三年,升为道录司右正。五年后,再任太史局丞。其人博学多才,交流广泛,素为朝臣所重。
    以上,便是小道士从张天师那求来的,朱雀儿的爹,空玄子的履历。
    没想到空玄子倒与自己颇有渊源,竟是师叔悟玄真人的同门。
    当时小道士有问张天师:“空玄子是否精养鬼之术?”
    张天师答道:“此人貌似飘然出尘,但观其行径,很是热衷名利,老道不喜,与他交往极少。不过老道知道,他师兄悟玄真人不精养鬼。两人所传即是一脉,空玄子想来也不精此道。”
    “那,空玄子是否精于风水之术?”
    “空玄子所学甚博。首精内丹,次精星象,风水之术应是略通,但若敢称名家,却是过了。”
    好吧,于是小道士更迷糊了。
    朱雀儿说,她的道术和风水之术都是家传的。难道这家传,说的不是她爹爹亲传,而是那赵伯或什么人所传?
    哎,依旧毫无头绪啊!
    杀满楼的这场绝杀,真如当头棒喝,生生地将小道士敲醒。他于是清楚分明地知道,那幕后之人不找出来,自己终生都不得安稳!
    可那幕后之人到底是谁?小道士第一个想到的,便是空玄子,可越到后面,他就越觉得,空玄子肯定不是。既然不是空玄子,那又是谁?
    丢下了那张麻黄纸,小道士站在窗前,一声长叹。
    他只能自我安慰,连天下第一杀手组织都在自己这折了戟,再得控鹤司的全力保护,不管怎样,自己现在可以再过一段安生日子。
    这么一想,小道士便拿出鬼珠,凝神说道:“清妍,今夜月色大好,正该抚琴。”
    果如小道士所料,此后两三个月,一切风平浪静,平安的很。
    期间小道士再进了一次宫,接回了柔儿。这次没见到官家,只与圣人喝了一次茶。
    与圣人对坐品茗,小道士倒没觉得有何了不起。只是惊叹,圣人那一手在茶水中画画的功夫。茶瓶只一点,茶盏中即现出一朵梅。须臾消失后,再一点,再出一轮月。最后一点,再出一枝松。
    啧啧,这般技艺,实在是高妙、绝妙,让小道士看得眼珠子瞪得滚圆。
    小道士少不得大赞了几声好,却不知,坤宁殿里的宫女、太监个个骇然:自母仪天下后,除当今天子、杨大尉后,这小神仙,便是得见圣人这手“分茶”绝活的第三人!
    于是马中侍在送小道士出宫时,那腰弯得更低了。
    这天晚上,小道士刚下马车,太清院墙角那,忽地站起一个人影。
    那人影刚起身,便见眼前寒光一闪,一把短刀已架在了自己脖子上。
    那人愣了一愣,看都不看,腿一软便跪在了地上,头磕磕得“咚咚”直响:“大人饶命,大人饶命,小的不过是个信客,只是来送信的,绝无歹意!”
    “送信的?”小道士大喜:“哪来的信?”
    那信客说道:“是四川路成都府来的信,通过驿站送来的,小的转交下。”
    小道士狂喜,风一般的跑了过去,从信使手中抢过信,在往怀里一掏,随手丢去一锭银子。
    信使接过一看,我去啊,有六七两重。他揉了揉眼睛,一时感动的热泪盈眶:别人打赏都是一些铜钱,这位打赏直接用银子。这还用说,跑啊!
    小道士哪还顾得了他,一溜烟地回了房中。
    深吸了一口气,小道士拆开了信封,看了眼上面那熟悉的字,一时激动的将信贴在心口上,都舍不得看了。
    不容易啊,太不容易啊,等了好几个月,终于等到许若雪的信了。哎,成都与临安,一东一西,再有蜀道相隔,交通太不便啊!来回通信一次,足足需半年。什么叫,家书抵万金,这就是了。
    等心情稍稍平复些后,小道士才细细地看起信来。
    只是一看,他便苦笑:
    死道士、臭道士、该杀千刀的贼道士,本女侠我怀着你的孩子,整日里大着肚子,吃也吃不好,睡也睡不好,这且也罢,本女侠最好动的一个人,现在便连走路,身边都必有人扶着。想本女侠自出生起,何曾遭过这样的罪。烦得都很想,一剑将这肚子给削平了,骑着大黑,仗剑行走江湖去。
    为了你张家的狗崽子,本女侠日夜煎熬,可你这没良心的家伙,在做什么?
    去京城路上,呵呵,一路美人相伴。那朱小娘子*,正是男人最钟爱的类型。这同行数月,死道士,你必是享尽了艳福!
    你信上说,与朱小娘子清清白白,本女侠信你才见了鬼。想从前本女侠连手指头都不曾被男人碰一下,可遇到你之后,不过区区二十余日,就被你又是抱、又是亲,这占尽了便宜不说,还差点就被你强取了红丸。你跟朱小娘子,男的俊,女的俏,这孤男寡女的,朝夕相对不说,还共历危难。这样你和她之间都不生邪念,姑奶奶我一剑抹了自己的脖子!还清白?说不定,等你收到这信时,朱小娘子的肚子已不比本女侠我的肚子小!
    等到了京城后,你又找到了柔静县主,那更是不用说。柔静县主这般柔美,真真是我见犹怜。你自是每日里和她颠鸾倒凤,风流快活的很。怕是心里早就忘了,青城山上还有个结发妻子,在大着肚子,苦苦等你归来!
    这不公平!
    为什么本女侠就得苦苦守在家中,为你生孩子,而你在京城里买别院,伴美人,过得*?
    为什么本女侠就得孤枕难眠,而你倚红偎翠,每日里销魂?
    我去!
    本女侠下辈子定不做女人。
    不过你也别得意,本女侠已打探到了一个江湖秘方,名曰“锁阳散”。这却是个极好的东西,男人吃下去后,哼,半年内,没办法硬起来。这硬不起来,本女侠看你还怎么风流快活!
    哼,以后就这么办,你若是敢再远离本女侠,要么一包“锁阳散”,要么一式云淡风轻!让你纵是美人环绕,也有心无力。
    这段话,写得甚是潦草,显见是许若雪看了信后,一时气愤,匆促写就。这样说的自是真心话,于是小道士看得额头冷汗直冒,一时胯下都觉得发麻。
    擦了擦额头的冷汗,小道士继续看下去。
    后面一段话,字迹工整,娟秀可爱,显见是许若雪气消之后,慢慢写的:
    昨日初见信,一时愤怒,语多不逊,还请夫君见谅!
    为妻本想撕了此信,但想让夫君也知道下为妻的苦衷,于是便罢了手。这样,夫君在与柔静县主卿卿我我时,想来也会多念下为妻。
    女子生育向来极是辛苦,好在为妻身子康健,除起初两月吐得厉害,别的一切尚好,便连身材都没怎么走样。生育后想来很快会恢复如初,不至于让夫君失望。
    爹爹有请稳婆看过,说为妻的肚形尖凸、下端饱满,定是男孩。数个稳婆众口一词,为妻心中也多了几分信心。若是真能为张家立一大功,自是极幸!
    家中有刘姐姐陪伴左右,每日里听她弹琴,看她画画,日子过得也不会太过苦闷。刘姐姐为人细心,事事思虑周详,有她照料,夫君无需挂念。
    唯一不好之处,闲暇时坐在树下,为妻经常会不知不觉中泪流满面。那是想念夫君所致。那时,便会想起与夫君纵马江湖,虽然辛苦,却是人间至乐!
    夫君虽信中未曾明言,但为妻知道,夫君在外定凶险万分。若事不可为时,为妻只求夫君念着家中的妻儿,以保全自身为最紧要。夫君是家中的顶梁柱,若顶梁柱塌了,这家便垮了!
    所以为妻只求夫君安好,至于红颜什么的,以后再说吧。
    妻,许若雪敬上!
    看完书信,想着许若雪坐在树下,抚着大肚,眼巴巴地看着临安,不知不觉中泪流满面的样子,小道士心疼如绞!
    他小心地折了信,收起。然后倒清茶一杯,对着青城方向,遥遥一敬。
    哎,若这世上真有神仙之术,我张天一不求长生,只求能习得分身之术。
    那样,一个分身陪着她,一个分身陪着她。让她不再寂寞,让她不再思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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