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奴家想跟弟弟讲讲,前世的事!”
    小道士大惊,再大喜。
    不问可知,吴姐姐所说的,必是她一生的恨事。一个女人能将自己最私密的事与你分享,那在她心中,自是已将你当成了她最亲近、最信任的人。
    能得美人青睐,何等大幸!
    小道士立马屁颠屁颠地坐了过去。
    吴姐姐看着那碧玉泉,思绪飘啊飘的,飘回到了那些年。
    “奴家出身官宦世家,爹爹是户部郎中。奴家自幼便聪慧美丽、才情过人,极得众人喜爱。”
    “奴家隔壁,住着一户刘姓人家。刘老爷是吏部主事,与我爹爹是同年,一直关系亲密,形如兄弟。两家便住到一块儿,连后花园都通着。”
    “刘家大儿比奴家大三岁。奴家和这刘哥哥,自幼两小无猜,是真正的青梅竹马。”
    “两人好到什么程度?奴家最早最早的记忆里,先是这刘哥哥,再是娘亲,至于爹爹,还真没影。”
    “刘哥哥向来对奴家呵护倍至。有什么好吃的,他定会将最好的一份留给奴家。有什么好玩的,他定会第一时间来找奴家。便是有什么好笑的,他也先自己不笑,非要说给奴家听,待奴家开怀大笑后,他才跟着一起笑。”
    “那时年幼,只觉得这哥哥实在是好,好到极致。有这样的好哥哥在,奴家便是世上最幸福的小妹妹。可等到长大了些,懂得了男女有别,知道了害羞之后,就觉得,既然非兄妹,这样整天粘在一起,总是不好。于是有段时间,奴家便刻意地躲着刘哥哥。他约奴家去玩,奴家不去。他请奴家吃好的,奴家不吃。”
    “可刘哥哥就是个死心眼。奴家不去玩,他便在那死死地等着,一等甚至一天。奴家不肯吃,他就在那放着,看着好吃的发霉变烂。奴家知道后,心疼得大哭。自此以后,便不再刻意地躲着他了,和他在后花园里偷偷相会。”
    “这样一来二去,双方父母发现了,就大笑,说,罢了罢了,这是天生的一对啊,谁能阻止得了?于是,两家自此就以亲家相称,就相约,结为秦晋之好。”
    “等奴家再大了些,明白了夫妻是什么意思时,奴家看刘哥哥的眼里,便分明地有了不一样。呆在他身边时,就分外地欢喜。一时见不到他时,就很是想他。”
    “可刘哥哥却没什么变化,虽然依旧和奴家极是亲热,但是,却绝不亲密。哪怕,哪怕奴家一时心动,想要和他亲近些,他也总是以礼相待,绝不肯逾越半分。”
    “到奴家十七岁时,两家人就商量,选个良辰吉日,让这对儿女成亲。奴家知道后,脸上虽然羞涩,但心里着实欢喜。想着,念了那么多年,终于心想事成!”
    “可是,可是,出乎所有人的意料,刘哥哥竟然说,他要用心读书,考取功名,一年之内,无心成亲!”
    “当娘亲将这个回复告知奴家时,奴家心里虽然失望,可也不是太在意。不就是一年吗?一年后,奴家再嫁给刘哥哥不迟。”
    “这事过后几日,奴家新学了一首琴曲,练得纯熟后,便想弹给刘哥哥听。于是奴家就从后花园那,直接去了刘家。”
    “那一天也是活该有事。刘府出了桩变故,下人们都跑去看热闹了。奴家一路行去,竟没撞见一人。就这样悄无声息地,一直来到书房。”
    “在书房那,奴家听到了,刘母和刘哥哥的对话。”
    “刘母骂道,你个憨呆子,吴娘子她姿容绝色,知书达礼。心地纯良,性情温婉。这样的女子,就是天下男子最梦寐以求的妻子。我都不知,你还在这犹豫什么?”
    “刘哥哥答道,儿心中自有打算,娘亲勿忧。”
    “刘母怒道,我勿忧,我怎能不忧?吴娘子从前只是守在家中,还没什么大碍。可今年自参加了几次文会后,一时声名鹊起。临安第一美人的头衔她还有些争议,可临安第一才女的美名她已是众望所归!你个憨呆子,你知道现在临安城有多少未婚男子,想见她一面吗?你知道有多少富贵人家,来吴家求娶她吗?”
    “你不急,所有人就你不急,你娘亲我急得心里跟火烧似的,你却不急。你到底在想什么啊,你说!”
    “实在被逼不过了,刘哥哥说了一句话。”
    “这句话,他说的轻轻的,听在奴家耳里,却不啻于,晴天霹雳!”
    “刘哥哥说,他说,其实,我一直将吴妹妹当亲妹妹看,我对她,并无一丝儿女私情!”
    “我一直将吴妹妹当亲妹妹看,我对她,并无一丝儿女私情!这句话直到现在,有时都会莫名地在奴家耳边响起。说来真可笑啊,奴家一心一意想要嫁给他,而他,却是把奴家当成了,亲妹妹!”
    “那一天,奴家不知道自己是怎么回去的。回到闺房后,奴家放声大哭,哭得天昏地暗,哭得心神俱碎!”
    “在那一天,奴家第一次懂得了,什么叫绝望,什么叫耻辱!那是刻骨铭心的绝望,那是刻骨铭心的羞耻!”
    说到这,那时的伤心又袭上了心头,吴姐姐忍不住地珠泪涟涟。好一会儿后,她才哽咽着说道:
    “哭完后,奴家擦干了眼泪,没将这事告诉任何人。奴家对自己说,今生今世,与他再不相见。他能将奴家当亲妹妹,奴家却不能将他当亲哥哥。既然如此,相见又有何益?”
    “下了这决心后没多久,刘哥哥就来向奴家辞行,说要去白鹿洞书院苦读一年。奴家心里明白,他是耐不得家里的催促,这才借读书之名,远离奴家。”
    “那一次奴家没有见他,只是隔着门帘,祝他心想事成。”
    “刘哥哥走后,奴家站在窗口,看着他的背影,一时泪如雨下。奴家知道,今生今世,与他再无缘!”
    “十余日后,我娘亲见奴家心中苦闷,就叫奴家出去散散心,与闺中姐妹一聚。奴家便去了。”
    “那次聚会约在西秋湖。那时天郎水清,风光大好。见此美景,奴家一时心动,鸣琴一曲。这一曲,乐由心生,弹得极是得意。那些姐妹也个个说好,可好在何处,却都不知所以然。奴家心中遗憾,直叹知音太少。”
    “可没想到,有丫环递了张罗纹纸过来,说是一个文士,听到奴家的琴声,心中有感,于是赋词一首。”
    “奴家接过一看,一声惊呼。这词写得真个的好,写这词的人,当得上奴家的知音。”
    “聚会散了,姐妹们各自离去。奴家因为要收拾琴,便落在了最后。”
    “当奴家准备下楼时,一人忽蹬蹬蹬地急步上楼。丫环不及阻止,竟被他正正撞见奴家。”
    “那人生得很是儒雅,一看便知是大有才情的人。他一看到奴家,浑身就一震,痴痴地问,可是吴娘子当面。”
    “奴家含羞说道,正是。”
    “那人长叹,果然无愧是临安第一美人,临安第一才女。”
    “奴家大羞,一礼后,就想匆匆离去。可万没料到他,他竟忽然做了一件极其疯狂的事。”
    “他竟跪在奴家面前,大声说,不才李德仁,要娶娘子为妻。”
    “奴家当时呆了。男儿膝下有黄金,他一个大好男儿,竟跪在一个女子面前。还有,他说什么?要娶奴家为妻。”
    “奴家当时完全不知所措,丫环也吓得尖叫。他见了,起身说,娘子芳华绝世,才华惊艳,是不才的良配。不才定要娶娘子为妻。”
    “奴家大羞,狼狈而逃,便回到马车上后,脸上依旧火热。奴家心里暗道,这是哪来的登徒子?”
    “可万万没想到,第二天这登徒子就提了重礼,上门来拜会我爹爹。我爹爹与他相谈甚欢,对他大是满意。”
    “然后后面几天,只要我爹爹一回家,他定会及时出现。我爹爹终忍不住,一再逼问,他才道明真正来意。”
    “我爹爹婉言拒绝,他也不恼,就徘徊在我家墙外。但听得奴家弹琴,便赋词一首,请丫环送上来。奴家若不弹琴,他便在树荫下呆着,看书吟词,一呆直到天黑,到天亮了再来。”
    “几天后,他托了媒人来请媒,我爹爹一心想与刘家结亲,自然拒绝。他不泄气,依旧每天在我家墙外徘徊。”
    “这样一个月后,有两天他没来。再来时,却是鼻青脸肿,走起路来一瘸一拐的。奴家心中好奇,托丫环一问。原来是他被人打了,伤得很重。那些人还警告说,若再来我家,便废了他。”
    “奴家一听,便知这是刘家下的黑手,心里就怒了。他刘家的儿子不愿娶奴家,难不成还不准别家的儿子娶奴家?一怒之下,奴家便开始留意这位李家儿郎。才发现,他人生得挺好看,比刘哥哥要好看;他诗写得极好,比刘哥哥要好。还有,他对奴家一片痴心。而刘哥哥,只把奴家当亲妹妹!”
    “他这样的举动实在疯狂。慢慢地,全临安城都知道,李家有个疯子,疯了似地在追求吴家女儿。于是每次他一出现,就有好些好事者围着他,嘲笑他、他还是不管、不顾。我娘亲终看不下去,将他请进家中。”
    “再两个月过去,他托人请了六次媒。来得媒人,一个比一个更有来头。到最后,便连我爹爹的顶头上司,户部侍郎都被他请动。”
    “我爹爹终于熬不住了,对奴家说,李家子才貌双全,家世出色,对你更是一片真心。这看起来,竟样样在那刘家子之上。要不,女儿你便嫁了他吧。”
    “这些时日,他的所作所为,奴家尽都看在眼里,岂有不感动的道理。再一想,刘哥哥不过是视奴家为亲妹妹,他即不肯娶奴家为妻,奴家难道就此空负年华?这么一想,奴家便点了点头。”
    “李郎君欣喜欲狂,迫不及待地就要迎娶奴家。不过短短数天,纳采、问名、纳吉、纳征、请期,五礼已毕,只待亲迎!”
    “盟约即定,奴家便放下了对刘哥哥的思念,只待嫁入李家。”
    “可就在这时,刘哥哥他,他竟从白鹿洞书院返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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